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彪亦感受到了太子看向他的目光,他心裏也明白,這次宮內發生如此嚴重的事,他這衛尉之職鐵定也保不住了,於是不等劉辯問罪,他便自行出列拜道:“太子,臣禦下不嚴,才有蒼龍司馬放亂軍入宮,引發禍事,請太子降罪。”


    見楊彪一臉淒苦無奈,劉辯心中稍有不忍,畢竟他對楊彪的印象還是相當好的,再考慮到如今何進已被削職,留著楊彪的衛尉,其實也未嚐不可。


    先前與盧植幾人私下商議時,盧植也建議趁機將楊彪拉攏到劉辯這方——畢竟在何進被勒令閉門思過、袁隗又因受到袁紹牽連的當下,曾經以何進、袁氏為首的朝中士人集團承受巨大打擊,而暫時代替何進的何苗,他與朝中士人是不對付的,哪怕是像楊彪、馬日磾這些,何苗以往也與他們來往甚少。


    簡單說,盧植建議劉辯趁機吸納一部分朝中的士人,瓦解曾經的‘何袁士人團體’。


    比如說黃琬、種拂、淳於嘉、楊勳、楊瓚、彭伯、士孫瑞等等,這些人或在地方,或在雒陽,皆是盧植所認可的正直之人,縱使劉辯亦不否認。


    唯二的顧慮是,一來楊彪與袁氏有親,娶了袁家的女兒為妻,二來楊彪又是個老好人的性格,身處衛尉這種關鍵的職位,在劉辯看來頗不適合。


    說白了,楊彪的正直足以與羊續相提並論,但他不夠強硬,缺乏主見,這是他不如羊續的地方。


    就在劉辯考慮之際,坐在他身後的董太後突然開口道:“楊彪禦下不嚴,不可使他再執掌衛尉,可讓驃騎將軍董重出任。”


    聽聞此言,殿內諸朝臣大多色變,無論曾經以大將軍何進為首的朝中士人,亦或是羊續、盧植、何苗幾人。


    何皇後也頗感不滿,隻是礙於滿朝官員在場才沒有發作,他忍著不滿笑勸董太後道:“我等皆婦人也,參預朝政,非其所宜。朝中大事,不如讓我皇兒與諸大臣元老自行商議。”


    董太後聞言臉上閃過幾絲不悅,目光一凝似乎就要開口喝斥,不過她見太子劉辯轉過頭來,猶豫一下方才有所克製,隨即慍聲道:“老身又非要參預朝政,隻是要舉薦董重為衛尉罷了。隻許你兄為大將軍、為河南尹,卻不許老身侄兒任衛尉,這卻是什麽道理?”


    何皇後聽罷心中也不悅,正要發作,劉辯笑著勸阻道:“母後息怒,祖母也息怒,由董驃騎出任衛尉,卻也無妨。孩兒首次臨朝,莫要失了和氣,惹出笑話。”


    一個被逼到絕境都不敢反抗的慫貨,縱使當上衛尉又能怎樣?


    更別說董重倚靠為智囊的尚書常侍渠穆,還是劉辯的人。


    倘若董重真的因此滋生了什麽野心,劉辯正好趁機收拾了他,到時候董太後也沒話說。


    何皇後與董太後卻不知其中緣由,見劉辯發話,何皇後不好反駁兒子,冷哼一聲不再言語,反觀董太後,則是深深看了一眼劉辯,微微點了點頭,也不知是否對這大孫子稍有改觀。


    於是,劉辯溫聲對楊彪道:“我相信昨晚宮內之亂,必與楊卿無關,不過楊卿性子寬厚,對部下過寬,確實不宜掌兵,如此,便遷中大夫,給事東觀。”


    “多謝太子。”


    楊彪趕忙謝恩,心中暗暗鬆了口氣,雖然丟了衛尉的權柄,所幸並未受到太子訓責。


    劉辯微微點頭作為對楊彪的安撫,隨即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殿內群臣,尤其是袁氏的門生故吏,比如說禦史中丞韓馥。


    在思忖片刻後,他沉聲對眾群臣道:“昨夜宮內之事,不得散布出去。當務之急是舉行國喪,鑒於大將軍身體不適,暫由濟陽侯行大將軍事,並尚書盧卿、執金吾羊卿,及太尉、司徒、太史令,共同主持國喪之事……”


    待劉辯說完後,太子太師盧植領著朝中百官齊唿:“臣等謹遵太子聖諭。”


    當然,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按照舊例,舉辦國喪之前,當先行太子即位之事。


    即位與登基是兩碼事,即位指先帝駕崩後儲君先繼承皇位,處理國事,免得國家因先帝駕崩而陷入混亂。


    此時新君相當於是‘代理天子’。


    當然,天子擁有的權力,理論上‘代理天子’也全都有,唯一的區別在於不可立即冊立皇後,要等到國喪之後再行舉辦登基儀式,祭拜過天地、社稷、宗廟,成為真正的天子,那時才能冊立皇後。


    因此,當日在玉堂殿,張讓於裕帝靈柩前誦念先帝遺詔,旋即,代大將軍事何苗,在百官前請太子劉辯即位,尚書令盧植領百官行禮叩拜。


    劉辯即位之後,命尚書令盧植下詔,尊先帝為漢孝裕皇帝,母親何皇後尊為太後,號孝裕太後,董太後尊為太皇太後。


    因不能立即冊封皇後,故沒有冊封蔡琰。


    隨後,劉辯又拜太子太師盧植為太師,太子太傅羊續為太傅,隱隱為百官之首。


    整個過程,何進都沒有出麵,想來他如今是白身身份,也不好意思出麵。


    隨後,尚書令盧植下詔,昭告天下,昭告先帝駕崩、太子即位一事,舉國哀悼,一年內禁止婚嫁喜慶之事。


    期間,朝中百官跪在靈帝靈堂上哭靈。


    不多時,趙淳領著兄長趙延匆匆而來。


    一見到劉辯,趙延便匍匐叩拜,請罪道:“臣護駕來遲,請太子……不,請陛下責罰。”


