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問你,十月二十九的月亮如何?”就在大堂上的眾人暗自猜測著李雲天的用意時,李雲天神情冷峻地望著圓臉夥計問道。


    “是殘月。”圓臉夥計此時心理高度緊張,由於李雲天的這個問題非常簡單,因此他聞言後下意識地就進行了迴答。


    “糟了!”聽聞此言,魏鑫的臉色頓時猛然一變,雙目流露出驚訝的神色,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了李雲天的真實意圖。


    楊榮和張輔等人也意識到了李雲天的用意,不由得相互間交頭接耳的議論了起來,誰也沒有想到李雲天繞了一大圈後會在這個地方發出製勝的一擊。


    楊士奇的嘴角流露出了一絲笑意,李雲天其實在見到圓臉夥計等人後就已經做好了鋪墊,一直等待著出手的機會而已,而現場所有人竟然都沒有發現李雲天的真實意圖,進而打了圓臉夥計等人一個措手不及,即便魏鑫這下也無計可施了。


    “十月底夜色陰沉,到了二十九更是隻剩下一抹殘月,夜晚相距一百多步你是如何能看見遠處行走之人的容貌?難道那兩盞燈籠不照路而照向行走之人不成?”果然,李雲天下一刻麵色一寒,冷冷地望著圓臉夥計道。


    “那……那天有很多星辰,故而人能……能看見一百多步外人的容貌。”圓臉夥計聞言頓時吃了一驚,很顯然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臉色頓時變得有些蒼白,在李雲天咄咄逼人的氣勢下慌忙道。


    “每年冬季都會有寒流從北部苦寒之地南下,導致天氣陰鬱,雲層增多,星光通常都會被遮擋。”李雲天聞言冷笑了一聲,神情冷峻地瞪著圓臉夥計,“欽天監有京畿地區每日天氣的記錄,如果你堅持那晚星光明亮,那麽可以調閱欽天監的記錄!”


    圓臉夥計聞言頓時啞然,神情驚惶地怔在了那裏,額頭上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李雲天先前之言無疑已經堵住了他心中的僥幸,如果他聲稱那晚星光皎潔的話而一旦欽天監記載那晚夜色陰沉,他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尤為重要的是,十月底京畿地區的天氣大多數時都是陰沉沉的,晴朗的天氣很少,李雲天所言十有**是對的。


    見圓臉夥計啞口無言,大堂上的楊士奇和張輔等人心中不由得暗自為李雲天叫好,他們中的很多人在此之前隻是聽聞李雲天以前辦案的精彩事跡,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能從蛛絲馬跡中尋找到細微破綻並成功進行反擊,大明朝堂之上恐怕無出李雲天其右者。


    “迴答鎮國公的問話!”魏鑫此時心中暗暗叫苦,事前他本以為所掌握的證明李雲天涉及火繩槍一案的罪證萬無一失,可如今才知道竟然有著如此巨大的漏洞,沉吟了一下後麵無表情地向圓臉夥計道,“你們究竟是在路上看見了鎮國公,還是在進入庫房的時候看見的?”


    在魏鑫看來,既然圓臉夥計很難在遠處的人行進的時候看清楚對方的樣貌,那麽在庫房門口的時候因為要開門人們匯聚在一起,那個時候在前方照路的燈光肯定會照在門口等待的人們身上,如此一來就能看清對方的樣貌。


    至於庫房可能離圓臉夥計的宿舍有些遠,這些都不是問題,隻要有這個可能李雲天就無法脫身。


    “魏大人可能沒去過八方貨棧,八方貨棧夥計的住處與楊富所租的庫房隔著一道圍牆,他們根本不可能見到庫房門前的事情。”李雲天聞言頓時冷笑了一聲,開口提醒魏鑫。


    “鎮國公,你好像沒有去過八方貨棧,如何知道八方貨棧裏的情形?”魏鑫聞言雙目頓時流露出一絲尷尬的神色,他確實沒有去過八方貨棧,這種跑腿的事情豈能輪到他出馬,隨後他意識到了一件事情,眼前猛然亮了一下,故作不解地望向了李雲天。


    在座的眾人也麵露疑惑的神色,李雲天先前好像聲稱並沒有去過八方客棧,那麽豈會知道八方貨棧夥計的宿舍與楊富所租庫房之間有圍牆?


