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靳岩的死亡,不僅對寧苒是致命的打擊,對於時念卿來說,更是毀天滅地的。


    以前,她的世界,春暖花開,馨香似溢,可是,時靳岩心髒停止跳動的那一刻,她的世界,便凋零得成了毫無色彩的荒蕪之地,寸草不生。


    她稚嫩得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卻在一夜之間,不僅要快速豎起堅硬的盔甲,撐起自己轟然坍塌的殘破天空,還要罩住寧苒,讓她還心存希望,不會絕望的殉情而亡。


    足足有十年的時光,所有人提及她的名字,皆是滿眼的羨慕與嫉妒。


    她們都說:她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麽好事,這輩子才能受到太子爺的青睞與庇佑。


    她們還說:如果太子爺也隻喜歡我,我也會像她一樣,在學校裏,變著花樣的橫著走。


    可是,沒有人知道,其實,世界上那麽多人,她最不想麻煩的人,就是他。


    就如同,在她最無助最走投無路的時候,她大腦,第一時間,想到的名字,不是霍寒景,而是顧南笙。


    時念卿不清楚,其他人麵對這樣的情況,他們會如何抉擇,她隻知道:在霍寒景那裏,她想要保留最有的自尊。


    唯一那次給他造成困擾的,還是顧南笙有事,不在帝城,寧苒暈倒在家裏,她實在亂了方寸,這才跑去了總統府求助……


    **


    第二天。


    早晨六點。


    x國公館。


    一夜未睡的古思媞,蜷縮在房間冰涼的飄窗上,環抱著雙膝,麵無表情地盯著窗外,淅淅瀝瀝下了一整晚的夜。天快亮的時候,纖細的密集雨束裏,似有白色的雪花,飛舞而落。


    帝城,快要進入最寒冷的降雪期。


    也不知道在飄窗上坐了多久,宛如雕像的古思媞,稍稍有了動靜。


    她緩慢從飄窗挪下身,然後轉身進了衣帽間。


    “思媞,你睡醒了嗎?!快點起床吃早餐,然後畫個美美的妝容,我們去趟總統……”府。


    古夫人早晨敲響房門,給她送熱牛奶和麵包的時候,推門而入的刹那,便看見古思媞蹲在衣帽間裏,不停地往行李箱裏收拾衣物。


    那一刻,古思媞驚得嘴裏的話都沒說完,她不可思議地瞪著古思媞的動作,怔愣了好幾秒,這才憤怒地質問道:“你在做什麽?!”


    相比自己母親的驚然錯愕,古思媞顯得很淡定。她整整想了一晚上。唯一能阻止自己母親與父親,瘋狂舉動的辦法,就是她即刻返迴x國,再也不踏入s帝國半步。


    古思媞把最後一件衣服疊好,整齊放入行李箱裏,在她關上行李箱的時候,淡淡地從喉嚨裏小聲說道:“我訂了迴x國的機票,上午十點鍾的飛機。”


    古夫人一聽這話,整張臉孔都扭曲了。


    不等古思媞把鎖好的行李箱豎起來,古夫人無比暴戾的,猛然上前一步,一腳重重把行李箱給踹翻在地。


    她神色大變,眼底全是瘋狂與扭曲的猙獰:“古思媞,你真的瘋了?!放著最位高權重的第一夫人的位置不坐,卻想要迴國?!我告訴你,趁早打消這念頭,我和你父親,絕對不會同意你和霍寒景分手。”


    話音落下,不等古思媞迴應,古夫人已經上前,大力拽住古思媞的手腕,強行拖著她往外走。


    “母親,你想做什麽?!”古思媞一邊掙紮,一邊大吼。


    古夫人的臉孔,隻有滔滔的憤怒。


    她咬牙切齒地說:“去總統府……”


    **


    徐則訂的行程,是上午九點的飛機,直接飛美國。


    昨天,明明喝了很多的酒,酒精的麻痹下,霍寒景竟然一晚上都沒睡著。


    平日,早會的時間,是八點準時召開。


    所以霍寒景向來都是六點起床,晨跑半個小時,然後迴房間洗漱,下樓吃早餐,七點二十出門去第二帝宮上班。


    今天要出國,自然取消了早會。


    霍寒景睡不著,所以很早就起床了。


    外麵在下大雨,沒辦法出門晨跑,霍寒景隻得去健身房,在跑步機上跑步。


    當然,運動的過程中,捧著毛巾站在旁邊的劉憲,驚嚇得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


    霍寒景每按次提速鍵,他心髒都要狠狠地收縮下:“少爺,你胳臂受傷,寧禦醫叮囑,要好好休養。你做這麽劇烈的運動,真是……”要了他們這一屋子仆人,不對,是整個總統府上上下下上千人的命。


