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唐走入大雄寶殿。


    佛像早已破碎,不見觀音,隻見正堂之上,掛著一隻長生鎖,一支如意,還有一塊祈福木牌。


    木牌上是楚九歌的字,方唐認得。


    那字跡飛舞,卻寫著:“為我最好的兄弟祈福,為我的寶貝幹女兒祈福,還有我那個富婆嫂子。”


    他搖頭無語,沿著大雄寶殿後的台階,登上二樓,穿木廊,進入了輪迴塔。


    一路走上第七層。


    惡魔之月現出了消失前最美麗的光輝。


    第七層裏,猛聽到一陣吟唱聲。


    “歸雁去,倦客思家。


    金杯錯,玉手琵琶。


    人老去西風白發,蝶愁來明日黃花。


    迴首天涯,一抹星月,數點寒鴉。”


    七層寬敞,卻被一張屏風分為兩半。


    屏風後是一張床,依稀有一女子抱著嬰兒昏睡。


    屏風旁是一張小桌,上麵全都是最貴的嬰兒用品,桌子下麵,還有一堆散落的秦雅馨的私人物品。


    方唐看了一眼那堆東西,眼神定格在一隻泥娃娃上,然後抬頭。


    守在屏風前的是個俊美少年,依舊帶著一點驕傲,一點冷漠,熟悉的容顏。


    他手握一把槍,正敲著身前的地板,唱著他最喜歡的元曲。


    方唐低頭,他現在已無任何戰鬥異能,除了腦域聯網。


    但楚九歌,這位東皇太一卻不在人類的腦域網絡內。


    塔外,惡魔之月隻剩下了一絲細線般的月痕。


    “東皇,我老婆和孩子”鴻蒙眾神殿的老大,當今公認最強的傳奇玩家,楚九歌晃著手槍:“兄弟,你想哪兒去了,我怎麽可能對嫂子無禮忘了咱們當年的約定?


    你閨女也是我幹女兒的。”


    方唐打斷他的話:“我兄弟是小九,不是東皇太一1


    “不要這樣說,高中時代你的死黨楚九歌雖然是我的分身,但記憶是共享的,現在站在你麵前的我,依舊是那個小九埃”


    俊美少年站起了身。


    方唐點頭:“我是真沒想過,有一日竟要跟你打一場1


    楚九歌扔掉手槍,挽起袖子:“不是打一場,而是決生死,現在咱們都沒有任何異能了,我也不用搶,免得你不服1


    方唐衝上來,一拳打在了他臉上。


    楚九歌踉蹌撞翻了屏風旁的小桌,起身摸著嘴角的血:“這種感覺,真正流血的感覺,已經好久沒試過了。”


    他抬起一腳將方唐踢翻,上來卡住了他脖子。


    方唐扭著身子,將他拉倒,肘部狠狠撞著他的胸膛。


    楚九歌喘著粗氣,膝蓋頂在了方唐的要害。


    方唐痛的額頭都是汗,唿吸都差點停止了。


    兩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沒有驚心動魄的異能對決,亦沒有精彩紛呈的腦力決戰。


    這關乎人類存亡的最後一戰,純粹是兩個普通人的粗暴對打。


    雖然彼此都曾擁有妹妹級的戰鬥程序,更對冥想術和神經隔斷術熟悉無比,但這時候,在沒有任何異能支撐下,那些東西都太花哨了。


    反而是插眼抓臉,踢襠掐脖子更有實戰意義。


    方唐在腦域聯網中可以獲得地球上最強的格鬥家之戰鬥經驗,但他虛弱的用不出來了。


    楚九歌再次占據上風,雙手暴起青筋,十指發白的掐住了方唐的脖子。


    他喘著粗氣,憤怒的大吼:“傻瓜,笨蛋,為什麽你要這樣逼我?


    為什麽不跟我一起?


    你根本不是救世主,你也不能當救世主,做我的兄弟不行麽?”


    方唐眼白翻[txt小說 .txtyuan</a>]起,嘴角吐沫,右手卻摸索著,握住了一直尋找的東西。


    那隻滾到角落的泥娃娃!惡魔之月那一絲月痕要消失不見了。


    方唐捏碎了泥娃娃。


    娃娃裏,幹枯的藤蔓粉碎,一隻黑點閃出,鑽入了楚九歌的手臂。


    隻剩下了最後一隻黑蟲,靠著最後的惡魔之月能量殘存,此時卻足夠了。


    楚九歌呆了一下,鬆開手。


    方唐劇烈咳嗽著,看著發呆的小九:“對不起但隻要我的計劃成功,你也不會死的,從頭到尾,我就沒打算殺你。”


    楚九歌表情奇怪,手指按著腦袋,似乎感受到了那隻黑蟲正在順著血液向腦部進發。


    他慢慢坐下,很快,鼻子裏滴出了鮮血。


    “嗬,你送給秦雅馨的那隻泥娃娃,是寂靜山穀裏的那樣東西?”


    方唐艱難的挪著身子,挪到他身邊躺下:“是啊,我把那根藤蔓放進了泥娃娃,一直交給雅馨帶著,她從未動用過。”


    楚九歌低頭咳嗽,咳出了一大口血痰:“哈,你當時得了這個病,醫生怎麽說的?”


