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如何?”,龍十三抿了一口茶後問道。


    “多謝大當家關照,一切甚好”


    “哦?我看不是,你麵色慘白,眼神遊離,一看就是過得不好”


    “......”


    “我看啦,你有心病,什麽心病,很簡單,你是皇族子弟,而我卻是造反的反賊,我雖然拿下了南陽府,但你作為皇族子弟還待在這裏,豈能心安?”


    “不妨告訴你,唐王以及唐王係郡王等人迴到京城後並沒有在那裏待多久,而是被今上封到了福建......”


    說起此事,龍十三也在暗自納悶。


    “難道這朱聿鍵命中就是要與鄭芝龍在一起?”


    他繼續說道:“既然你在這裏不安,就有兩個選擇,做了後或許會心安一些”


    “願聞其詳”


    “其一,離開南陽府,去汝州府,或襄陽府,都使得,不過我要提醒你,你的事估計朝廷都知曉了,迴到京城後會是什麽下場你自己應該清楚,我打聽過,你這種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最好的結局是關在鳳陽府的高牆內度過一生”


    “那第二呢?”


    “就是放下王族的架子,徹底加入我小強師,你也看到了,我小強師自從來到南陽府,除了剝奪了唐王、潞王的田產,餘者一律未動,秋毫無犯不敢說,但絕對比以前強一些”


    “再說了,我查過卷宗,明初時,南陽府的土地隻有一成在藩王手裏,眼下卻有高達七成在他們手裏!這讓百姓如何生活?加上苛捐雜稅,地方雜稅、繁雜的徭役,百姓隻能賣掉田地,為你等藩王、士紳做佃戶”


    “我打探過,眼下隻有一成的田地還在民初所編的納稅戶手裏,南陽衛更是厲害,竟無一畝田在軍戶手裏!”


    “餘者一成的農戶,實際上也將田骨賣給了或抵押給了富者,就是為了躲避賦稅,而成為永佃者,但賣了田骨,卻不能躲避徭役,於是,離開南陽府,去荊襄山區者很多”


    “於是,實際上,整個南陽府的土地都掌握在藩王、士紳、豪商手裏,連中小商戶、地主也隻能保留田皮成為他人的佃戶”


    “現在,你若是拿著明初的黃冊去收稅,保準你找不到一個名冊相符的人,都是冒名頂替者,而由於士紳可以少繳納賦稅,朝廷就收不上稅來”


    “而經過萬曆年間張居正的清點後,留在黃冊上的人名義上本來還有一半,朝廷需要南陽府上繳的賦稅就是這一半的土地,但卻隻有兩成左右的人承擔,這兩成的人真正在冊恐怕隻有半成!”


    “我詢問過小吏,明初時朝廷還能收上來三千萬石左右的賦稅,但眼下能不能收上來七百萬石?這是很有問題的,就算收上來了,這也是黃冊上稍有身家的靠著辛苦努力發家的小商戶、小地主得來的”


    “加上各地巡檢司、倉大使、礦場、鹽場的收入,我拿下汝州府礦業城時,也曾翻看過那裏的底賬,一個礦業城,加上鐵礦、銅礦、鹽礦、鉛礦四座小城,每年名義上可出產價值百萬兩的物資”


    “但朝廷收取的隻有十萬兩左右,餘者去哪裏了?實際上與田稅一樣,都去了其它地方”


    “還有,如果繼續堅持這七百萬石的賦稅征收,對了,七百萬石還是加上了所謂的遼餉、練餉、剿餉,我等這樣的流賊隻會越來越多”


    “再告訴你,山西、北直隸、陝西都是大旱已久,河南的情形稍好一些,但但也好的有限,我親自耕種過二十畝田地,翻地時就發現地裏的墒情不佳,詢問過當地老農,這種情形是百年所僅見”


    “這就隻能意味著一件事,那就是,河北之地的旱情就快蔓延到河南來了!若是我所料不錯,不出兩年,河南本地的流賊也會風起雲湧!”


    “我小強師抵達後,將田地分給無地百姓,是按照每戶二十畝的標準,最後發現竟然還有大量的田地剩餘,這意味著什麽?”


    “其一,民戶大量逃亡,與河南相比,湖廣、江南、四川以及更南的地方好許多,多半逃到那裏去了,或者就像成化年間的流民一樣,都逃到大山上去了”


    “其二,就算有留在當地的,民戶寧願將田骨賣給可以豁免賦稅的人家,也不願意耕種,我打探到,一個村落,有一百戶人家,如今隻剩下二十戶,不過這二十戶人家依舊要完成一百戶人家的賦稅、徭役!”


