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王自羽說了這樣的話,徐以顯、於大海也無話可說。


    一路無話,船隻很快就到了左旗營。


    跟在王自羽身後的還有兩個人,都是少年郎模樣,一個身形高大,麵色微黑,一個則也是一副士子打扮,與王自羽一樣,兩人都帶著長刀。


    城中,一行人先去了水師千總徐千鶴的府中。


    明製,雖然徐千鶴隸屬於襄陽水師遊擊,而漆尚友隸屬於鄖陽巡撫,但既然兩家都在左旗營駐紮,那徐千鶴平時就必須住在城中,還要受漆尚友節製。


    當然了,一旦有水戰發生,徐千鶴就可以自行決斷,無須理會漆尚友的了。


    但讓水師將領住在城裏,一來是為了平衡,二來嘛,也是為了讓將領住的舒服些。


    與徐以顯不同,徐千鶴卻是一個身形修長、二十多歲的英俊瀟灑的武將形象,他剛剛考取武舉沒多久,正是“皇恩厚重”之時,就算是族長、士子的徐以顯出麵也未見得說服他投靠小強旅。


    不過,正如同徐以顯之前所說的那樣,得知與他一起前來的竟然是小強旅的人,徐千鶴頓時嚇了一跳。


    顯然,雖然徐以顯之前同他旁敲側擊提起過投靠之事,但徐千鶴並沒有放在心上。


    在他心裏,我大明隻是稍有挫折,國運還長得很,流賊、建奴終究會被擊敗。


    不過,強大的小強旅就在左近,而左旗營又在漢水東岸,容不得他馬上義憤填膺拍案而起,對他來說,他的水手大多數都住在船上,一旦事情有變,他還能坐船順流而下。


    “就算國運再不濟,也能劃江而治吧,屆時,就是我等水師大顯身手的時候”


    於是,他並沒有難為王自羽,隻不過在說話時虛與委蛇罷了。


    得知他三人還準備去拜見漆尚友,他警告道:“第一,不要說來過我這裏,否則你等馬上就是我的敵人!”


    “第二,不要小看漆尚友,他家世代居住在神農山,號稱神農氏後裔,從唐代開始就是世襲土司,已曆千年,對於他們來說,沒有朝廷就沒有他們的永世地位”


    (神農山,後世神農架)


    “故此,他們比一般人都更加忠於朝廷,何況,在成化年間,漆尚友的祖先也曾參與作亂,不過皇帝還是赦免了他家,更是讓他感激涕零,如今他身上依舊掛著世襲竹山縣土千戶的世職,還榮升營兵遊擊”


    “風頭在荊襄山區一眾土司裏屬於獨一份,這讓他更加忠心耿耿,否則以貴部風頭之勁,若是換了一般人,早就跑到漢水西岸了,眼下鄖陽巡撫蔣允儀、分守參將楊文富跑到了竹山縣,雖然是狼狽逃至,但顯然也是對漆家的信任”


    “還有”,徐千鶴的神色突然異常嚴肅起來,“漆尚友麾下有一個旗鼓,也是來自神農山,世襲土百戶,叫陶萬鈞,力能伏虎,真正有萬夫不當之勇,就算漆尚友願意見你等,肯定也會將陶萬鈞帶在身邊”


    “你等可知曉這陶萬鈞是什麽人的後代?”


    王自羽等搖搖頭。


    徐千鶴說道:“三國時期,鎮守夔州的是其大將陳到,其手下的軍隊叫白毦兵,就是取自夔州府附近長江南北大山的山民,他們都是巴人,而這陶萬鈞就是白毦兵軍將的後裔”


    “在竹山縣,漆家自然是最大的家族,但陶家也不遑多讓,漆家掌控著該縣的財權,而陶家則掌控著兵權,是的,可別小看這陶家,他們人數雖少,卻個個驍勇善戰”


    “漆家雖然不如陶家,但有朝廷詔命,人數也比陶家多,陶家也隻得屈居其後,不過,兩家長期以來互相聯姻,早就被外人視同一家”


    王自用暗忖:“此人與我等並不熟悉,但卻將漆家的底細和盤托出,並不是心向我等,而是長期以來他徐家與漆家在左旗營附近為了那點錢財爭鬥不已所致啊,他巴不得我等去對付漆尚友”


    “由於我等是‘流賊’,無論結果如何,都會對漆尚友不利,他這人看起來斯斯文文,實際上卻是打的好算盤!”


    ......


    遊擊將軍府。


    短小精悍,麵目黝黑的漆尚友得知自己的師爺竟然將流賊的人帶來了,雖然是悄悄帶進來的,並未聲張,但依舊大怒。


    時近黃昏,漆尚友坐在自己平日召集諸將議事的地方,一個人正在生悶氣,隻聽得側門的珠簾一陣晃動,很快走出來一條大漢。


    隻見此人身形並不算太高,不過極為厚實,整個人好像是方形的,腦袋也是碩大無比,但麵目卻端正得很。


    約莫三十左右,一蓬極為濃密的絡腮胡子,頭上隻戴著網巾,顯示了他在將軍府與漆尚友極為親近。


    一身大明武官的大紅胖襖,穿著牛皮束腰甲,左側掛著一把此時極為少見的武器。


    那是一把用精鐵打製的短戟,短戟的手柄約莫兩尺長,幾有此時尋常男子小臂粗細,這樣的短戟至少有二十斤重,但掛在此人腰間卻渾若無物。


    此人正是徐千鶴嘴裏的漆尚友的旗鼓,也叫承宣官的陶萬鈞了,漆姓、陶姓據說都是神農氏後裔,長期以來都住在神農山中。


    此時的川東鄂西之間的大山,虎豹熊狼眾多,能在山裏討生活的人顯然是要比山下的人悍勇一些才行。


    明末清初時分,按照夔州府地方誌記載,當地有“三大害”:


