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太皇太後也沒有料到楊士奇會在這個時候提到內廷,先是微微一怔,隨後臉上閃過了一絲怒色。


    雖然張氏太皇太後臉上的怒容一閃而逝,但這沒能逃過就站在床前的李雲天的雙眼,一覽無遺地被李雲天看在了眼中。


    李雲天此時也無計可施,他總不能在這個時候打斷楊士奇吧,故而唯有在心中暗自苦笑,很顯然張氏太皇太後不會答應楊士奇的這次上疏。


    表麵上看起來,楊士奇的這道上疏有理有據,是憂國憂民之舉,但實際上這裏麵涉及到了君權與臣權的一次碰撞。


    朝廷上的文官們想要借著張氏太皇太後彌留之際一舉打垮代表著君權的內廷,使得內廷無法再對文臣集團掣肘,而張氏太皇太後希望文官集團輔佐年幼的正統帝,故而很難拒絕文臣集團的這個要求。


    而隻要有了張氏太皇太後的首肯,那麽文官集團下一步就是要依照張氏太皇太後的“懿旨”廢除內廷,把權力收迴文官集團,而這可絕對不是張氏太皇太後所希望看見的。


    在中國兩千餘年的封建王朝曆史上,明朝的文官集團擁有的勢力最為強大,永樂皇帝以後大明的天子對文官也最為寬宥,這使得明朝的皇帝時常受到那些想要博取清名的文臣詰難,臣權之強可見一斑。


    不過,終明一代,文臣集團都未能真正把控住朝政,這是因為大明比以前的朝代多出了一個特殊的機構――司禮監,也就是人們俗稱的內廷。


    與唐宋等朝代的宦官不同,宣德帝開辦內書堂對宦官進行了係統的文化教育,按照培養文官的要求對他們進行培養,這使得內廷的宦官們有了與文官匹敵的能力。


    正是在內廷的牽製下,明朝的文官集團才未能掌控住朝局,大明的權力始終在皇帝的手裏攥著。


    雖然大明的皇帝看上去疏於政務,不喜歡上朝聽政,但大明中央衙門和地方衙門卻一直有條不紊地運作,並沒有因此而出現問題。


    這裏麵固然有文官集團悉心處理日常政務的功勞,同時也有內廷的督促之功,正是內廷和文官集團的相互製衡才使得大明朝局穩定。


    說起來,這正是明朝皇帝們高明的地方,把繁雜的日常政務拋給臣子和奴才去做,而自己則享受生活的樂趣。


    內廷的宦官之所以會飛揚跋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從側麵反映出了文官集團勢力的強大,皇帝為了製衡住文官集團故意放縱宦官,讓宦官打擊文官集團的勢力,使得雙方的力量保持平衡。


    從明朝的曆史來看,宦官們雖然擁有很大的權勢,但都要依附於兄弟,並不像李唐等朝代那樣能把皇帝架空,始終是皇帝的奴才。


    在明朝的三名權勢熏天的宦官中,除了王振被激憤的將領殺掉,劉瑾和魏忠賢都是被皇帝給除了,而劉瑾和魏忠賢對此沒有絲毫反抗之力,足見宦官們隻是皇帝的附庸。


    否則的話,劉瑾和魏忠賢將會像李唐時期的宦官那樣,可以廢掉皇帝另立新的天子。


    “咳咳……”就在李雲天琢磨著等下如何打圓場來緩和現場緊張的氣氛時,張氏太皇太後忽然劇烈咳嗽了起來,一張口噴出一口血來,打斷了楊士奇的話。


    “快傳禦醫!”正統帝見狀大吃了一驚,連忙衝上前扶住了張氏太皇太後,然後衝著門口的內侍高聲喊道,守在門口的內侍慌忙去外殿去請等候在那裏的禦醫。


    現場的文武權貴紛紛流露出關切的神色,目不轉睛地望向雙目緊閉倒在正統帝懷裏的張氏太皇太後。


    楊士奇的雙目閃過一絲失望來,就差一點點他就能把第三道上疏講完,現在看來原本就無比虛弱的張氏太皇太後這下要兇多吉少了。


    “唉!”望著昏死過去的張氏太皇太後,李雲天暗自歎了一口氣。


    李雲天可不認為張氏太皇太後是無端昏過去的,很顯然這是張氏太皇太後刻意而為,他沒想到張氏太皇太後會用這一手來對付文官集團的發難,以張氏太皇太後的身體狀況來看恐怕她這次閉眼後將很難在醒來。