    “八方貨棧出事後,本公從大興縣工房調來了八方貨棧的建築圖,因此知道裏麵建築的分布。”李雲天聞言嘴角閃過一絲冷笑,難道他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隨後沉吟了一下,有條不紊地向魏鑫道,“魏大人如果有疑慮的話可以調看大興縣工房相應的記錄,而且那份圖紙現在就在講武堂,魏大人隨時可派人前去調取。”


    “或者沒那麽麻煩,本公可以把那幅圖紙畫下來,讓這些八方貨棧的夥計一鑒真偽!”著,李雲天語峰一轉,提出了一個證明他看過建築圖的建議。


    “本督覺得此舉甚好。”陳泰聞言了頭,轉向魏鑫道,“魏大人認為何如?”


    魏鑫沒想到李雲天竟然調閱了八方貨棧存放在大興縣工房的建築圖紙,這使得他心中倍感鬱悶,既然陳泰已經答應下來那麽他也隻好頭同意。


    隨後,京畿都督府的軍士拿來了筆墨紙硯,李雲天伏在一張案桌上凝神畫起了八方貨棧的建築圖。


    其實現場沒人知道,當年八方貨棧的建築規劃就是出自李雲天之手,因此即便是李雲天不從大興縣工房調取八方貨棧的建築圖紙也能準確地將其畫出來。


    之所以李雲天要到大興縣工房去調八方貨棧的建築圖紙而不是順天府,是因為順天府並不直接負責管理京城的事務,否則的話豈不累死,負責管理京城日常事務的其實是京城的兩個倚郭縣。


    順天府共領五州十九縣,即通、薊、涿、霸、昌平五州和大興、宛平、良鄉、房山、東安、固安、永清、保定、大城、文安、武清、香河、寶坻、寧河、三河、平穀、順義、密雲、懷柔十九縣,又混稱為順天府二十四州縣。


    其中,大興、宛平二縣倚郭,稱為京縣,以北京城的中軸線為界,城東部及郊區屬大興,城西部及郊區屬宛平。


    不僅順天府,大明所有府一級的衙門都有倚郭縣,平常府衙所在的城市出了案子後先報倚郭縣,由倚郭縣審理,如果倚郭縣審理不力的話再上報到府衙。


    如此一來也能解釋科舉時府衙所在城市的士子到哪裏參加縣試,那些士子並不是在府衙參加縣試,而是在倚郭縣參加縣試。


    八方貨棧正好在大興縣的管轄地界,故而八方貨棧的建築圖紙要上報大興縣縣衙工坊存檔備用。


    不久後,在現場文武大員交頭接耳的議論聲中,李雲天放下了手裏的毛筆,讓一旁的軍士把他畫出來的八方貨棧建築簡圖拿給了圓臉夥計等人。


    圓臉夥計見到圖紙上頓時目瞪口呆地怔在了那裏,圖上明確標明了會客區域、居住區域、庫房區域乃至廚房和廁所的位置,這令他倍感震驚,如果不是看過建築圖的話絕度不肯能知道得如此詳盡。


    “本督問你們,鎮國公所畫之圖可有疏漏不妥之處?”陳泰見圓臉夥計等人麵露驚訝的神色,知道李雲天所畫的圖紙正是八方貨棧的布局,於是不動聲色地開口問道。


    “稟都督大人,鎮國公的這幅圖紙十分詳細,並無任何錯誤。”圓臉夥計迴過神來,連忙神情驚慌地迴答。


    “那你告訴本宮,你那晚是否看見鎮國公去了庫房?”聽聞此言陳泰麵色一沉,高聲喝問道,他現在總算知道李雲天並不是毫無準備地來京畿都督府,原來事先已經做了如此多的準備,怪不得能牢牢地掌控住現場的局勢,逼得楊富和圓臉夥計等人陣腳大亂。


    “這……這……”圓臉夥計的臉色刹那間就變得蒼白,臉上汗如雨下,他要是迴答見過李雲天那麽一旦欽天監的記錄表明當夜光線不佳那麽他可就完了,而他要是迴答沒見過李雲天可就要推翻以前的證供了,因此一時間進退維穀,左右為難。


    “大膽刁民,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不實話,難道非要本官對你動刑!”


    望著神色惶恐的圓臉夥計,魏鑫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李雲天看似漫不經心的三言兩語竟然將圓臉夥計逼進了絕境,看來不得不再次出手來收拾殘局,因此他沉吟了一下,伸手一拍桌麵,厲聲向圓臉夥計喝道,“告訴本官,你們究竟是見到了鎮國公,還是事後聽楊老六所言?”