    從旁趙淳也心有餘悸地對劉辯道:“昨晚臣奉陛下之命向我兄傳令,稍遲才得知宮內發生混亂,等兄長點起軍隊到蒼龍門外時,執金吾羊續已接管宮門,拒絕放我兄的軍卒進宮……”


    劉辯點頭道:“莫要怪羊公,羊公也是聽我令行事。”


    隨即,他寬慰了趙淳與趙延,隱晦地許下一些承諾,讓兄弟二人頗為高興。


    看著高興的兄弟二人,劉辯又吩咐道:“趙延,你可收到我下達之令?”


    趙延會意,端正神色連連點頭:“臣已收到,隻是想先來向陛下請罪。……陛下放心,臣定讓抓到袁紹那廝!”


    “切記盡量莫要驚擾雒陽城內百姓。”劉辯叮囑了一句,又說道:“既然來了,你先到殿內拜祭先帝,隨後便抓捕袁紹去吧。”


    “遵命。”趙延點點頭,當即眼眶泛紅,在告辭後走入了玉堂殿,哀嚎痛哭,說哭說哭,看得劉辯一愣一愣。


    此時,趙淳在旁問道:“陛下,可要臣先迴房殿,將您與蔡姬起居之物搬至東宮?按照舊例,直至登基儀式之前,太子當住在東宮。何況如今您又已即位,仍住在甲房殿,於禮不合。”


    劉辯思忖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去吧。”


    事實上,之前裕帝冊封劉辯為太子的時候,劉辯就有資格搬至東宮居住。


    隻不過當時裕帝病重,宮內所有人的心緒都圍繞在裕帝身旁,此時劉辯叫人大張旗鼓地搬去東宮居住,難免會惹來一些閑話,因此當時劉辯便繼續住在甲房殿。


    而現如今裕帝已過世,劉辯也即位為帝,依然住在甲方殿確實於禮不合。


    待片刻後劉辯迴到玉堂殿時,他看到何進扶著舞陽君也在拜祭裕帝。


    看得出來,何進十分尷尬與窘迫,所幸在場的大多都是人精,除了遲到一步的董重暗暗譏笑何進,笑何進畫蛇添足、引發宮內混亂,以至於外甥太子即位後頭一個削了舅舅的職位,其他朝中大臣再沒有人拿何進說是,皆默認何進是‘身體不適’,不能主持裕帝的喪事。


    何進自然也注意到了董重的譏笑之色,一聽董重被拜為衛尉,他抽暇將弟弟何苗拉到一旁,責怪道:“叔達,你怎能坐視董重出任衛尉?”


    何苗對何進顯然也有些看法,埋怨道:“董太後發話,免去楊彪衛尉一事,太子與我如何反駁?……要不是兄長惹出這檔事,楊彪豈會被免,卻便宜了董重?”


    何進聽罷,愈發後悔與懊惱。


    又見朝中百官有意避免與他解除,何皇後與太子劉辯也不與他說話,他越想越鬱悶,索性迴大將軍府生悶氣去了。


    迴去的途中,何進撞見了黃門侍郎荀攸。


    雖然劉辯對荀攸的才能很常識,但此時的荀攸,並沒有資格入玉堂殿拜祭裕帝,隻能在玉堂殿遠處窺視一番,走近了就會遭到虎賁軍、羽林軍、執金吾甲士以及與三者一同維持秩序的河南軍的嗬斥,勒令後退。


    見到何進,荀攸連忙上前,驚愕問道:“大將軍,宮內發生了什麽,先前我看到羽林軍不問緣由抓了何顒,聽人說,王允也被抓了……”


    其實他並非不知昨夜何進、袁紹等人的行為,他隻是不清楚宮內現如今的情況罷了。


    而何進一聽何顒被抓,心情愈發鬱悶,勉強擠出幾分笑容說道:“無妨,王允、何顒等人罪過不大,隻是……”


    他停頓了片刻,不知該說什麽,作勢便要離開。


    見此,荀攸愈發驚異:“大將軍哪裏去,不是要主持國喪麽?”


    何進停步片刻,神色複雜地說道:“我……身體不適,由我弟主持國喪……”


    說罷,他頭也不迴地出宮了。


    荀攸又驚又疑,用了不少時間打探消息,這才得知太子劉辯罷免了何進。


    他連忙也返迴大將軍府,將此事告知他叔公荀爽:“……因昨夜之事,太子罷免大將軍職務,令何苗暫任大將軍,主持先帝喪事。”


    荀爽一聽頓時皺起了眉頭。


    雖說他並不讚同何進、袁紹昨晚率軍闖入宮內的莽撞舉動,但若是能成功鏟除張讓等宦官,其實他也不反對。


    然而沒想到,何進、袁紹等人此次謀宦官不成,反而害了自身,何進為此丟了大將軍之職,袁紹更是因為潛逃而被全城緝捕,曾經以何進與袁氏為首的朝中士人團體,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心骨。


    雖說大將軍一職仍然在何氏一枝手中,可何苗不同於其兄何進,他是反對鏟除宦官的啊。


    “可能要發生一番變化……”


    荀爽憂心忡忡,他敏銳地感覺到,隨著先帝駕崩、大將軍何進失權,太子即位、濟陽侯何苗行大將軍事,朝廷可能會發生一番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其中最關鍵的,無疑就是新君的態度。


    為此,我荀氏當做一些準備……


    荀爽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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