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屠夫暴死案公審的前一天晚上,臨安縣大牢。


    自從馬僉事來後,就接管了臨安縣大牢,大牢裏原先的犯人已經被轉移到了別處,專門用來關押牽涉到張顧一案的人。


    由於張顧在臨安縣的力量可謂被馬僉事連根拔起,因此大牢裏現在關押著不少張顧的黨羽和族人,一個個神情惶恐,目光呆滯。


    這些人平日裏為非作歹所依仗的是張顧,可如今張顧身陷囹圄連自身都難保,他們自然也就看不見什麽翻身的希望了。


    伴隨著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一名戴著黑色頭罩的男子在幾名人高馬大壯漢的簇擁下走進了大牢。


    令大牢裏的犯人感到震驚的是,在前麵躬身給那名戴著黑頭罩男子引路的人竟然是主審他們案子的馬僉事,臉上滿是恭敬的神色。


    “王爺,他就是張顧。”來到大牢深處一個單間牢房後,馬僉事隔著木柵欄指著躺在裏麵床上麵朝牆睡覺的人低聲向那名戴著黑頭罩的男子道。


    “打開!”這個戴著黑頭罩的男子正是李雲天,不動聲色地向馬僉事了一下頭。


    馬僉事連忙從腰上摸出鑰匙大開了牢門,開門的聲響驚動了睡覺的張顧,連忙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眼睛後有些茫然地望著眼前的一幕,最後把視線落在了李雲天的身上,由於李雲天戴著頭罩他不知道這位被馬僉事陪同著的神秘男子是誰。


    “張主簿,咱們又見麵了。”李雲天取下了頭罩,不動聲色地向張顧道,隨後環視了一眼牢房裏,“可惜了,是在這種境況下。”


    “你……你不是來臨安做生意的,究……究竟是誰?”借著李雲天身後護衛所舉著的火把的亮光,張顧很快就認出了李雲天,臉上不由得流露出了震驚的神色,意識到李雲天並不是什麽商賈子弟,否則也不會由馬僉事陪著來這裏。


    “本公子是誰你不需要知道,現在本公子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明天的堂審能老老實實的交待王屠夫暴死案的隱情,那麽將從輕發落留一個全屍,你受牽連的家人也會罪減一等。”


    李雲天並沒有迴答張顧,而是望著他冷冷地道,“本公子已經知道你買通仵作在驗屍時作假一事,也知道你利用了白公子強暴柳氏一事,使得護子心切的白知縣與你一同造假想要置劉慶於死地。”


    “張主簿,那可聽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句話?”著,李雲天冷笑了一聲,“實話告訴你,謝大人已經派人去查了涉案兩家藥鋪上家的帳,屆時隻要把兩者的買賣砒霜的賬冊一對比,就知道劉慶究竟有沒有在那個藥鋪購買砒霜。”


    “本公子不想看見你的族人因你而流離失所,何去何從你自己抉擇。”李雲天並沒有在牢房裏多待,告誡完張顧後就轉身離去。


    他這次之所以會來大牢裏見張顧,就是為了明天的堂審能順利進行,不願意看見明天在大堂上動用大刑而搞得鮮血淋淋的一幕,故而前來警示張顧。


    如果張顧聰明的話應該知道如何去做,可要是他執迷不悟想要負隅頑抗的話,那麽明天的大堂上少不了又要上演一出大刑伺候的血腥戲碼。


    張顧聞言目瞪口呆地怔在了那裏,一臉匪夷所思地望著李雲天的背影,由於太過震驚一時間茫然所錯不知道如何是好,眼睜睜地望著李雲天在馬僉事等人的簇擁下離開。


    “你是誰,你究竟是誰!”等張顧反應過來的時候,李雲天早已經離開了,他連滾帶爬地跑到走道前,雙手抓著木柵欄衝著李雲天離開的方向高聲大喊道,“你是誰,為何知道這些事情的!”


    可惜,李雲天早已經走遠根本就聽不見他的話,即便是聽見了也不會迴答他。


    “鬼叫什麽,再喧嘩的話老子可要修理你了。”聽見張顧的喊聲後,兩名獄卒走了過來,其中一個身材粗壯的獄卒走了過來,衝著張顧揮了揮拳頭。


    張顧聞言立刻惡狠狠地瞪了那名獄卒一眼,如果擱在以前這名粗壯獄卒給他提鞋都不配,現在他是牆倒眾人推,連個的獄卒都敢對他大聲嗬斥。


    畢竟張顧在臨安縣淫威日久,故而那名粗壯獄卒雖然看見了張顧瞪他,猶豫了一下後還是裝作視而不見,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張顧見狀冷笑了一聲,然後失魂落魄地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下,他現在心情萬分複雜,既不清楚眼前這個神秘公子哥的身份,更不知道這個神秘公子哥是如何得到那些外人無法得知的隱情。


