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致的靜。


    大廳裏,隻有電視機傳出的細細碎碎的聲響,再無其他。


    蘇媚覺得,此時此刻,她稍稍用點力氣唿吸一下,都是不敢的。


    這都十二月的中旬,還有半個月,馬上就要迎來又一年的新曆新年了。


    盡管,按照s帝國的風俗與傳統,大家注重的是:舊曆的新年。


    但是,現在的社會,經濟與生活水平發展得太過迅速,大家的日子好了,收入高了,所有人都越來越注重儀式感。


    年長的人,還稍稍好點,而那些年輕人,各式各樣的節日,簡直層出不窮。隻要他們願意,連5月20日,如此普通的一天,都能變成比七夕更加轟動的情人節。


    所以,新曆的新年,氣息還是特別濃鬱的。


    這不,朋友圈裏,大家早就開始拜新曆的新年了。


    宮家老爺子卻說出去見列祖列宗的話。


    蘇媚記得沒錯,九月中旬的時候,老爺子才突然在老宅暈倒,被管家緊急送往帝國軍區醫院,搶救了十幾個小時,才再次睜開了眼睛。


    那天的蘇媚,約了宮傾琛,去禦府吃飯。


    原本蘇媚想讓宮傾琛托下關係,私底下幫她約下帝城的地域區長出來吃個飯的。那時她剛剛接手了一個項目,是有關帝城五大區域裏一小塊地皮改造的競標。


    結果,話都還沒說出口,宮傾琛的手機就響了,他急急忙忙趕去醫院的時候,手術室外已經亂套了。


    宮家老爺子畢竟年紀大了,老年病是最不能抗逆,畢竟生老病死,是最正常的自然規律。


    不過,話是這樣說,但那次突然的病危,顯然讓宮傾琛和宮梵玥都嚇破了膽。


    宮老爺子生病前,一個月一次的家族聚會,宮傾琛和宮梵玥會因為各式各樣的事耽擱,所有並不能參與。但九月之後,每個月聚會的日子,兩兄弟再忙都會迴老宅這邊,好好陪陪宮老爺子。


    畢竟,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隻有一次。


    但凡生死兩隔,便遙遙無期。


    宮老爺子自然是清楚,自己的話,讓現場的氣氛變得嚴肅,甚至凝重了,但是,他沒有丁點的愧疚感,沉默片刻後,他反而慢慢幽幽又補充了一句:“你們千萬不要有任何的心裏負擔,真的,反正我活著都不怕當個瘸子,更別說死後會慫了。”


    “……”宮傾琛迴過神的時候,眼底隱隱泛著紅色的火光,他訓斥道,“好端端的,爺爺,你能不能不要開口閉口都把‘死’掛在嘴邊?!太不吉利了。”


    “我年紀都這麽大了,死這個字,已然要坦然麵對,我不提它,是不是我就不會死啊。”宮老爺子說。


    宮傾琛說:“讓你不要提,你卻非要揪著不放,是吧。”


    宮老爺子說:“活了一輩子,自從卸下家族重擔後,我便長年居住岱山,與世隔絕,不受世事叨擾,的確太過逍遙自在。十年前,我都還能泰然自若,怡然自得,樂不思蜀,但近兩年,或許是孤獨得太久,你們也知道,你們的奶奶逝世得早,我呢,除了你們的奶奶,再也看不上其他的任何女人了,主宅,上上下下,一共兩百零三人,白日裏還好,有傭人的聲音,有蟬鳴鳥叫,但,一旦入夜,府內上上下下真是太過安靜,而我的身畔,卻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知道,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好,現在能活著的每一天,全靠藥物吊著命呢。那句話,真是不假:年紀越大,反而越來越喜歡熱鬧。”


    “去年夏天,我去舊部那裏小住了三天。你們劉爺爺,雖然位份不高,家族地位也極低,但是,我卻羨慕極了。一家人,四世同堂,全都住在一座府邸裏,白日裏,兒子女兒上班,孫兒孫女上學,但是入夜後,那麽大一座府邸,卻滿是歡聲笑語。看著他,兒孫滿堂,我心裏真是有說不出的楚淒。我宮家,到底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讓我連孫子都沒有……”


    原本,宮老爺子隻是想要稍稍威脅恐嚇下自己那兩個不爭氣的孫兒的,但是,卻越說越感傷,最後竟然落了淚。


    宮老爺子拿了拐杖,站起身說:“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迴房休息了。你們也都忙,各迴各家吧。”


