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泰和魏鑫進駐講武堂和火繩槍工坊的當天晚上,講武堂用來存放各工坊往來單據底檔的庫房和火繩槍工坊的賬房相繼發生了火災,裏麵所有的物品都被付之一炬。


    由於火繩槍工坊和佛朗機炮工坊屬於大明保密等級最高的場所,容不得半閃失,故而李雲天將它們建在了城外驍武軍大營裏。


    值得一提的是,這兩個工坊隻是負責組裝,火繩槍和佛朗機炮的零件在外地生產,而且是由數個工坊通力合作,這樣一來既能優化資源,提高工作效率,同時保密性也更好。


    火災發生的第二天,魏鑫就動用手下的錦衣衛抓了一批講武堂和火繩槍工坊的官吏進行拷問。


    雖然火繩槍一案陳泰才是主審,但由於講武堂與京畿都督府有著香火之情,不少講武堂的軍戶和驍武軍的士兵就是京軍出身,因此宣德帝並不指望陳泰能辦好這件案子,唯有倚重與講武堂沒有關係的魏鑫和錦衣衛。


    這意味著,魏鑫和錦衣衛才是審理此案的主角,至於陳泰和京畿都督府的人隻不過負責敲敲邊鼓而已。


    在魏鑫的示意下,錦衣衛對那些被抓的講武堂和火繩槍工坊官吏動用了酷刑,有些人熬不住按照行刑錦衣衛的指引汙蔑李雲天私造火繩槍,意圖不軌,有些人則寧死不屈,無論如何都不誣陷李雲天,因此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僅僅兩天時間就有五名官吏死在了京畿都督府的大牢裏,奄奄一息者更是有十餘人,這也怪不得那些錦衣衛下手重,實在是魏鑫催得緊他們不得不下死手。


    反正錦衣衛奉禦命辦差,人要是死在了他們手裏隻能自然倒黴,難道有誰還敢因此對宣德帝不滿?


    不僅講武堂和火繩槍工坊的官吏,八方貨棧的幾名夥計也被錦衣衛屈打成招,違心地供述劉海參與藏匿火繩槍。


    尤為重要的是,那名把火繩槍藏在八方貨棧的貨主一口咬定他是受李雲天指使運送的那批火繩槍,進而成為了李雲天涉及火繩槍一案的重要證據。


    由於火繩槍一案是宣德帝欽定的禦案,因此包括三法司在內京城官場上無人知道案情的進展。


    不過令京城朝野感到越來越恐慌的是,隨著火繩槍一案的推進越來越多的官員和商賈受到牽連被錦衣衛抓進京畿都督府的大牢裏,而其中一些人與李雲天並無多大的關聯。


    換句話來,雖然宣德帝想要將火繩槍一案的局勢控製在一個可控的範圍內,但隨著事態的發展案子的規模還是不可避免地擴大。


    這裏麵既有錦衣衛的武官想要立功受獎的因素,同時也夾雜了一些錦衣衛武官的私人恩怨,還與一些人私下裏買通了審案的錦衣衛希望趁機通過錦衣衛除去官場或者商場上的對手。


    這三方麵因素摻雜在一起,使得火繩槍一案牽連的人員和範圍越來越廣,逐漸有著失控的苗頭。


    麵對眼前的這一幕陳泰無可奈何,他並沒有指使錦衣衛的權力,因此無法阻止錦衣衛四下抓人,而且也不能阻止,因為錦衣衛是按照宣德帝的禦命在辦差不能放過任何有嫌疑的人。


    在此期間,李雲天則過得十分悠閑沒有受到絲毫的騷擾,每天在牢房裏看看書,一時間竟然難得地輕鬆了下來。


    無論是陳泰還是魏鑫都沒有審問李雲天的意思,原因很簡單,李雲天既然已經承認失職,那麽兩人就絕對不可能讓李雲天承認私藏軍火造反,除非對李雲天上刑。


    可李雲天不僅戰功赫赫,而且在朝野都有著巨大的威望,再加上與朝中文臣勳貴都有著不錯的交情,因此即便是魏鑫也不敢輕易對李雲天動刑,他必須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否則一旦宣德帝駕崩那麽勢必要跟著倒黴。


    自從李雲天進了京畿都督府的大牢,鎮國公府就閉門謝客,無論是周雨婷還是朱玉馨都都沒有邁出府門一步,並沒有像人們想象的那樣前往京城各權貴的府上給李雲天奔走周旋。


    尤為令人們感到震驚的是,鎮國公府的人已經去京城最大的棺材鋪定了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暗中籌備著一場喪事。


    很顯然,鎮國公府的這場喪事是給李雲天準備的,誰也想不到周雨婷和朱玉馨竟然會坐以待斃,坐視李雲天身陷囹圄。


    不過,也正是鎮國公府的這種消極的態度,使得京城的那些權貴暗中感慨不已,他們豈會看不出來火繩槍一案的背後有著宣德帝的影子?