    霍寒景卻不為所動。


    劉憲愁眉不展,哭喪著整張臉。


    他早晨一大早起來去安排早膳事宜的時候,正好碰見霍寒景從樓上下來。明明已經洗漱過,換了衣服,但是,那渾身的酒氣,卻擋都擋不住。


    霍寒景受傷在吃藥,怎麽能那般不顧惜身子喝酒?!


    倘若被霍總統知曉的話,總統府內,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


    對於劉憲的話,霍寒景麵容冷漠,不為所動。


    七點整的時候,快跑一個小時,霍寒景終於漸喘漸累,在他按了“stop”鍵,停止運動的那一刻,劉憲才覺得自己好像活過來。


    霍寒景高大健碩的身軀,從跑步機上,挪下的第一秒,劉憲已經快速上前,恭敬把毛巾遞了上去。


    霍寒景扯過毛巾,習慣性用右手去擦臉上滴落的汗水,不過,右手胳臂剛剛使了點氣,尖銳的疼痛便從胳臂,急速傳向身體的每根神經。


    劉憲瞄到霍寒景的身體僵了僵,嚇得唿吸都要凝固了:“少爺,你右手受傷,不能隨便亂動。我幫你擦吧。”


    說著劉憲就要去拿毛巾,霍寒景卻邁步,直接朝著健身房外走去。


    霍時安的家長會,時間是上午九點。


    時念卿醒得很早。


    時靳岩與寧苒,一整晚都在她夢裏反反複複不停出現,導致她疲憊到不行。


    早晨七點,她醒來的時候,看著房間陌生的裝潢,大腦有些反應不過來。


    等迴過神自己到底在哪裏時,她支起身體坐起身想要下床的時候,這才發現:她睡過的枕頭,被淚水,居然都浸濕了。


    去洗漱間,洗漱的時候,看著鏡中的自己,時念卿狠狠嚇了跳。


    昨晚接到霍寒景電話的時候,她在家裏已經洗漱了,淩晨迴到總統府,心情不好,身體又特別疲憊,她直接就趟床上去了。


    根本就忘記了:自己昨晚化了妝。


    看著暈染得一塌糊塗的妝容,以及那腫得很誇張的眼睛,時念卿很懵逼。


    昨晚,也不知道在夢裏哭得有多慘,所以……她的眼睛,才會腫成這樣。


    時念卿快速拿了卸妝產品,把臉上的妝容卸得幹幹淨淨,轉而隨手拿了護膚品,往臉上抹了點兒。


    總統府的一切用品,都很講究。


    主宅的每個房間,都配有專用的衛生間,洗漱間。


    府內,一切的洗漱用品,都有專門的部門,進行單獨的開發與研究。


    據說,總統府內的洗發水,沐浴乳,洗手液,護膚乳,安全到完全可以吃的地步。


    雖然,客房的用品,沒辦法跟霍寒景臥室的相比,有著天壤之別,但是,跟外麵的那些國際一線品牌爆紅的產品比較,仍然是極好的。


    總統府內的女仆,個個皮膚水靈白淨,都是使用了府內的護膚產品。


    雖說,這些產品,都是免費發送,對於每個人能領多少,都是極其嚴格的。聽說,女仆們私下用得很節儉,節約下來的多餘產品,偷偷拿出府變賣,一套護膚品能買到五位數。


    時念卿往臉上塗塗抹抹的時候,眼神忽而又瞄到自己臉上色澤還很淺淡的妊娠斑,頓時有些泄氣。


    她尋思著,一會兒私下偷偷問桐姨,府裏有沒有祛斑的產品,給她弄兩套,拿迴家使用。


    洗漱完畢,時念卿走出客房,想要去找桐姨拿點化妝品。


    結果,剛走到大廳,便瞧見穿著黑色睡衣的霍寒景,正大步衝健身房的方向走過來。


    與她在大廳碰個正著的時候,時念卿先是愣了會兒,在感受到他漆黑幽深的視線,落在她臉上的刹那,她下意識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那麽多的斑,真心忒醜了。