    方唐揉著脖子:“醫生說,是十分罕見的‘寄生性黑素蟲病毒’,隨著腦供血係統進入大腦深層神經中黑素蟲病毒以前隻在實驗室的白鼠培養樣本中出現過,在人類大腦裏繁殖,你可能是第二,哦,或者第三個,無所謂了1


    楚九歌在身上摸著,摸出一根煙點著,他狠狠抽了一口:“這麽說我死定了?”


    方唐伸手拿過他的煙,好像迴到了高中時一起分享最後一根香煙的日子:“這種病毒可以自我複製,不停的高度進化,藥物對它基本沒用,即便是放射線也無法有效殺死,因為它相當於藏在你的腦神經裏,你的大腦現在已經變成了它的盔甲1


    楚九歌吐出煙霧,仰天躺在他身旁:“你贏了。


    去吧,還有點時間,去看看你老婆和女兒,我他媽在這裏太無聊了,一直在幫你想閨女名字,叫方芳咋樣?”


    “俗,真他媽俗。”


    方唐彈飛香煙,踉蹌起身。


    推開屏風,秦雅馨抱著一個正吐著奶泡的嬰兒,呆呆看著他。


    方唐伸手輕擺,從懷裏艱難的取出了戒指。


    他跪下:“秦雅馨,嫁給我吧。”


    秦雅馨一巴掌拍飛了戒指:“那什麽鬼玩意兒馬上就要降臨咱女兒了,你求你妹的婚埃”


    戒指飛起,在屏風上彈了一下,再次飛迴,恰落到嬰兒的懷裏。


    女嬰驚醒,一雙小手抓緊了戒指,哇哇大哭起來。


    “不哭,不哭,寶寶不哭,媽媽在這兒。”


    方唐挺著脖子看得目不轉睛:“像她媽媽,好事,長大肯定漂亮。”


    秦雅馨抬頭,眼神可怕:“你來是要殺”方唐一把捂住她的嘴:“別讓方芳聽到這些打打殺殺的詞。”


    秦雅馨靠在他懷裏,兩人一起望著隻剩一點微光的惡魔之月。


    “方芳這名字絕對不行。”


    “算小名吧,是當今世上最強者給起的名呢。”


    “哼,姓不姓方,還得我決定。”


    屏風外傳來劇烈的咳嗽聲,還帶著嘔血的怪聲:“天啟還有30秒,別他媽矯情了,就叫方芳。”


    方唐摟緊了秦雅馨,女兒在他們懷中笑了。


    她的小手抓著大大的戒指,死也不鬆手,笑得越來越開心。


    秦雅馨縮了縮身子:“最後30秒了,你總該陪我和孩子了吧?”


    方唐伸手摸著屏風正中的黑色木片。


    時空之門就輕輕開了一條縫。


    他對懷中老婆一笑:“陪你一輩子,一百年,夠不夠?”


    “還有20秒”楚九歌在外繼續報數。


    方唐,秦雅馨,還有方芳,卻是早已陷入夢鄉。


    最後的腦域網絡,連續沉浸下的深層夢境裏。


    秦雅馨抱著方芳,猛然睜開眼。


    她茫然看著四周擁擠的人群。


    靜安寺到處都是來祈福的遊客,丈夫背著大包,一手拿著紙尿褲一手拎著奶瓶:“快點,快點,第一道香,希望咱們閨女考上清華北大。”


    秦雅馨抿嘴一笑:“還清華北大,肯定送到國外念書的。”


    夫妻倆擠進了輪迴塔,燒了香,再趕迴碧和園別墅後,公公婆婆和爸爸媽媽卻在那邊吵起來了。


    就為了是用尿布還是紙尿褲,四老爭了一天。


    丈夫做了個手勢:“去寂靜穀度假山莊躲躲吧?”


    秦雅馨想到什麽,揪住他耳朵:“是去找景區的那個日本美女吧?”


    男人笑了,連著她和孩子一起抱起:“那就去長安酒店,我親自設計的酒店總行吧。”


    夫妻倆的日子其實很平淡,也曾爭吵也曾和好。


    不知多少年,外孫出生後,丈夫就幹脆退休了,陪她在家裏。


    曾孫誕生那年,他們辦了六十周年的鑽石婚禮。


    好像後來又辦了兩次。


    一百年執手,不離不棄,迴想起來竟好像一場夢境秦雅馨睜開眼。


    從夢中醒來,迴歸現實。


    “還有10秒1


    方唐低頭親了他一下:“抱歉,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和孩子做的事了。


    在1秒10年的潛意識夢境裏,他們度過了完美的一生。


    兒孫滿堂。


    平安幸福。


    “謝謝你”秦雅馨看著已經打開一半的黑色木門:“其實,我真有點過夠了,一百年還是太長了呢。”


    方唐哈哈大笑,在腦域聯網裏抹除了全人類關於無限挑戰的記憶,包括秦雅馨和孩子。


    腦域網絡消失,然後他在最後一秒踏進了黑色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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