於文禮最終還是沒哭出來,用井水洗了把臉,涼津津的水,讓腦子清楚了幾分。靠著井台坐了一會,緩過神來,想著要與哥哥好好談談。


    於文敏在與林子君聊著孩子的趣事,等著自家弟弟過來。


    於文禮一進屋,就看到自家大哥與夫郎坐在床前,有一搭沒一搭的小聲交談。兒子已經在床上睡著了。


    林子君看到他進來,忙站起來仔細看看他臉色,問道,“餓不餓,要不要吃些東西?我去給你倒杯水。”說著便要出去。


    “弟弟,要不要先吃些東西?”於文敏看到弟弟臉色好了許多,也問道。


    “不想吃。哥,我想想跟你好好談談,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於文禮迴道。


    “這樣也好,咱們兄弟坐下來把事情說清楚。”正巧林子君拿了一壺水和幾個杯子到了門口,正猶豫要不要進來。“子君進來吧,都是一家人,一起聽聽,說明白。”


    “哎”,林子君走進了放下東西,搬了兩個桌凳過來,和於文禮一起坐下,聽於文敏開口揭開這這陳年往事。


    “既然說,那得從阿爸的出身說起!阿爸出自定陽秦家,秦家是定陽府有名的官宦人家,書香門第,祖上代代有人為官,不說官至宰輔,封疆大吏卻是出過的。可這秦家最大的不足,就是人丁單薄,代代如此,所以秦家連旁枝都沒有幾個人。咱們的外祖父是秦家嫡枝嫡脈,隻有一個庶出的弟弟。到了阿爸這一輩,倒是好了一些,同胞三個,大舅、阿爸和小舅。


    二十多年前,外祖父任尋州刺史,尋州是反王齊王的封地。外祖父任職期間發現齊王謀反的跡象後,開始收集證據,不幸被齊王發覺。父母已經去世,夫郎、弟弟、三個孩子全都隨他在任上。外祖父自覺難保性命,未免滅門之禍。外祖父就讓外阿爺帶著大舅和阿爸悄悄離開尋州,與年幼的小舅和二外祖父分兩路逃走。外阿爺怕被齊王的人抓住威脅外祖父,便不敢直接迴定陽。當時新豐縣令是外祖父的好友,於是外阿爺想先到新豐暫避,卻不知新豐縣令早已被免職,無奈就現在縣裏安頓下來,等外祖父和小舅他們來尋。


    結果才半個月,就聽說齊王反了,沒幾天定陽的靜王也反了。六王之亂開始,天下四處戰火連綿。外阿爺就來十裏村避難。


    外阿爺久久等不到外祖父,心中就猜到怕是兇多吉少。大舅堅持去尋外祖和小舅的下落,帶著護衛離開新豐縣,也是一去不迴。等了一年,外阿爺打聽到外祖父被祭旗的死訊,大舅和小舅又杳無音訊。外阿爺就此一病不起。


    阿爸是個要強的人,他不懼一個人照顧外阿爺。以阿爸的本事養活父子兩人,雖然辛苦,可也能過的不錯。但他擔心大舅和小舅萬一都不在了,秦家就絕後了。所以才決定成婚。


    阿爸想要招婿,但怕招婿的人品行太差。後來於家誠心上門求娶。外阿爺覺得於家也算讀書人家,最終選定了父親。


    成婚之前阿爸請於家族老和裏正做見證,立下契約,阿爸所出的第二子姓秦。於家,就是我們的阿爺同意了。阿爸這才答應成婚。


    之後,就如大伯家柳阿爸所言。爹和阿爸相處不來,過的並不舒心。外阿爺走後,阿爸想盡辦法打聽大舅和小舅的消息。


    六王之亂打了八年才徹底平息,阿爸想迴定陽老家再想辦法。隻是爹不同意。再則,我還年幼,又發現有了你,這才作罷。


    誰知道阿爸生你的時候,刀口收不住,身體漸漸不好了,卻一直強撐。更沒想到,爹爹因為我是個哥兒,堅決不許你姓秦。阿爸與爹吵了很多次,也沒個結果。為這個阿爸又急又氣,身體更差了。


    阿爸一直努力保重想多活幾年,等你長大一點兒。但他也知道自己身體活不長久,爹不一定靠得住,後來人一進門,對我們不好怎麽辦?就努力才在村裏做好事,結善緣,又為我尋到舊識友人,定下我與楊家的親事。


    阿爸盡全力教導我,好待他走後我可以護著你。阿爸臨去的時候把這一切告訴我,還給你留下一封信。”


    聽到這裏三個人都紅了眼眶,於文禮急急地問道,“哥,信呢?”