    第二天一早,臨安縣縣衙就人頭攢動,聚滿了前來聽審的百姓,有的甚至從外縣趕來,畢竟像這種坐鎮一方的地方大員悉數參與的審案可謂少之又少,不少人都想來看看熱鬧。


    臨安縣縣衙大堂兩側擺著左右兩排圓凳,供那些地方大員落座,不過有一件事情顯得非常突兀,那就是大堂右下首的地方竟然放著一張太師椅,與那兩排圓凳顯得格格不入,引得圍聚在大堂外院子裏的百姓們竊竊私語地議論著,暗自猜測哪位朝廷大員要坐在那張太師椅上。


    巳時初刻,謝沐恩在浙江地方大員們的簇擁下來到了大堂上,堂外院子裏圍聚著的百姓頓時安靜了下來,一個個伸長了腦袋等待著堂審開始。


    浙江三司的官員見到大堂上擺著的那張太師椅時臉上紛紛流露出意外的神色,很顯然這張太師椅不是為他們準備的,官場上的排座有著嚴格的規定,他們中誰也沒有資格壓倒對方坐在那張太師椅上。


    況且,像這種堂審他們已經提前知道自己的座位在哪裏,於是進入大堂後紛紛按照級別在各自的圓凳上落座,像白德章這些級別不夠的官員唯有躬身立在那些在座官員的身後。


    “帶屠戶王七暴死一案的涉案人員。”坐在大堂案桌後麵的自然是謝沐恩,等眾人落座後他一拍驚堂木,沉聲喝道。


    王屠夫的本名叫做王七,但由於他做的是屠宰的買賣,故而人們習慣稱他為“王屠夫”,很少喊他的本名。


    很快,在眾人的注視下兩名身穿囚服的男女被帶了上來,並排跪在了堂前,兩人就是劉慶和柳氏。


    由於今天聽審的全部都是浙江地界上的大員,因此劉慶和柳氏獲得了洗漱的機會,而且也換了一身新囚服。


    雖然兩人的身上看上去幹淨整潔,不過神情憔悴,目光顯得有些呆滯,臉上也有一些舊傷痕,尤其劉慶走起路來還一拐一瘸的,由此可見以前受了不少折磨。


    “劉慶、柳氏,你二人是否承認毒殺了王七?”謝沐恩掃了劉慶和柳氏一眼,沉聲問道。


    “民……民婦認罪。”柳氏聞言禁不住哆嗦了一下,給謝沐恩磕了一個頭道。


    聽聞此言,立在左側官員隊列末尾處的白德章禁不住鬆了一口氣,隻要柳氏認罪的話那麽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大人,學生冤枉,學生真的與此事無關,望達人明察。”劉慶禁不住眼淚奪眶而出,以頭觸地向謝沐恩道。


    自從謝沐恩接手王屠夫暴死案後,允許在押的劉慶和柳氏與家人相見,因此劉慶早已經知道了謝沐恩的身份,知道謝沐恩是江南巡查副使,而正使是大明威名赫赫的忠武王。


    如今這個案子落在了謝沐恩手裏忠武王肯定會知道,忠武王是大明的國之重臣,太皇太後麵前的紅人,這無異等於此案已經通了天。


    因此劉慶知道這是他最後翻案的機會,故而高聲向謝沐恩鳴冤,否則他也對不起為了他的案子東奔西走吃盡了苦頭的姐姐。


    “大膽劉慶,此案罪證確鑿,你曾經親自在堂審時供認與柳氏合謀毒殺了王七,如今竟敢當堂反悔,實在是可惡之至。”


    這時,端坐在大堂左側上首座位的一名身穿從二品官袍的中年男子伸手一指劉慶,高聲嗬斥道,他是浙江布政使司左布政使趙福。


    趙福曾經開堂審理過王屠夫暴死的案子,當時劉慶和柳氏齊齊認罪,並且簽字畫押,再加上其他證人的供詞,足以把兩人定罪。


    可由於劉慶的大姐和同科好友為其奔走上告,使得刑部將浙江按察使司上報的給劉慶和柳氏定罪的公文給打了迴來讓其再審,令趙福是頗為惱火。


    如今劉慶當著謝沐恩的麵當堂翻供,這不僅使得趙福臉上無光,而且也使得王屠夫暴死的案子變得更加複雜。


    王屠夫暴死一案從臨安縣到杭州府乃至浙江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兩年多下來已經牽連到不少人,趙福自然不希望這起案子再起什麽波瀾,而是平平靜靜地就這麽結束。


    但隨著劉慶的翻供趙福的願望化為了泡影,他其實並不怕謝沐恩審這個案子,即便是謝沐恩能審出一些什麽東西來他也能想辦法擺平了,成為大明從二品大員的人又豈是等閑之輩?哪個人背後都有著不菲的勢力。


    令趙福真正忌憚的是謝沐恩身後的李雲天,要是李雲天關注此案的話那麽事態可就變得嚴重了,不要他了即便是朝中的那些權勢顯赫的輔政大臣們也沒什麽好辦法,屆時難免會牽連一批官員。


    正因為如此趙福剛才才會顯得如此失態,他已經讓人去“告誡”劉慶不要在公堂上亂話,要在大堂之上“老實交代案情”,這樣可以看在他以前舉人功名的份上留他一命,並且好好安置他的家人,誰料想劉慶卻沒有理會他的這番“好意”進而使得案情被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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