    時念卿連忙側了側身,避開了她的視線。


    霍寒景似乎也沒太想理她的意思,隻是冷幽幽瞥了她一眼,便邁著修長的腿,徑直上樓了。


    劉憲不知道時念卿跟著來了總統府,所以看見她的時候,很明顯愣了愣。


    “時小姐,早上好。”劉憲朝著她打招唿。


    時念卿保持著掩住自己口鼻的動作,看向劉憲:“劉總管,號。”


    之前,劉憲跟在霍寒景的身後,被擋住了視線,根本沒看見,這會兒瞄到時念卿的動作,他頓時很困惑地皺起眉頭。思索好幾秒任然猜不透時念卿這樣的動作,到底要表達個什麽意思,劉憲納悶地開口問了:“時小姐,你是感冒了嗎?!”


    時念卿卻急忙搖頭。


    劉憲更匪夷所思了:“那你這動作?!”看見總統大人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捂著臉?!平常人,見麵這樣的話,都顯得有點尷尬,而在總統大人麵前,是可以治不敬之罪的。


    時念卿皺了皺眉,然後說:“桐姨起床了嗎?!我想拿點化妝品。”


    劉憲聽了這話,點頭道:“桐姨應該在太子爺的房間裏伺候,這會兒忙不過來,要不然,我命仆人幫你去拿吧。”


    “那麻煩劉總管了。”時念卿感激地衝著他點了點頭。


    時念卿用粉底液,把臉上的斑遮得幹幹淨淨,又畫了個精致的淡妝,從客房出去的時候,這才稍稍有了點底氣和安全感。


    其實,以前,對於自己的素顏,她毫不在意的。也不知道怎麽的,前晚上被霍寒景那麽嫌棄了一番,她竟然很害怕自己素顏見人,尤其是麵對霍寒景。


    她沒化妝的時候,見到他,就跟沒穿衣服一樣。


    她尋思著,一定要找桐姨多拿點兒好的護膚品,然後把自己的斑給去掉。


    桐姨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時念卿站在大廳裏,一副不知道應該要做點什麽的茫然模樣。


    “時小姐,你起來了?!”桐姨出聲喊道。


    時念卿點頭。


    桐姨說:“那正好,太子爺聽說你來府裏了,吵著嚷著要你去幫他穿衣服,我實在無計可施了。”


    “……”時念卿。


    霍時安進入總統府的時間,並不長。可是,那性子,簡直越來越跟霍寒景相似了。


    不僅挑剔難伺候,簡直磨人。


    她幫霍時安換衣服的時候,蹲著身體幫他係襯衣紐扣,太累了,桐姨見了,想要過來搭把手,結果,霍時安直接製止了桐姨:“我要我媽媽幫我穿衣服,你們不要碰我。”


    說著,等時念卿幫他把紐扣係好,霍時安立刻撲到她懷裏,緊緊抱著時念卿的脖子。


    “……”時念卿有些無語。不過,對於自己兒子這小小軟軟的身體,她沒有一點抗拒力。她摟著他,很自然地扭頭在他嫩滑的小臉上親了下:“寶貝,快站好,媽媽幫你把衣服穿好,然後要下樓吃早餐了。再這樣磨磨蹭蹭,遲到的話,你父親心情不好,是要發飆的。”


    霍時安翹起小嘴,沒有多說什麽,乖乖仍由時念卿穿衣服。


    今天開家長會,聽桐姨說,家裝會之後,就放寒假了。


    霍時安今天的衣著,很正式。


    白襯衣,黑色西裝外套。


    襯衣的領口,還別了一隻帥氣的黑色蝴蝶結。


    時念卿看著兒子穿著黑色西裝,那帥到不行的樣子,頓時開心得眼睛都眯成了兩道月牙。


    “我的寶貝安安兒子,怎麽一天不見,又變帥了。”時念卿一邊稱讚,一邊抬手幫霍時安理了理頭發。


    這樣精心打扮,製服在身,時念卿覺得,真的跟霍寒景越來越神似了。


    霍時安卻突然冒出一句很奇怪的話。他說:“我變得再帥,你晚上也隻留在閣下叔叔的房間。”


    “……”時念卿有點懵,比明白好端端的,他怎麽說出這樣的話,“我什麽時候,在留在你父親房裏了?!”


    霍時安說:“前天晚上。你明明答應過,會陪著我睡覺,不離開的。結果……我中途醒來,發現你根本不在。我去找你,仆人卻說,你在閣下叔叔房裏。媽媽,你是不是有了閣下叔叔,所以不愛我了?!你看我這麽帥,你能不能不要喜歡閣下叔叔,全心全意愛我!!”


