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撒男答奚家裏的會客廳大門緊閉,阿紮施裏和脫魯忽察爾神情震驚地圍在一張案桌前望著鋪在桌麵上的那道宣德帝的招撫,兩人萬萬沒有想到宣德帝竟然能派人送來給兀良哈三衛的聖旨,同時對聖旨的內容倍感詫異。


    通常來,宣德帝的這道聖旨應該對兀良哈三衛萬分籠絡,開出豐厚的條件,給予兀良哈三衛很多的賞賜才對。


    可是這道聖旨卻不同,所提及的條件竟然是要分三人手中的權力,逐漸打亂三人各自的部族勢力,以逐漸被大明融合。


    乍一看,宣德帝的條件非常苛刻,使得兀良哈三衛以後逐步脫離海撒男答奚、阿紮施裏和脫魯忽察爾家族的掌控。


    不過仔細一想,宣德帝的這道聖旨裏還是非常有誠意,三人閱曆豐富,對大明施以恩惠拉攏蒙古和女真諸部的手段一清二楚,如果宣德帝用錢財來拉攏他們的話,他們反而要懷疑宣德帝的用意。


    可是單憑這一道聖旨並不能使得阿紮施裏和脫魯忽察爾信服,當年永樂皇帝可是明明白白地答應把大寧給兀良哈三衛,可是到頭來卻出爾反爾禁止他們來大寧駐牧,天知道宣德皇帝的這道聖旨會不會是權宜之計,屆時找個由頭反悔。


    “這道聖旨從何而來?”沉吟了一下後,阿紮施裏皺著眉頭問向了海撒男答奚,這件事情太過突然,使得他一時間也無法做出決斷。


    “是大明鎮武侯送來的。”海撒男答奚不動聲色地迴答,“他已經來了大寧城。”


    “什麽?”阿紮施裏和脫魯忽察爾聞言頓時大吃了一驚,神情驚愕地望著海撒男答奚,如果兩人沒有記錯的話,李雲天現在應該正率軍與阿岱汗的部隊隔遼河對峙。


    “昨天進城的那些人不是阿魯台派來的援軍,而是鎮武侯帶來的明軍,他乘海船走海路來的大寧。”海撒男答奚苦笑了一聲,向兩人解釋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現在應該已經控製了城裏。”


    “好大的膽子!”阿紮施裏的臉色變了幾變,忍不住脫口道,他可知道李雲天此行危機重重,心中不由得佩服起李雲天的勇氣。


    李雲天原本在兀良哈三衛並沒有什麽名氣,兀良哈三衛除了高層官員外沒人知道李雲天平定交趾叛亂的事情。


    不過,隨著李雲天在遼東接連打了清風穀、銀州城和虎皮營三場勝仗,將阿岱汗逼得從兀良哈調兵並且退過遼河後,關於李雲天的事跡就在兀良哈地區傳播開來,可謂聲名鵲起,令人心生敬畏。


    如今,李雲天親自率軍進入大寧城,用實際行動向海撒男答奚、阿紮施裏和脫魯忽察爾證明了他並非浪得虛名,因此給予了三人非常大的心理壓力。


    “你們如何看待這件事情?”經過最初的錯愕後,阿紮施裏沉聲問向了海撒男答奚和脫魯忽察爾,想要征詢兩人的意見。


    “我覺得此事可行。”海撒男答奚沉吟了一下,將李雲天昨晚與他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然後神情嚴肅地道,“與韃靼和瓦剌相比我更相信大明,雖阿岱汗答應將大寧地區給咱們,但麵對這塊水草豐美的肥肉難免被人惦記。”


    “別忘了,科爾沁部既然能進入嫩江,那麽假以時日就能南下。”


    著,海撒男答麵色一寒,對科爾沁部侵占了福餘衛嫩江流域的事情耿耿於懷,然後神情有些黯然地望著阿紮施裏和脫魯忽察爾道,“大明以前之所以拒絕咱們進入大寧和河套是為了抑製咱們騎兵的壯大,如今明軍有了犀利的火器,他們已經無懼咱們蒙古鐵騎,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在把持河套和大寧。


    阿紮施裏和脫魯忽察爾得知李雲天要在海外貿易中給三人一個配額,並且開放兀良哈地區的商貿後,兩人不由得對視了一眼,雙目中滿是震驚的神色。


    自古以來,中原的王朝為了抑製北方的遊牧民族,通常都會嚴控與遊牧民族的貿易,往往在特定的地方進行互市,大肆打壓價格,使得遊牧民族在交易中損失慘重。


    一旦大明開放了兀良哈地區的商貿,那麽就意味著兀良哈地區的蒙古人將從中受益匪淺,阿紮施裏、海撒男答奚和脫魯忽察爾更是最主要的獲利者,正如李雲天所的那樣,單單馬匹一項他們就能獲得豐厚的利潤。


    “鎮武侯真的允許咱們入關交易?”遲疑了一下後,脫魯忽察爾按捺住心中的震驚,故作鎮定地望著海撒男答奚,“會不會這是他的緩兵之計,等大明勝了再出爾反爾?”


