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9月23日,秋分。


    帝城,被細蒙蒙的秋雨,厚厚實實籠罩著。


    天地之間,白霧皚皚,寒冷又落寞。


    時念卿定定地站在總統府原址的大門口。


    沒有撐傘。


    漫天的雨,洋洋灑灑,落了她一身。


    秋天的雨,又細又軟,卻格外地冷寥逼人。


    時念卿覺得自己冷得連靈魂都沒有溫度。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連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在看什麽。


    曾經,氣派威嚴,是權貴與身份象征的總統府,如今連大門最中央雕刻著的家族滕圖,與總統印都是支離破碎的。


    宮梵玥花了七個月又八天,成功坐穩了s帝國總統的位置。


    如今的宮家,顯赫又榮耀。


    曾經的副統府邸——宮府,已經改為總統府。


    總統印記的滕圖,落滿那座占地廣袤府邸的那天,十五輛檢察院的工作車,浩浩蕩蕩駛入霍家的總統府,穿著製服的工作人員,拿著巨大的鐵錘,將府裏裏裏外外、上上下下,但凡印有“總統印”的滕圖,全部砸得稀巴爛。


    霍寒景垮台之後,新聞報道:不止帝城的國民,還有絡繹不絕的臨省的其他國民,發了瘋般湧入霍家總統府,將所有值錢的,能搬動的物品,全部搶走,而搬不走的,他們就無情砸毀了。


    他們義正言辭地道:止損。


    金碧輝煌的霍家總統府,瞬間斷壁殘垣,儼然成了廢墟。


    這兩年,時念卿沒事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地來總統府看看。


    花圃裏,曾經由園藝大師,管理的花花草草,如今隻剩下荒蕪的雜草。


    目之所及,滿是瘡痍。


    霍家總統府的大門,那支離破碎的家族滕圖,以及總統印,或許終於承受不住風風雨雨,此時此刻,當著時念卿的麵,一塊一塊掉落在地。


    時念卿僵硬地站在那裏,看著滿地的殘骸,疼得心髒都要停止了。


    她走過去,緩慢地跪在那裏,小心翼翼將每一塊滕圖撿起來,然後拽在掌心,按在胸口,縮成一團。


    蘇媚開車抵達霍家總統府的時候,是在後院的一片雜草堆裏,找到時念卿的。


    時念卿正在赤手拔草。


    蘇媚默默站了許久,這才走過去。


    時念卿發現蘇媚來的時候,隻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低下頭,認認真真地拔草。


    蘇媚受不了了,按住她的手,阻止道:“時念卿,夠了!!!”


    時念卿卻隻是愣了愣,轉而她搬開蘇媚的手,繼續一絲不苟地扒,她一邊將拔下的雜草整齊地堆在那裏,一邊低聲說:“我上周才來拔過一次,結果今天一來,發現又長草了。蘇媚,你說都入秋了,這草的生命力怎麽還那麽強?!它們怎麽會拔都拔不幹淨,還有……”


    時念卿話語一頓,轉而指著院子裏,鋪著路磚的院子,低聲說道:“你看,路磚那麽硬,它們都能鑽破,然後發芽生根。”


    蘇媚順著她的手,看著鋪著路磚的院子最中央,佇立的幾株雜草,眼睛都通紅一片了。


    沒有戴手套,時念卿的手,被一些長刺的雜草,砸得鮮血淋漓的。


    而且,時念卿的衣服和頭發,也濕透了。


    蘇媚情緒自控,大力把她從花圃裏拽出來的時候,表情猙獰地衝著她吼:“時念卿,不要再拔了,你把這院子拔得再幹淨,霍寒景也不會再迴來了!!!!!!!”


    時念卿似乎沒想到蘇媚會說這樣的話。


    這兩年的時間,時念卿的精神狀態不怎麽好,所以蘇媚對她從來都是百依百順的,連重話都不說,可是今天……


    時念卿望著蘇媚那憤怒又恐怖的表情,忽然就委屈得眼眶裏全是眼淚:“我知道他不會迴來了,可是……萬一,他迴來了呢?!我隻害怕他萬一迴來,看著自己的家,長滿了草,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他得多難受啊。”


    “這兩年的時間,你還沒認清事實,還沒有接受現實嗎?!機場的控製中心,你不止跑十遍吧,霍寒景離開帝城的那天,起飛的每一架霍家飛機,所降落的城市,你也一一飛了過去,可是,你有找到霍寒景的蹤影嗎?!”


    “其中有一家霍家飛機,失去交通管製,徹底失聯消失了……”


    “你不要再說了!!!!!”聽到蘇媚提及那架失聯的飛機,時念卿的情緒也失控了,她撕心裂肺地吼道,轉而扭頭又紮進了荒草堆裏,慌慌張張就要拔草。


    穿著高跟鞋的蘇媚,一腳跟著跨進去,拽著她的胳臂,雙目血紅地吼道:“我知道讓你接收事實很難,可是時念卿,你接收好不好。既然找不到霍寒景的蹤跡,就不能排除他就在那架失聯的飛機裏,你監控中也看見了,他起飛的時候,天氣那麽惡劣。時念卿,他可能死了。你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你好好接收現實,重新過自己的生活……”


    時念卿疼得就像是一隻蝦米,全身都縮成了一團,她不停地搖頭:“霍寒景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安安跟著他一起出的國,他怎麽可能會讓我們的兒子,受到一丁點的傷害?!而且,霍寒景一直都很幸運,上帝那麽眷顧他,不會真的讓他出事。蘇媚,他是太傷心了,他是真的生我的氣,所以故意藏起來不讓我找到,我相信,隻要多花點時間,我每個國家每個城市,挨著挨著去找,總有一天會找到他的。”


    說道這裏,時念卿忽然就站起了身,急急忙忙地往總統府外走:“對了,我訂的飛往非洲的機票,是不是就是今天晚上的?!我要迴家收拾行李了,然後馬上去機場……”


    蘇媚站在滿是泥濘的花圃裏,看著時念卿驚惶的背影,隻覺難受。


    難受得她太陽穴和眼睛,都跟著疼痛。


    時念卿迴到時家,便一頭紮進了衣帽間,隨便拉開一個行李箱,隨意往裏麵丟了幾件衣服,便合上了。


    在她拖著行李,從衣帽間出來的時候,眼尾餘光不經意瞄到梳妝台上,安安靜靜放在最醒目位置的戒指盒上。


    猶豫了下,她最終還是習慣性將戒指盒,放進了自己隨手拎著的手袋裏。


    那戒指盒,裝著她和霍寒景的婚戒。


    那兩枚戒指,曾經沿著高高的台階,滾落到了花圃裏,她跪在花圃裏,一枚石子,一枚石子,翻找了三天三夜,這才找到。


    找到的那一刻,她跪在那裏,又哭又笑,激動又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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