    “說起來這賦稅雖然沉重,但勉強還能承受,但這徭役一旦攤上那就是要命,我詢問過,明初之時是將田地較多,田地肥沃者任為裏長、鋪長,讓其承擔催繳賦稅、將田賦繳納到指定地點的任務”


    “眼下莫說裏長、鋪長了,連不承擔這項徭役的小戶人家也都逃的一幹二淨,於是隻能硬性差遣,根據小吏所說,倒是可以免除此項徭役,但需要出錢讓官府另尋他人承擔”


    “最後發展到每戶人家每年都要出牛馬糧食去避免這項徭役,據說,光是這一項,戶房的小吏每年就能坐收紋銀幾百兩!”


    “最後,真正有能耐將田賦繳到指定地點的隻能是大商戶,而這些商戶無一不是與官府、藩王、各房小吏盤根錯節勾結在一起的,他有的是辦法將缺額的田賦繳到指定地點後還能大賺一筆的”


    “全國上下估計都差不多,士紳、小吏、王族、太監已經編就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一個個吃的滿腦肥腸,而普通百姓卻饑寒交迫,你是不知道,在土地貧瘠的陝北,吃人肉、吃樹皮、吃泥土者遍地都是”


    “老子我......,也差一點就要吃人肉了!”


    隨著龍十三一件件、一樁樁說出來,朱器埈冷汗直冒。


    與其他藩王一心直管撈錢財,兩耳不聞人間事相比,朱器埈由於封地的田產不多,倒是有精力弄清楚,龍十三所說的種種弊端他也不是不知曉,不過放在以前,他根本不想知道,知道了也懶得管。


    “實話告訴你,大明,實際上已經破產了,但這些個藩王、士紳、豪商隻要拿出一成的財產估計都有幾千萬兩!”


    “但他們是不會拿出來的,他們編就這張大網的目的就是能永世像守株待兔的蜘蛛一樣趴在這張大網上衣食無憂,一旦有誰膽敢拿出來,就是眾矢之的,人人得而誅之”


    “也就是說,大明,已經沒救了,已經到了需要改朝換代的時候了!”


    “話又說迴來,元末明初之時,你的祖上也是一個吃不飽飯的乞丐而已,機緣巧合坐上這個位置,三百年天下,也該改朝換代了,君不見自從漢代伊始,又有哪個朝代能超過三百年的?”


    “此乃天道循環,不可逆抗!”


    “故此,對於你等來說,不如放下王族子弟的麵子,具體做一些事情,且不說是為我小強師做事,就算補償初期為大明打下天下的農戶、軍戶、匠戶又如何?”


    “這天下,終究還是百姓的天下,而不是某一家的天下,僥幸上位者若是體恤小民,順天道而行,還有幸存的可能,若是逆天道而行,在王朝末期還要趴在網上吮吸民脂民膏,必將萬劫不複!”


    此時,朱器埈已經搖搖欲墜,大汗淋漓,麵色更是白的嚇人,但龍十三依舊不依不饒。


    “我是聽說你以往的行徑還不錯,才將你留下來的,你如果不願在此,去汝州府也罷,去襄陽府也罷,都使得,悉聽尊便”


    大殿裏瞬間便陷入了沉默。


    半晌,朱器埈終於從惶恐、疑惑、憤恨裏掙脫出來了。


    “做事?我能做什麽事?”


    “你如果能自去王位,隻保留王府所需的田地、鋪子,並親自耕種、經營,那就算做事了,或者到我錄事參軍衙署作為一個吏員做事亦可,都由得你”


    “我要想一想”


    “也罷,如此大的事情,也需要與王府上下商議一番,告訴你,我,龍某人,並非吃人不吐骨頭的狂魔,你若是沒做出對不起我或者小強師的事情,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你如果決定要離開這裏,我也會派兵將你等送到指定的地點,這裏還有王黑子的商隊,你還可以坐船離開,你走時,也可以帶走你想帶走的任何人和錢財、物資,隻要你有能力弄來船隻、大車將其運走即可”


    朱器埈最終踉踉蹌蹌地走了,此時,從後殿閃出了龍小石。


    “大當家,對於這樣的人,何須多費口舌,扣起來讓巡撫衙門繳納贖金就是了”


    龍十三卻搖搖頭,“我正在籌劃一件大事,這件事現在做自然不方便,不過以後肯定會做,這樣的事光靠老營以及當地民戶做肯定是不行的,若是有像郡王這樣人主動去做,這件事做起來的障礙就小得多”


    “那如果他走了又如何?”


    “走就走吧,一旦我等實力更為強大,占據更多的地盤,足以與朝廷分庭抗禮時,有這些人帶頭自然是好,若是沒有,也無大礙”


    “那大當家認為此人最終會作何選擇?”


    “你以為呢?”


    “我看難,若不是他之前與唐王勢同水火,是不可能留在此地的,最終還是會離開南陽府”


    龍十三笑道:“也不一定,當今皇帝可不是省油的燈,眼下正是風雨飄搖之時,據說其殺伐極為果敢,區區一個郡王,還是遠枝庶係,拿他來開刀是極有可能的,否則他何以管束龐大的王族?”


    “但留在此地對他來說估計更為艱難”


    “不管了,隨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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