    不得不說,張氏太皇太後的這個選擇是最為明智的,這樣一來既保住了內廷,同時又能避免與文官集團撕破臉。


    守在外殿的禦醫們不敢怠慢,風風火火地來到了床前給張氏太皇太後進行診斷,正統帝和李雲天等人焦急地在一旁等待著。


    “皇上,太皇太後薨了!”經過一番忙碌後,滿頭大汗的禦醫們紛紛跪在了正統帝麵前,領頭的禦醫誠惶誠恐地說道。


    “太皇太後!”聽聞此言,李雲天和張輔、楊士奇等文武權貴不約而同地跪了下去,宮女和內侍也相繼跪下,屋裏頓時哭聲震天。


    “傳朕旨意,太皇太後操勞一生,其喪事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正統帝和孫太後、胡皇後隨後也跪在了床前,正統帝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高聲吩咐跪在身後的宋大山。


    “奴才明白。”宋大山聞言磕了一個頭,急匆匆地離開前去張羅張氏太皇太後的喪事。


    “山雨欲來風滿樓!”隨著張氏太皇太後的離去,跪在正統帝身後的李雲天好像已經嗅到了硝煙的味道,心中不由得暗暗說道。


    望著床榻上麵色安詳的張氏太皇太後,兩行熱烈順著李雲天的臉頰流了下去,張氏太皇太後一直對他倚重有加,對忠王府也頗為關照,這使得李雲天對她的離去黯然神傷。


    張氏太皇太後薨了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京城,整個京城隨之籠罩在了哀傷的氛圍中,百姓們對賢良淑德的張氏太皇太後敬愛有加,故而不少人主動為之戴孝。


    在張氏太皇太後留下的遺詔中,勉勵朝中文武大臣輔助英宗實行仁政,語氣誠懇淳厚令百官萬分感動。


    為了彰顯張氏太皇太後的生平,經過禮部擬定,正統帝為她上尊諡為“誠孝恭肅明德弘仁順天啟聖昭皇後”。


    後世之人對張氏太皇太後有著頗多讚譽,《明史紀事本末》上記載:


    宣皇晏駕,新主幼衝。王振以青宮舊侍,儼然自負顧命。其時三楊猶在位也。太後賢明,有漢馬氏、宋高後風。


    《明史演義》上說:王振用事,禍啟英宗,太皇太後洞燭其奸,令女官擬刃於頸,其明智更不可及。乃帝臣乞請,不即加誅,大奸未去,貽誤良多……若太皇太後張氏者,其尤為女中人傑乎?


    十二月,張氏太皇太後與仁宗合葬於獻陵,並附祭於太廟,一代賢後終於退出了曆史的舞台。


    張氏太皇太後出殯後,一直忙著喪事事宜的李雲天終於可以鬆一口氣,現在北方諸都司新軍軍製改革已經臨近尾聲,江南稅務革新也快落下帷幕,這使得他難得地清閑了下來。


    說是清閑,並不是李雲天無所事事,他身居高位每天都要處理大量的公務,隻不過手頭的公務沒有新軍軍製改革和稅務革新那樣耗費精力。


    張氏太皇太後入葬的第三天,王振被正統帝提升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宋大山取代了楊慶成為了禦馬監太監,正式執掌宮裏的禁軍,而楊慶被調往南京任職。


    伴隨著宋大山和王振的提升,內廷的勢力格局發生了重大的變化,王振和宋大山正式確定了內廷的主導地位,使得金英和王瑾等原內廷的大佬不得不對兩人敬畏三分。


    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張氏太皇太後在的時候金英和王瑾等內閣老人還會受到重用,可隨著張氏太皇太後的離世正統帝身邊的宦官們開始踏入權力的舞台,他們唯有退避三舍,明哲保身。


    正統帝之所以沒讓王振取代金英和王瑾等人在司禮監的地位,是考慮到金英等人的資曆和功績,因此希望王振能循序漸進地掌控司禮監,一蹴而就的話不僅容易落人口舌而且還會使得內廷生亂。


    金英和王瑾是兩個聰明人,自然清楚長江後浪推前浪,雖然正統帝沒有免去兩人的職務,但兩人知道正統帝想要讓王振來執掌司禮監,故而知趣地把司禮監的事務交給王振,這使得王振意氣風發,萬分得意。


    就在王振進入司禮監不久,王振的家人遷到了京城,住進了一所氣派的宅院中,歡天喜地地準備著過年事宜。


    據李雲天所知,王振家人所住的這座大宅子是六部的一名官員送給他的,畢竟並不是所有的文官都是有骨氣的,也不是所有的文官都能經受住權勢的誘惑,故而為了升遷那名官員選擇投靠王振,希望王振能在正統帝麵前美言幾句。


    雖然王振進入司禮監後行事變得張揚起來,不過李雲天現在沒有精力關注他,楊士奇的長子楊稷已經從江西押來了京城,由於楊稷案情重大故而三法司進行了會審。


    李雲天查看了楊稷的卷宗,心中感到非常無奈,在確鑿的證據麵前楊稷的惡行一一暴露,必將難逃一死,這對楊士奇來說絕對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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