    而李雲天的自投羅網和鎮國公府籌辦的喪事,無不表明李雲天已經放棄抵抗想要以此來給宣德帝盡忠,同時也是顧全朝堂大局,避免火繩槍一案一發不可收拾。


    很顯然,李雲天完全沒有必要冒險把那些火繩槍運到京城,因為城外的驍武軍大營距離京城近在咫尺,李雲天要想造反的話直接調動驍武軍即可。


    況且,火繩槍在近戰尤其是巷戰中有著巨大的劣勢,李雲天與其調用被嚴格管理的火繩槍,不如運送一些普通的刀槍進城,屆時所起的作用還會更大。


    可是話又迴來了,如果換做普通刀槍的話就無法將此事與李雲天聯係在一起,這可絕對不是宣德帝希望看見的,故而方良和阿仇決定拿火繩槍下手。


    既然連京城的權貴都看出來火繩槍一案的蹊蹺,那麽像李雲天這麽聰明的人豈會不知道裏麵的隱情,也正是因為這樣李雲天才放棄了抵抗,不得不令人感到唏噓。


    宣德九年,臘月二十五,在京畿都督府大牢裏待了半個月後,李雲天終於被人從牢房中帶走,前往了京畿都督府審理軍務的大堂。


    大堂上,陳泰、魏鑫和胡大海神情嚴肅地端坐在案桌後麵,堂下左右兩側的椅子上分別坐著內閣閣老、軍閣閣員、六部堂官和五軍都督府都督,大明朝堂上權勢最為顯赫的重臣齊聚一堂,紛紛不動聲色地望著走進公堂的李雲天。


    由於李雲天是朝廷舉足輕重的重臣,又涉及到了謀反大罪,因此宣德帝決定讓朝廷的重臣前來聽審此案,隻要當堂定了李雲天的罪責那麽他就能順理成章地除去李雲天,而屆時朝廷中的文武大員們將無法為其求情。


    “各位大人,新春在即,本公在這裏給各位大人拜個早年。”在堂前立穩身形後,李雲天微笑著向在座的眾人拱手致意,恐怕他新年要在京畿都督府的大牢裏度過了。


    聽聞此言,楊士奇和張輔等人不由得暗自歎息,他們心中都清楚李雲天是被冤枉了,可以目前的情形來看,已經承認失職的李雲天很難從火繩槍一案中脫身。


    “鎮國公,本督問你,你事前是否知道那些藏在八方貨棧的火繩槍?”等李雲天給在場的人拱手行禮後,陳泰一拍驚堂木,麵無表情地沉聲喝問。


    “都督大人,本公也是事後才知曉八方貨棧有火繩槍,先前對此一無所知。”李雲天聞言向陳泰一躬身,一臉從容地答道。


    “鎮國公,本督已經掌握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你與那批火繩槍有關,你還是如實招來,向皇上坦白罪行,或許皇上念在你給大明立下的功勞份上網開一麵,從輕發落。”


    陳泰聞言沉吟了一下,神情嚴肅地望著李雲天,他早就知道李雲天不會認罪,對李雲天這樣士大夫出身的官員來名聲可遠比生命重要。


    因此,李雲天主動前來京畿都督府承擔失職的罪責,寧願受此事牽連被砍頭,可絕對不會認下謀反的罪名,那樣的話他一世的清名可就全毀了,像胡惟庸和藍玉一樣成為了犯上作亂的亂臣賊子。


    “都督大人,本公平日公務繁忙,確實不知那些火繩槍的事。”李雲天對此早有準備,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並沒有對此感到驚訝,他知道今日之所以會開堂審案恐怕陳泰的手上已經有了他的“罪證”。


    “來人,傳楊富!”陳泰也沒指望著李雲天承認與那些火繩槍有關,於是按部就班地傳召證人上堂。


    “民楊富叩見各位大人。”楊富就是那名租用了八方貨棧庫房的商人,瘦高的個子,下巴上留著一縷胡子,被兩名京畿都督府的軍士帶上公堂後連忙跪在了堂前給陳泰等人行禮。


    由於楊富在錦衣衛動刑之前就老老實實地“交代”了他的罪行,聲稱是受到李雲天的指使才藏匿的那批火繩槍,因此他並沒有受刑在大牢裏也受到了優待,故而看起來精神不錯,衣衫也幹淨整潔。


