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亦眼底的光,忽而變得很暗很暗。


    他直直地盯著那隻杯子,許久,這才緩慢地蹲身,小心翼翼,一點又一點,把杯子的水片,撿起放置在掌心。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就像在撿拾珍寶。


    盛雅還在發泄脾氣,馬亦卻聲音低沉地說:“小姐,你的水晶杯,碎掉了,我再去幫你弄一隻迴來。”


    馬亦站起身的時候,盛雅卻脾氣極大地衝著他吼:“現在你還在跟我談論杯子?!這些沒用的玩意兒,根本沒辦法讓我開心!!我就是搞不明白,時念卿都是一隻肮髒的破鞋,為什麽霍寒景還要要她?!她究竟哪裏好?!我究竟哪裏不如她?!為什麽,霍寒景從來不肯多看我一眼?!為什麽霍寒景還如此傷害我?!為什麽?!馬亦,我要霍寒景和時念卿都不得好死,我要他們下地獄,永遠都無法翻身的那種最黑暗的地獄,要用他們身體裏,所有的血液祭奠的那種地獄……”


    馬亦全身一僵。


    在盛雅發瘋發狂,衝到他麵前,發泄一般,拳打腳踢,把他手裏的水晶杯,狠狠啪落在地。


    馬亦的手指,隻稍稍用了點力氣,鋒利的碎片,便一塊一塊地插入他掌心的皮肉,深刻入骨。殷紅的血,陡然急速滾落。


    潮濕的空氣,血腥味兒,濃鬱又刺鼻。


    盛雅怔住了。


    她垂下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馬亦血肉模糊的手,有些嚇傻了。


    動作,一點一點僵住停頓。


    她在迴過神的時候,抬起無比驚恐的目光,看向馬亦。


    馬亦很高。自從來到南島以後,為了能在仰少墨的地盤呆下去,所以他每天都會做兩個人的工。長時間的體能消耗,他瘦了很大一圈,而且曬得極其之黑。


    他居高臨下,看見盛雅眼底的恐慌,他眼底的光,柔和下去,甚至一點一點溢出淺淺的笑意。


    盛雅,忽而就很難受。


    自責,愧疚。


    盛、夏兩大家族,遭遇滅門。


    在這個世界,盛雅再無任何有血脈牽扯的親人。可是,在她春風最得意的時候,周邊圍繞了無數親密的朋友。然而,她落難,那些所謂的閨蜜、朋友,沒有任何一人,願意伸手幫她。


    隻有馬亦,哪怕千夫所指,仍然執意留在她的身邊,為牛為馬。


    她知道,這個世間,也隻有馬亦這一個男人,為了她連命都不要。


    她應該多他好。


    不應該態度如此惡劣。


    她知道她的脾氣不好。


    因為滅門的血海深仇,她癲狂得有些神誌不清。


    工地上的人,背地裏都叫她女瘋子,女惡魔。


    可,她並不是不知感恩圖報的人。


    所以,她對馬亦的情緒,其實很複雜。感激,卻又控住不在自己不去使喚。


    盛雅往後退了幾步,垂下眼眸,語氣有些沙啞地說:“我已經不再是盛家的小姐,其實,有時候,你根本不用對我如此忌憚。你脾氣不好的時候,你也可以對我發火。”


    馬亦眼底的笑意,卻隻濃不減。他說:“隻要你覺得心裏舒坦些,哪怕狠狠抽我兩耳光,我心裏也開心。”


    “……”盛雅驀然咬住嘴唇。


    馬亦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小姐,我是真的希望你能開心與幸福。”


    盛雅的眼淚,忽然就滾落了下來。


    如果當初,霍寒景對她有馬亦一半的情誼,她盛家,也不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s帝國,馬上就要過年了。


    以往,她母親,都會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親自包餃子給他們吃。


    按照盛家的習俗,大年三十晚上的那頓餃子,裏麵會包一枚硬幣。寓意,來年,大吉大利。


    去年的新年,霍慕之因為吃到了那枚硬幣,開心得手舞足蹈。當天晚上,連瞌睡都不想睡。他還拿到盛青霖給的大紅包。睡覺的時候,把紅包枕在枕頭下,不允許任何人觸碰。


    那般和樂融融的畫麵,她再也感受不到。


    從今以後,這個世界,隻剩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沒有父親,沒有母親,沒有她的兒子。


    無依無靠,就像一縷沒有根的魂。


    盛雅難受得整個人都蜷縮起來,瑟瑟發抖。


    她的心口,像有成百上千,密密麻麻的毒螞蟻,一口一口,一點一點,咬碎成了粉末。


    馬亦看著她泣不成聲的模樣,抬起手,用粗糲的手指,緩緩擦去淚水。


    他說:“仰少墨有些氣憤,甚至惱怒,其實,也是情理之中。畢竟,我們向他獻策,明明說好要徹底搞垮霍家,讓霍寒景翻不了身。結果卻是,害得他損了美國那邊的勢力,差點連南島的老巢都曝光了。這些年,霍寒景不僅費盡心思在朝堂上建立功績,而且私下更是在暗暗建立自己的勢力。我們之前,是低估了他勢力的延伸範圍,所以,下一次,讓我們逮住機會,必然讓他翻不了身。”


    盛雅死死咬住嘴唇,憋住哭意。她抬起頭看向馬亦,眼底全是絕望:“霍寒景的城府,深沉又難以捉摸。錯過了這次機會,我們不會再有機會了。”


    說著,盛雅垂眸,看向戴在手腕處,一根纖細的手鏈。那是,霍慕之生前佩戴在脖子上的項鏈。來到南島後,她用黑線,編製成了手鏈。


    馬亦的目光,也落下她手鏈上。沉默了一會兒,他這才低聲說:“我向來相信:天無絕人之路,絕處必然逢生。小姐,我這次去美國,聯係到阿達,已經示意他,讓我幫我們搜索有利的線索。我相信,隻要是人,便有缺點與弱點。逮住機會,必然讓霍寒景翻不了身。”


    “……”盛雅咬住嘴唇,目光通紅地看向馬亦。


    馬亦還說:“這世間,我容不得任何傷害你的人。隻要存在,我必定親自毀滅了他。”


    說這番話的時候,馬亦的眼底,不斷迸射著凜冽噬骨的殺氣……


    **


    帝國時間,21:14。


    洗了澡,時念卿和蘇媚,兩人躺在偏殿客臥的床上,聊著女孩子的私密的話題。


    蘇媚談論了宮傾琛。說那男人,每天給她發無數條消息,打無數個電話,讓她煩都煩死了。


    時念卿忍不住笑她:“煩你,不是證明在意你麽?!你看看我,與霍寒景認識這麽多年,他極少時候會給我打電話,更不要說發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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