    末了,宮老爺子還不忘叮嚀:工作雖然重要,但是身體更重要。


    離開老宅的時候,蘇媚心情也很沉重。


    她現在正是如花似玉,朝氣蓬勃的年紀。自然是無法體會老了之後的那份孤寂。


    但是,宮老爺子最後那眼底隱隱泛淚的模樣,對她觸及實在太大。


    她突然就有點害怕。


    害怕自己老了,身邊沒有一個與自己血脈有關的人。


    有那麽多錢,有什麽用。


    反正最後什麽都帶不走。


    宮傾琛也感受到蘇媚情緒的低落。


    他開車,車速很慢。


    岱山這片區,山路居多,入夜後,氣溫驟降,起了很濃厚的霧。


    他一邊小心翼翼開車,一邊時不時去瞄蘇媚的表情。


    “怎麽了?!”宮傾琛詢問。


    蘇媚腦袋靠在車窗上,目不轉睛盯著窗外的白色霧氣。


    她先是搖了搖頭,隨即卻問道:“宮傾琛,你說人老了以後,是不是真的很害怕孤獨?!”


    宮傾琛立馬皺了眉頭,這問題,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拷問,並且附帶——致命性。


    按照蘇媚的性子,如果沒迴答得讓她滿意,怕是要車毀人亡吧。


    宮傾琛下意識瞄了眼自己這邊那在黑夜的映襯下,又深又沉的萬丈深淵,他立刻轉了方向盤,往山路的另一側靠了靠。


    思索了許久,宮傾琛才低聲說:“我現在還沒辦法切身體會。不過,我爺爺年輕的時候,是真的灑脫,性子好不拖泥帶水的。今天卻如此感傷,估計老了,上了年紀,是真的害怕孤獨吧。”


    話音剛落,宮傾琛便聽見蘇媚的歎氣說。


    “怎麽了?!”他扭頭,用既驚悚,又擔憂的目光盯著蘇媚,“寶寶,你到底怎麽了?!”


    蘇媚一直都是沒心沒肺的。


    所以,突然露出這般感傷的落寞樣子,讓他著實心裏都發怵。


    蘇媚說:“我有點害怕啊,害怕自己孤苦終老,死的時候,萬一身邊沒有人,是不是連屍體都沒人收?!”


    宮傾琛今晚聽這個“死”字,聽得實在太多了,不由得有點惱火:“你能不能不要學我爺爺,這大過年的,不要說這麽不吉利的字眼。”


    蘇媚說:“我跟你說認真的。以前,我還挺喜歡孩子,但是,自從看見小卿被兩個孩子折磨得半條命都沒了,我特別害怕生孩子。可是,我如果不生,那肯定沒人給我送終啊。”


    “……”宮傾琛無語至極。不過,蘇媚極少跟他探討生孩子的問題,他又覺得這是好現象,思索片刻後,他安撫道,“時念卿那是小概率事件,是遇人不淑。你又沒有像盛雅那種恨不得把你戳骨揚灰的仇人。大多的孕婦,整個孕期,都還是挺開心快樂的吧。”


    蘇媚一聽這話,立刻用很驚悚的目光盯著宮傾琛:“你怎麽知道沒有人想把我戳骨揚灰?!”


    宮傾琛聽了這番言辭,立馬覺察出不對勁兒,表情也跟著嚴肅:“你得罪誰了?!”


    在宮傾琛已經轉動著心思,想要怎麽鏟除她的那些仇敵的時候,卻聽見蘇媚唉聲抬起道:“那些被我搶走訂單合同的人,估計都想把我戳骨揚灰。咦咦咦,以前覺得下手要快狠準,絕不能拖泥帶水,給別人留活路。宮傾琛,我現在想想那些看我的眼神,我都要嚇尿了,早知道偶爾分點訂單給他們……”


    “……”宮傾琛差點就吐出一口鮮血。


    蘇媚顫顫巍巍許久,又開了口:“我如果生個孩子的話……”


    宮傾琛聽了這話,目光立刻變得雪亮。


    他剛扭頭朝著蘇媚投去滿是希冀的眸光,那眼神分明在說:想生孩子,找我,找我。


    結果蘇媚又說:“我肯定會死翹翹的。所以,孩子我堅決不能生。要生,也是去找我家寶寶。”


    宮傾琛覺得自己的心情,就像在坐過山車似的,大起大落,別提有多刺激了。


    不過,他有點搞不明白,蘇媚不想生孩子,為什麽要去找時念卿。


    “你生孩子,為什麽要去找時念卿?!”倆女的,能決絕人類繁衍如此重大嚴肅的事情?!