    阿紮施裏也望向了海撒男答奚,這也正是他所擔心的地方,畢竟大明此次的舉止一反常態,使得他們心中沒底,一時間很難相信大明會做出如此大的讓步。


    “鎮武侯他願意作保。”海撒男答奚很難迴答這個問題,因為他也不清楚李雲天是如何想的,因此無奈地笑了笑。


    “聽聞鎮武侯是進士出身,而大明的文人曆來最好臉麵,以鎮武侯的身份地位如果肯作保,那麽此事倒是可以相信。”脫魯忽察爾聞言沉吟了一下,微笑著向阿紮施裏道。


    在兀良哈三衛中,除了福餘衛外,第二個反感科爾沁部東遷的就是脫魯忽察爾的朵顏衛。


    朵顏衛在兀良哈三衛中的勢力最弱,既然科爾沁部能侵占福餘衛的地盤,那麽想要染指朵顏衛的地方也就顯得順理成章。


    因此,脫魯忽察爾對科爾沁部東遷持抵製態度,隻不過由於兀良哈三衛中最強的泰寧衛指揮使阿紮施裏與阿魯台交好,從中進行了斡旋,再加上阿岱汗是北元的大汗,因此他和利益受損的海撒男答奚隻能默認了科爾沁部在嫩江流域駐牧。


    此次與韃靼和瓦剌結盟攻打大明,起決定作用的是阿紮施裏,海撒男答奚和脫魯忽察爾雖然因為大明不肯開放大寧讓他們駐牧而心生不滿,曾經也幫助過阿魯台與明軍作戰,但由於此次事態重大故而兩人持有謹慎態度。


    很顯然,一旦韃靼與瓦剌這次與大明之間的交戰可謂史無前例,一旦韃靼和瓦剌戰敗,那麽大明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兀良哈部采取招撫的態度,肯定會出兵將他們趕到漠北,屆時可就得不償失了。


    尤為重要的是,與大明相比,兀良哈部其實對韃靼和瓦剌更有戒備心理,畢竟大明不會搶了他們的駐牧區,而韃靼和瓦剌卻會這樣做。


    這也是為何兀良哈部沒有派人進入遼東的參戰的原因,他們在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畢竟將大明徹底罪責。


    其實,對於這次與韃靼和瓦剌結盟,兀良哈部有些迫於無奈,裏麵既有人情和道義,同時也有韃靼和瓦剌的威懾,雙方的結盟並不穩固。


    李雲天正是看中了這一,這才冒險前來大寧城招攬兀良哈三衛,一手胡蘿卜一手大棒,以逼迫兀良哈三衛屈服。


    “這件事情還是要分鎮武侯當麵商談。”


    阿紮施裏是兀良哈蒙古人的首領,見脫魯忽察爾對這道聖旨的語氣有些鬆動,而海撒男答奚的態度很顯然在趨向於接收大明的招攬,否則昨晚就派人通知他和脫魯忽察爾帶兵去抓李雲天,因此沉吟了一下後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在哪裏見麵?”海撒男答奚聞言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開口問道,隻要阿紮施裏肯坐下來談那麽就意味著其並沒有排斥歸入大明。


    “就在你這裏吧。”阿紮施裏想了想,向海撒男答奚道,“你告訴他,咱們設午宴給他接風洗塵。”


    “這……”海撒男答奚顯得有些猶豫,遲疑了一下後道,“是不是選在酒樓裏比較好。”


    海撒男答奚的擔心並不是空穴來風,如今李雲天肯定也知道了阿紮施裏和脫魯忽察爾在他這裏,阿紮施裏要請李雲天來這裏赴宴十有**會使得李雲天心裏有所忌憚,因此他想選個第三方場所見麵,免得使得事情陷入尷尬。


    “此事事關重大,不易勞師動眾,為了掩人耳目還是你這裏最好。”阿紮施裏搖了搖頭,皺著眉頭道,“如果鎮武侯相信咱們歸附大明,那麽就一定前來,否則的話咱們即便是投了大明,以後恐怕也沒有什麽好日子過。”


    脫魯忽察爾覺得阿紮施裏言之有理,聞言後了頭,海撒男答奚見狀唯有放棄了另選見麵地的念頭,派人給李雲天送去了赴宴的請帖。


    大寧城,驍武軍軍營,一間廂房裏。


    “侯爺,他們不前來拜見侯爺反而要侯爺去見他們,恐怕此次酒宴有詐,侯爺還是心行事的好。”得知阿紮施裏、海撒男答奚和脫魯忽察爾在哈薩男答奚的府上設宴宴請李雲天,查幹巴拉神情凝重地向翻看著手裏請帖的李雲天道。


    “侯爺,應該他們來拜見侯爺,現在反而讓侯爺前去,擺明了就沒有歸附之意。”


    “侯爺,現在我軍已經控製了大寧城,隻要侯爺一聲令下就將阿紮施裏他們擒拿。”


    “侯爺是我軍主帥,豈可輕易涉險!”


    ……


    屋子裏還有哈爾巴拉等幾名將領,聞言紛紛開口勸阻李雲天,不希望李雲天去赴這場酒宴,很顯然這是阿紮施裏等人擺下的鴻門宴。


    “諸位兄弟的好意本侯心領了,正是由於我軍在大寧城占據了優勢,那麽他們才不敢動本侯。”


    李雲天放下請帖後向下壓了壓雙手,現場頓時安靜了下來,他笑著環視了一眼在場的眾人,開口提醒道,“拿下大寧城固然容易,可兀良哈有著數萬兵力,一旦與我軍交戰將給我軍帶來巨大的傷亡,如果能夠服阿紮施裏等人歸順,那麽關外大局已定。”


    哈爾巴拉和查幹巴拉等人聞言不由得對視了一眼,他們知道李雲天主意已定,因此不再開口相勸,各自迴營布置,一旦事態有變將奪取大寧城的控製權。


    李雲望了一眼桌上的那份請帖,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看來阿紮施裏三人似乎已經對宣德帝那道聖旨動了心,他此番前去要給三人吃上一顆定心丸,以徹底結束關外的戰事,集中兵力入關救援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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