    “信我一會兒給你,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阿爸走之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我,還有秦家親人的消息和秦家的傳承,最後抱憾而終。


    阿爸走後,剛過了百日,爹就娶了後娘。嗬!不知道在他心裏阿爸算什麽,有幾分重?阿爸雖然一直念著秦家,可阿爸絕沒有對不起於家。於家這些田產大半都是阿爸出錢置辦,經營打理的,這房子也是阿爸掙出來的。你看阿爸走後於家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就知道阿爸有多能幹了。


    你那時年紀小,我與爹不大和睦,我不覺得難過,可你不一樣,你心軟又重情。把這些告訴你,你這性子一定先為難死自己!所以我才決定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沒想到拖到了現在。


    我成親之後,楊家開始四處走商,能在各地打聽秦家人的下落。想著都二十多年了,實在找不到,就讓你的一個孩子歸秦家,讓阿爸放心,在地下得以安寧。


    三年前楊家遷去定陽。在定陽,我竟發現有人在打聽秦家後人。而且,秦家老宅竟然有人住,住的竟也是秦家人。我上門問詢,才知道是小舅的人,小舅竟然還活著。


    可惜小舅駐守北疆,不在定陽,無軍令不得離開。我決定帶著阿爸和外阿爺的遺物、信件與秦家信物,隨家裏的商隊,和小舅的人去北地,還有你楊大哥也陪我一同去了。隻有親自見一見,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真的。


    上天保佑,阿爸在地下有靈,竟然真的是小舅。我都沒想到,居然還有找到的一天。


    相認之後,也知道了大舅的消息。大舅當年去尋州,隻尋到了外祖父的屍骨。大舅火化了外祖父的遺骨,想帶外祖迴來,半路卻在戰亂中被流箭射中而死。那護衛忠心,帶著外祖父的骨灰和大舅的遺骨又迴到尋州,想著秦家若還有人在,一定會來尋州找人的。


    這一等就是十幾年。小舅長大才派人找到這個護衛,小舅將外祖父和大舅的遺骨送迴定陽祖墳安葬。


    小舅從護衛那裏知道阿爸他們在新豐縣,就寫信到十裏村於家。於家迴信說沒有秦家後人。小舅不想放棄,準備再派人來打聽。卻沒想到在定陽秦家老宅,我找上了門。還親自到北地見他,這才有機會彼此相認。


    小舅早就想來接你或者寫信給你。我說你什麽都不知道,而且這前因後果一言難盡。而且爹……我想我從北地迴來,當麵與你說,誰成想,又有了你小侄子,這才又拖了一年多。


    偏趕上今年你要參加府試,索性等你考完之後再告訴你。那時我正好從北地迴來。因為這樣,小舅可急壞了。


    哪知道還沒離開北地,就收到楊家商隊帶來的你的信,你居然沒有參加府試,還是因為爹的緣故。小舅大怒,恨不得飛過來。是沈……沈舅舅,不是這位沈先生。沈舅舅勸住了小舅,又讓這位沈先生陪我迴來,解決這些事。


    舅舅本就想接你迴秦家,阿爸的遺願舅舅是一定要完成的。秦家隻有舅舅了,二外祖父也是早早沒了,沒留下後嗣。況且舅舅也沒有子嗣。


    好了,整件事就是這樣,你還有什麽疑問?如果沒有我把阿爸的信給你,你好好看看。


    小禮,哥哥相信你,無論你怎麽想,哥也會支持你的決定。好了,我先出去了。”於文敏說完,站起來,從懷裏掏出一封泛黃的信封來,放在桌上。輕輕撫了一下弟弟的頭,出去了。


    “大哥,你還住原來的房間吧。那間屋子改成了書房,平時沒人住。隻有文禮和五弟偶爾住一晚。我已經換了幹淨的被褥。”林子君隨著於文敏出來,對他說道。


    “好了,我知道了。麻煩子君了。”於文敏說道。


    “大哥,怎麽這樣說,跟我這樣客氣。我可真受不起。”林子君說道。


    “嗬嗬。是啊!在外頭撐麵子習慣了,迴家還這樣可真是別扭。行了,我自去吧,這間屋子我還是找的到的。你去看看文禮,等他緩過勁兒來,勸他吃些東西。我也去歇歇,這一天心真累啊……”後來的話,聲音低不可聞。於文敏衝林子君擺擺手,自己往房間走去。


    林子君看著大哥進了房間,聽著整個家裏安靜無比,沒有一點聲響。像是沉默的等待,也像是風雨前的靜默。


    “唿!”林子君長出了一口氣。轉身去廚房準備些吃的,無論子熙做什麽決定,自己都會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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