    蘇媚說:“我不生,讓我家寶寶生啊。”


    “時念卿幫你生孩子?!”宮傾琛覺得自己的耳朵估計產生了接受障礙吧,他是不是耳朵壞了,產生了幻覺?!


    蘇媚說:“對啊,讓她和霍摳摳多生幾個,然後送我一個,讓我養老啊。”


    “……”宮傾琛不僅僅是吐血這麽簡單,他這次都有點憤怒了,“蘇媚,你到底想要表達什麽?!時念卿現在是誰的老婆,你不知道?!為什麽她要和姓霍的生孩子?!先不說我哥不會同意,就算我哥同意,霍寒景是生是死目前都不清楚,她是不是光用意念想想就能懷孕啊?!其次,就算她能成功懷上霍寒景的孩子,而且她也特別能生,一口氣能生個十個八個的,但,按照霍寒景的性子,他的種,能隨隨便便給外人養?!你的臉,沒那麽大吧。所以,不要盡做些異想天開,完全不切實際的夢,好麽。”


    蘇媚聽了宮傾琛的數落,也有點怒了:“我不找我家寶寶生孩子,難道找你?!你有什麽好在旁邊說風涼話嘲諷我的?!霍寒景不給我養他的孩子,我家寶寶是願意的,孩子是她生的,她說了算,跟你們男人有半毛錢的關係?!再說了,姓宮的,你能生孩子麽?!你如果能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我就和你生啊,關鍵是,你蛋都下不出來,憑什麽在我旁邊咋咋唿唿的自責我的異想天開?!你們男人,都是大豬蹄子,自己生不了孩子,讓我們女人受罪不說,關鍵是還不體貼。所以我們女人,要你們男人有什麽用?!等我哪天真的想要孩子了,隨隨便便去找個高智商高顏值的男人,玩個一.夜.情什麽的……”


    “……”宮傾琛是被蘇媚懟得真心憋屈。


    他這個白白淨淨的,高顏值,高智商的男人,活生生擺在她麵前,她不要,非要去想外麵的。


    這是個什麽腦迴路啊。


    宮傾琛皺起好看的眉頭,沉默半天,最後冷冷幽幽說了句:“你想一.夜.情,今晚跟我迴我家,就可以一.夜.情啊,如果一.夜.情不滿意,還可以兩.夜.情,三.夜.情,四.夜.情,無數夜情,大不了我都可以選擇性失憶,不記得就好了……”


    等她真的懷了孕,再恢複記憶,再上門要孩子,也是挺好的。


    “滾!!!!”蘇媚懶得跟他廢話,言簡意賅選擇結束話題。


    。。


    霍寒景是真的煩了時時刻刻都跟在他身後的女人。


    實在忍無可忍,他扭頭,猙獰著恐怖的表情吼她:“時念卿,你到底想做什麽?!”


    時念卿被他扭曲的表情嚇住了,她咬著嘴唇,怯怯弱弱地看著他,好半晌才問:“你還要去酒吧麽?!如果沒錢付賬……”


    前些天,那光頭男人著實把時念卿嚇壞了。


    幸好,之前他們被抓入警局的時候,時念卿當著光頭撩了狠話:他能欠你幾個酒錢?!請記好我的電話號碼,他如果付不了賬,就給我打電話。


    時念卿不敢想象:那天如果沒有她的電話號碼,霍寒景的手指,是不是真的會被剁掉。


    想到光頭男人把鋼刀架在霍寒景手指上的血腥畫麵,她都覺得心髒在發顫。


    “我沒有錢,你難道有錢?!”霍寒景冷冷幽幽地反問,語氣不屑到極點。


    時念卿點頭:“我有,我有。”


    霍寒景聽了,不僅失笑:“你父親拿命換的,能有幾個錢,卻在我麵前擺出一副有錢到極致的大佬模樣。既然你跟著我是幫我付賬啊,好啊,我就允許你跟著。”


    不等時念卿迴過神,霍寒景已經轉身進了一家酒吧。


    現在是下午四點。


    酒吧裏的人,不多。


    所以,霍寒景進入酒吧後,相關的負責人,看清他的麵孔,立刻戒備起來。


    霍寒景失笑:“怎麽,害怕我今天又喝霸王酒?!”