    李雲天並不清楚楊富的身份,不過他可以肯定自己以前從來沒有見過此人,因此不動聲色地望著楊富,想知道楊富是何許人。


    “楊富,告訴在座的大人你為何牽涉進此案?”在現場眾人關切地注視下,陳泰神情嚴肅地向楊富道。


    “稟大人,民是一名經營陶瓷的商人,因為協助鎮國公在八方貨棧藏匿了一批火繩槍而被抓。”楊富聞言給陳泰磕了一個頭,神情驚惶地高聲喊道,“大人明察,民之所以這樣做是被逼無奈,鎮國公以民家眷相威脅,民不得不按他的去做。”


    此言一出,大堂上頓時一陣騷動,在座的楊士奇和張輔等人禁不住交頭接耳地議論著,無不感覺事情有些荒謬,李雲天要想藏匿那批火繩槍有的是辦法,何必要去威脅一名商人?


    李雲天的嘴角流露出了一絲冷笑,他原本以為會有什麽高超的圈套等著他,沒成想竟然會是如此膚淺的一個布局。


    不過,這個布局雖然膚淺,但是由於楊富一口咬定火繩槍一事與他有關,李雲天在目前的這種情形下要想脫身也殊為不易。


    “你可認識鎮國公?”陳泰無視了現場的騷動,自顧自地問道。


    “當然認識了,鎮國公親自向民交代的那批火繩槍的事宜。”楊富聞言連忙著頭,忙不迭地迴答。


    “那你可指認出現場哪位是鎮國公?”陳泰隨後沉聲追問道。


    “稟大人,這位就是鎮國公。”楊富聞言扭頭看向了立在一旁的李雲天,高聲向陳泰道。


    “你鎮國公要你藏匿的那批火繩槍,可有證據?”陳泰見狀沉吟了一下,開口問道。


    楊士奇和張輔等人聞言頓時望向了楊富,想要知道楊富手中有何證據能證明李雲天牽涉進火繩槍一案。


    “稟大人,鎮國公為了拉攏民,曾經許諾事成之後給予民高官顯位,並給了民一紙文書為憑證。”楊富聞言遲疑了一下,然後鄭重其事地向陳泰道。


    “那紙文書在何處?”陳泰不由得感到遊戲意外,楊富自從被抓進京畿都督府的大牢後從未提及過李雲天給過他什麽文書為憑。


    現場的楊士奇和張輔等人不由得相互對視了一眼,心中暗自感到可笑,以李雲天行事之謹慎難道要留下這等重要的證據?


    “民知道此事重大,因此就把這紙憑證縫在了衣服裏隨身攜帶,請大人給民做主,民確實是受到鎮國公的脅迫才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楊富聞言伸手撕開了衣袍的一角,從裏麵取出了一張折在一起的紙張雙手高舉著遞向了陳泰。


    陳泰一揮手,一名立在堂前的京畿都督府的武官就走上前取了楊富手裏的紙張拿給了他。


    “楊大人,你看這是否出自鎮國公的手筆!”陳泰望了一眼紙張上的內容後,臉色不由得一變,不動聲色地讓人把紙張交給了坐在左側蹇義下手處的楊士奇。


    紙張上不僅寫著以後會給楊富加官進爵,更為重要的是署名是李雲天,還加蓋著講武堂總教官的官印。


    陳泰雖然清楚這張紙上的內容是偽造出來的,但他相信講武堂總教官的官印不會是假的,這就使得事情變得非常棘手。


    楊士奇掃了一眼紙張後頓時吃了一驚,連忙將其遞給了身旁的楊榮,楊榮隨後又給了楊浦和陳山,四位內閣閣老邊看邊低聲議論著。


    見此情形,現場的重臣們不由得狐疑地對視了一眼,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竟然使得楊士奇這些內閣閣老如此謹慎,難道這張紙上的內容確為李雲天所寫不成?


    李雲天的眉頭微微皺著,他時常在文淵閣協助楊士奇等四位閣老處理公務,四人對他的字跡應該相當熟悉才對,可現在竟然沒有看出紙張上的字體是假的,這意味著偽造這紙公文的人一定模仿了他的字體,而且惟妙惟肖,使得楊士奇等人一時間都無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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