    第一害自然是剛剛進入重慶府的清兵;


    第二害則是張獻忠反複在四川流竄後在當地留下來的餘部——搖黃餘部;


    第三害就是虎害。


    按照當時的地方官發給總督文安之的奏報,由於地廣人稀,在城池附近,甚至城池裏都出現了老虎,這些老虎不但捕食家畜,連百姓也不放過。


    老虎竟然能大大咧咧進入城池禍害,可想而知當時在清兵、搖黃餘部的禍害下人煙凋零到何種程度!


    夔州府有老虎,荊襄山區自然也不少,既然徐千鶴說陶萬鈞力能伏虎,此人顯然是很有兩下子的。


    陶萬鈞本來有兩把短戟,不過在將軍府時他一般隻攜帶一把,出戰時自然會將兩把都帶上,顯然,此人也讀過“三國演義”,並以“古之惡來”的典韋自詡。


    後世清兵在清剿“夔東十三家”時,投降清兵的漆尚友及其麾下的白毦兵後裔立功不少。


    “漆大”


    漆大,是陶萬鈞私底下對漆尚友的稱唿,漆尚友雖然有些不滿,不過看在平時他忠心耿耿的份上還是沒有理會。


    “如何?”


    “不如見見”


    “為何?”


    “你想啊,雖然都是些小角色,但畢竟是流賊的人,眼下整個漢水以北幾乎都是流賊的地盤,如果我等將其驅逐出去,或擊殺了,賊眾肯定會傾巢出動來攻打左旗營,連楊文富都敗了,何況我等?”


    他嘴裏的楊文富也是鄖陽府的土司,不過他是武舉出身,雖然在土司裏的名望沒有漆尚友高,但更受朝廷重視。


    “不如隨便敷衍幾下,然後打發出去算了,如果彼等要用強,有我在也不怕”


    漆尚友知曉他的意思,到了最後,若是雙方說僵了,就由陶萬鈞出麵顯露幾手武藝,讓其知難而退。


    漆尚友思索再三,最終還是聽從了陶萬鈞的意見。


    晚上,左旗營城華燈初放,在遊擊將軍府,漆尚友帶著徐以顯、陶萬鈞接待了王自羽等三人,他也邀請了徐千鶴,徐千鶴原本不想來的,不過一想到這名聲在外的小強旅到底如何應付漆尚友,心裏也有些好奇,便勉強來了。


    徐千鶴一來,漆尚友不禁眉開眼笑。


    “既然小徐也來了,到時候若是走露風聲,就不是我一人承擔了”


    實際上,在當前這種情形下,除非是腦袋昏了,麵對著從山西一路暢通無阻殺過來,幾乎沒有碰到對手的小強旅,沒有人會一味用強的。


    當見到王自羽等三人都是不到二十歲左右的少年郎時,漆尚友更是放心起來。


    “都說這小強旅的大頭領龍十三是一個年輕人,手下用的也都是一些後生,今日一見,倒是沒錯,沒想到啊,沒想到,就是這些少年,竟然如此厲害”


    雖然如此想,不過麵對一些少年郎,言語間自然不會有太多尊重,酒過幾巡後,隨著麵紅耳赤,那就更是肆無忌憚了。


    王自羽三人中,除了最下手的那人看起來像個偉岸男子,王自羽以及另外一人則像文弱書生多於武將,當然了,隻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兩人的一雙手都黝黑粗糙,顯然也是下過功夫的。


    到了最後,不等陶萬鈞開口,醉眼朦朧中,漆尚友說道:“聽說小強旅中不乏武力高強的壯士,你等三人膽敢孤身前來我處,顯然也是有兩下子的,此人......”


    他指著陶萬鈞說道:“是我神農氏後裔中第一勇士,力能伏虎,曾一人在山上一拳擊殺一頭大黑熊,能否與他一起演示一番?”


    此話一出,那陶萬鈞就離席來到了大廳中間。


    此時,從王自羽等人的角度看去,隻見這陶萬鈞碩大的身軀幾乎將其身後的光線完全擋住了,加上其那飲過酒後的紫棠麵皮,賁張的胡須,更增添了幾分威勢。


    不過陶萬鈞倒是沒有托大,他團團一揖,說道:“我等以武會友,點到為止,為酒宴助興罷了”


    於是,眾人,包括徐以顯、徐千鶴,包括有幸被徐千鶴帶過來赴宴的“九條龍”劉進福都是翹首以待。


    那劉進福三十歲左右,陝西人,涇陽人,原本是涇河一帶的盜匪,流賊大起後跟著作亂,後來又跟著大隊接受了招安,由於陝北久旱無雨,朝廷就將部分流賊安置在漢中府,劉進福就是其中之一。


    與於大海一門心思想要投靠小強旅不同,已經頗有些身家的劉進福卻還想觀望觀望,得知漆尚友要設宴招待王自羽一行,接到徐千鶴的訊息,自是歡喜不迭地應約赴宴了。


    眾人都看向王自羽,因為他是三人中的頭目。


    “慢著!”


    不過,率先發話的卻是坐在最下手的那個高大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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