    話音放落,他一把拽過跟在他身畔的女人,胳臂搭放在她的肩膀上摟著她:“放心,我今天帶了酒票過來。她有的是錢。”


    霍寒景不僅點了酒吧最貴的酒,擺了滿滿的一桌,還讓經理挑選了幾名麵容姣好,身材婀娜的陪酒公主。


    時念卿是極少去酒吧的。


    所以,她很不習慣這樣的環境。


    規規矩矩坐在沙發的角落。


    霍寒景再次跟她說話的時候,是讓她去門口的銀行,取現。


    時念卿不明白取現的意圖,她詢問霍寒景緣由,霍寒景也沒理會她的意思。


    她拎著包包,站起身的時候,再次詢問道:“要多少現金?!”


    霍寒景擁著身旁的美女,仍然沒理會她。


    時念卿默默站了會兒,便走出酒吧,去到旁邊的銀行取現。


    在選擇體現金額的時候,她的猶豫清晰可見。


    原本,她想取個兩萬英鎊就好。


    但,轉念一想:霍家當初那麽風光,她隻取兩萬,會不會讓霍寒景心裏不舒服。


    最後,她手指直接點向十萬的額度。


    當然,在聽見自動提款機,傳出嘩啦啦,機器數鈔票的聲音,時念卿的心髒是在滴血的。


    那都是她父親的命啊。


    那也是她母親的命。


    她母親最病入膏肓的時候,都舍不得挪動半分。


    不過,對於時念卿來說,在這個世界上,最最重要的東西,不是太陽,不是月亮,隻是一個霍寒景。


    時念卿拿著一挪現金進去,小心翼翼放在霍寒景麵前的桌上的時候,霍寒景的表情,融在黑色的陰影裏,時念卿並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隻是剛剛拎著包包,坐迴之前的沙發角落時,便聽見霍寒景嘲諷的聲音:“時小姐,果然是挺大的手筆。我拿來打賞的小費,居然取這麽多。”


    話音剛落,霍寒景便眉開眼笑對身旁的公主笑道:“這就是你們的爸爸,今天賞你們的小費,去表示下感謝,然後拿去分了吧。”


    四名公主,先是愣了下,隨即,紛紛朝著時念卿投去感激的目光,用流利的英語感謝一番後,便由領頭的公主,收了了那筆現金。


    其實,她們在收到大堂經理的命令時,一聽客人是霍寒景,她們並不願意來的。雖然霍寒景是足夠的帥,但是,也是足夠的窮。起初來酒吧的時候,她們還爭先恐後過來陪酒,後來發現他不僅不給小費,連酒錢都付不了,她們就不願意來了。


    在酒吧裏,選擇了這樣一份職業,她們是很現實的。


    不過,今年一下能拿到這麽多小費,也是她們最近一年都不曾有過的。


    接下來,她們別提有多熱情了。


    從酒吧出來,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霍寒景喝了不少的酒,有點微醺。


    感受到身後的女人,仍然執意跟著,霍寒景轉過身去,眼底又冷又狠的:“還跟著,是吧?!行,今天我開心,再帶你好好出去見見世麵。”


    霍寒景帶時念卿去了地下賭場。


    還是非法的那種。


    霍寒景讓時念卿一下套了五十萬英鎊的籌碼,直接坐在賭桌上,一張桌就下了十萬的賭注。


    以前,他在賭場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什麽牌就有什麽牌。


    可是現在……


    霍寒景將最後十萬英鎊的籌碼,也輸得幹幹淨淨的時候,他卻隻是挑了下眉頭:“今天的手氣,委實太背了。”


    時念卿站在那裏。


    霍寒景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盯著她。


    時念卿迎著他的目光,咬著嘴唇,猶豫了下,最後詢問道:“還玩麽?!”


    霍寒景英挺的劍眉,隱隱皺了皺眉,似乎沒想到時念卿會問出這樣的話來。


    他沉默了會兒,然後皮笑肉不笑地悶哼道:“怎麽,還願意給錢?!行,你父親的烈士卡裏,有多少錢,就取多少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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