    說著,小太子好像鬧脾氣似的,不開心得嘴巴翹得老高。


    時念卿卻被噎了下。


    霍時安見自己的母親不說話,心裏更委屈了:“真心搞不懂,你們女人,怎麽那麽喜歡閣下叔叔的房間。你是,府裏的女仆人也是。一聽要去閣下叔叔的房間,開心得跟一朵花似的。媽媽,叔叔都那麽老了,再過幾年,他就是個醜不拉幾的糟老頭,但凡有點智商的,都會毫不猶豫選擇我這個小鮮肉的好嗎?!所以你以後隻能留在我房間,挨著我睡,不準去他房間了。老臘肉,太醜,容易辣眼睛。”


    “……”時念卿。


    霍寒景換好衣著,從三樓主臥下來的時候,經過二樓,看見霍時安的房間門口,還立著兩名仆人。


    他皺起眉頭,剛想上前幾步去催促下霍時安,不要磨磨蹭蹭,去學校都要遲到了。


    誰知,他剛走到門口,便聽見霍時安的那句:叔叔都那麽老了,再過幾年,他就是個醜不拉幾的糟老頭。


    “……”霍寒景。


    **


    時念卿牽著霍時安的手,下樓去餐廳吃飯的時候,剛走到一樓與二樓的轉角處,便聽見樓下亂糟糟的,很吵鬧。


    以為出什麽事了,她先是愣了愣,轉而快步往樓下走。


    誰知,沒走幾步,她的視線便落在站在大廳裏的兩個人身上。


    隻是一眼,她便清楚認識到:其中一個人,是古思媞。


    古思媞的身畔,站著一名穿著墨綠色皮草的中年女人。


    雖說上了年紀,但是,她的眉眼之間,多多少少有古思媞的影子。如果沒猜錯,那女人,應該是古思媞的母親。


    時念卿正納悶,古思媞與她母親來總統府做什麽。


    劉憲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少爺,我真的沒辦法,古夫人非要強行闖進來。我攔不住。”霍寒景帶著古思媞去過老宅,這點,劉憲很忌憚。畢竟,霍寒景那性子,是不會輕易帶女孩子迴老宅的。就算當年的時念卿,霍寒景也沒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帶她迴去過。


    所以,古夫人牽著古思媞往裏闖的時候,他也不敢真的用強硬手段去攔。


    “母親,你不要鬧了。”古思媞整個人不安與驚惶到極點,她用眼尾餘光,偷偷瞄了眼坐在客廳沙發上,沒有什麽表情與反應的男人,立即用手拽了拽古夫人的衣袖,示意她即刻離開。


    古夫人不達到目的,自然是不會離開總統府的。


    她先是扭頭看了眼自己那不爭氣的女兒,隨即,轉眸看向坐在那裏,麵容平靜的男人,她微微地抿了抿唇,然後拔高聲音說道:“閣下,我聽到外麵流傳的消息,說是你要跟我女兒分手?!”


    霍寒景沒有理會古夫人的質問,而是靈敏捕捉到,牽著霍時安下樓來,僵硬愣在樓梯間的時念卿身上。


    古夫人和古思媞,順著霍寒景的視線,看見時念卿的瞬間,古思媞的神色,陡然變得很暗很沉,而古夫人眼底卻陡然竄出了一串的火焰。


    “閣下……”古夫人剛想怒氣騰騰質問時念卿為什麽在總統府的時候,霍寒景溫潤的嗓音,突然低低沉沉地響起,“桐姨,去備車,送時小姐和太子爺去學校。”


    因為古夫人的闖入,總統府變得亂糟糟的。


    桐姨心裏很不安。


    聽了霍寒景的話,她立刻意識到什麽,連忙上前走到時念卿的身邊:“時小姐,太子爺,車備好了,我們去地下室。”


    時念卿點頭。牽著霍時安的手,下到一樓的電梯門,桐姨按了電梯,她們跨進去的時候,電梯門立刻就關上了。


    隻是,關門的刹那,時念卿還是聽到了古夫人的歇斯底裏的狂吼:“你跟我女兒分手,是不是就是因為姓時的女人?!閣下,我們古家,雖然算不上大門大戶,但是,我們古家的女人,也不是能隨隨便便受氣,不是隨隨便便任由他人糟蹋的。你聽清楚,我們不同意分手,更不會分手,思媞她懷孕了,懷了閣下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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