    “啟稟大人,人是事後聽楊老六所,當時天色昏暗人等沒能看清那些人,故而心中好奇灌醉楊老六打探內情。”圓臉夥計別魏鑫的話嚇了一跳,隨後意識到看似嚴厲的魏鑫其實是在幫他,連忙會意過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後連聲道。


    “陳都督,此人先前還信誓旦旦地表示當晚親眼見到本公去八方貨棧,如今卻改了口,像此等毫無信義之人的證供能否信任?”


    李雲天早有心理準備,如果魏鑫不出手幫圓臉夥計那才奇怪,因此冷笑了一聲後望向了神情嚴肅的陳泰,“倘若人人都在公堂上肆意更改口供,那麽公堂的威嚴何在,案子還如何往下審理?”


    麵對李雲天的質問,陳泰的臉上浮現出尷尬的神色,從楊富開始,那些指證李雲天的證人已經接二連三地在李雲天的反擊下更改口供,照這樣下去案子肯定沒辦法再審下去了,因為李雲天根本無法擺脫那些證人所指控的罪名,在座的大員們更沒有在這裏聽審的必要。


    楊士奇和張輔等人見李雲天表達了不滿,私下裏紛紛議論開來,無不覺得今天的堂審太過荒唐,哪裏有證人被當眾戳穿撒謊後不僅毫發無損,而且其所隨後更改的證言還能繼續被官府采納,還被朝廷上這些最具權勢的大臣們所見證,實在是不折不扣的鬧劇。


    按照大明律例,誣告者反坐,遇公侯伯罪加一等,其實無論楊富還是圓臉夥計現在都應該被治罪才對,可他們卻毫發無損,也著實令人感到可笑。


    魏鑫意識到現場的眾位大員對此次的堂審非常失望,同時也對他偏幫那些證人感到煙霧,心中不由得苦笑了一聲,其實他也不願意這樣做,可聖命在身他不得不想辦法讓李雲天入罪,否則屆時就等著倒黴吧。


    雖然宣德帝要殺李雲天需要費一些周折,但要想滅了魏鑫卻是舉手之勞,也就一句話的事兒,他可不想激怒宣德帝而丟了命。


    陳泰環視了一眼堂下那些竊竊私語的文武大員,臉上流露出無奈的神色,他也想安安穩穩地審了李雲天的案子然後向宣德帝複旨,可李雲天很顯然不是輕易就範的人,竟然把楊富這些證人打得落花流水,使得負責主審的他現在成了一個笑話。


    “聽著,你們以後要想好了再迴答各位大人的問話,一旦確定後將無法更改,否則以欺君之罪論處。”由於李雲天已經提出了抗議,陳泰自然不能當著現場各位重臣的麵拒絕,因此沉吟了一下後麵無表情地向圓臉夥計等人道。


    “大人,人等人一定想好了再迴答大人們的問話。”圓臉夥計聞言連忙著頭,唯唯諾諾地道,雖然神情依然驚慌但心中卻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總算把前麵的那個謊給圓了過去。


    “那麽本督再問你一次,你們可要老實迴答,你們究竟是當晚目睹了鎮國公去八方貨棧的庫房還是事後聽楊老六所言?”陳泰見狀於是鄭重其事地問道,想要把這件事情給確定下來。


    陳泰雖然怕宣德帝責罰但同時也要臉麵,否則以後如何在京城待下去,在他看來他已經在堂審中做了力所能及之事,總不能不顧大明的臉麵非要當著在座朝堂重臣的麵把火繩槍一案的罪名強加給李雲天,要怪的話隻能怪設計此事的人辦事不力,結果給了李雲天如此多的可乘之機。


    “大人,人確實是聽楊老六所言,當時由於天色陰暗並沒有看清進入庫房之人的長相。”圓臉夥計想也不想,連聲向陳泰道,跪在他身後的那些夥計也紛紛開口附和,將此事給確定了下來。


    李雲天聞言嘴角流露出了一絲笑意,臉上顯現出一絲輕鬆的神色,好像並沒有對圓臉夥計更改供詞感到不滿。


    原因很簡單,他原本就沒期望能推翻圓臉夥計的供詞,隻不過想要達到另外一個目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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