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瑞昌縣縣衙的路上,李雲天倚坐在馬車的車廂裏閉目養神,兩名巡按禦史衙門的大漢虎視眈眈地瞪著他,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李雲天知道自己這迴被人狠狠地算計了一把,而崔輝十有**就是對方手裏的一顆棋子。


    而能調動崔輝這個堂堂的巡按禦史,對方的來頭絕對不小,必是京城裏的權貴。


    難道是衝著周征來的?李雲天首先就想到了對方的目標是周征,畢竟他小小的一個七品知縣,豈能勞對方如此大動幹戈?


    不過隨後李雲天又否定了這個念頭,他雖是周征的姑爺,可與周雨婷成親不久,即使出了什麽事也很難牽連到周征。


    況且周征身受皇寵,對方要想動周征也不是那麽容易,單憑他受賄是無法撼動周征分毫,像周征這種勳貴除非犯有天怒人怨的大案,又或者涉及到了皇權的糾葛,那麽才可能被扳倒。


    李雲天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麽人要對付自己,他這個小小的知縣好像並沒有惹到京城的那些權貴。


    俗話說的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由於信息有限,李雲天知道他再怎麽琢磨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所幸靜觀其變,見招拆招。


    現在唯一令他感到擔心的就是懷有身孕的綠萼、陳凝凝和鄭婉柔,現在她們正是安胎的緊要時刻,萬萬不能受到什麽過激的刺激,可石安竟然一口咬定把錢給了綠萼,那麽綠萼肯定要被牽涉進來,保不準崔輝已經讓人去傳喚她。


    至於陳凝凝和鄭婉柔,李雲天相信崔輝絕對不會放過兩人,此時他有一種無力感,麵對著崔輝這個代天狩獵的巡按禦史,他發現自己猶如虎落平陽、龍困淺灘,沒有絲毫反擊的力量。


    說實話,李雲天並不擔心崔輝查自己,即使楊士奇不管這件事情,那麽周征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人誣陷。


    隻要屆時周征發力,使得朝廷能派人來嚴查此事,那麽李雲天相信他有辦法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查清楚,畢竟謊言終歸是謊言,經不起實踐的檢驗。


    他能等,可綠萼、陳凝凝和鄭婉柔等不了,一旦被崔輝抓住那麽難免要被其逼供,受刑之下後果不堪設想。


    要是崔輝拿著綠萼、陳凝凝和鄭婉柔逼著他就範,李雲天必將騎虎難下,進退維穀,方寸大亂。


    與有著英睿縣主封號的周雨婷不同,綠萼三人誥命護身,雖說入了族譜但是在外人看來終究隻是妾室,在崔輝看來也就比奴婢高上那麽半格,依舊屬於平民,他想對三人動刑就能動刑。


    李雲天猜得沒錯,就在他擔憂著的時候,一隊巡按禦史衙門的差役已經風風火火地抵達了湖口縣縣城外的一個小鎮。


    由於此時已經臨近中午,差役們進了鎮裏的一家酒樓,要了一個雅間吃飯,期間鴉雀無聲,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氣氛顯得有些沉悶和壓抑。


    吃完飯,一個留著八字胡的大漢掏出一錠碎銀扔在了桌上,麵無表情地領著眾差役離開。


    “你沒長眼呀。”來到酒樓大堂,一名身材壯實的差役忽然與一名端著托盤的店小二撞在了一起,托盤上的一盤菜肴唿啦一聲潑在了他的身上,壯實差役氣勢洶洶地揪住了店小二的衣領。


    “差爺息怒,息怒,您有什麽損失,在下賠償。”正在櫃台裏算帳的掌櫃見狀,連忙滿臉笑容地過來說道,他見壯實差役等人身穿官服,知道他們不好招惹。


    “你賠得起嗎?老子這身衣服可是上等的綢緞做的。”壯實差役鬆開了店小二,冷笑著望著掌櫃。


    “差爺,您說個數,在下原價賠償。”掌櫃聞言雙目流露出一絲無奈的神色,滿臉堆笑地說道,壯實差役身上的那身公服不過是普通的布料而已,哪裏是什麽綢緞,很顯然是在敲竹杠。


    “不要糾纏。”八字胡大漢的眉頭微微皺了皺,操著一口純正的京片子,不耐煩地衝著壯實差役擺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多事。


    “五兩!”壯實差役本想獅子大開口,聞言衝著掌櫃伸出五根手指。


    掌櫃聞言眼角的肌肉不由得抽動了一下,壯實差役那身衣服也不三錢銀子,不過他不敢過多地計較,因為他聽出壯實差役是南昌那邊的口音,並不是九江府當地人,故而掏出錢袋拿了幾塊碎銀湊成五兩給了壯實差役。


    “磨磨唧唧的,要是耽誤了老子的事兒,看老子怎麽收拾你!”壯實差役好像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一手從掌櫃手中奪過碎銀,一手推了掌櫃的一把,把他推了一個踉蹌,然後罵罵咧咧地跟著八字胡大漢走了。


    “掌櫃的,你沒事兒吧。”那名肇事的店小二扶住了掌櫃,關切地問道。


    “沒事,你們忙去吧。”掌櫃的臉色變了幾變,隨後擺了擺手,囑咐了店小二一聲,急匆匆去了後院。


    進了後院的一個房間,掌櫃伸手從胸口處的衣服裏摸出了一張疊在一起的紙團,打開一看頓時大驚失色。


    紙團是壯實差役臨走時推掌櫃一把的時候,順勢塞進了他胸口的衣服裏,掌櫃已經感覺到了他的舉動,心中萬分奇怪,不清楚他為何要這樣做,也不敢隨便問,故而來後院查看。


    紙條上寫著十個字,“速報於陳家,李知縣有難”,字體寫得很潦草,看得出來是倉促下寫的,這使得掌櫃觸目驚心。


    湖口縣敢稱“陳家”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白水鎮的陳伯昭一族。


    “快,把它送給東家。”掌櫃的很快就迴過神來,讓人把一名圓臉年輕人喊了進來,把那張紙條交給他後沉聲說道,“記住,抄近道!”


    這家酒樓原本是張有德產業,後來被陳伯昭買了去,掌櫃的見到紙條後自然不敢怠慢,不管壯實差役是什麽意思,先把這張紙條傳給陳伯昭再說。


    “爹,你放心。”圓臉年輕人感覺事關重大,把那張紙條貼身收好,從後院的馬棚裏牽了一匹馬,疾駛而去。


    八字胡大漢等人騎著馬進入湖口縣縣城後分成了兩隊,一隊人去了縣衙,他領著另外一隊穿過了縣城,直奔白水鎮而去。


    去了縣衙的那隊人求見了綠萼,告訴綠萼李雲天被水匪偷襲,身受重傷,巡按大人派他們來接她去見李雲天。


    綠萼聞言頓時方寸大亂,她想不到李雲天會出事,更不會預料到巡按禦史會騙她,故而來不及收拾行禮,在李滿山等人的護送下,坐上馬車跟著巡按禦史衙門的差役急匆匆趕往了瑞昌縣。


    白水鎮像往常一樣,喧鬧繁華,街上熙熙攘攘擠滿了人,自從交易市場投入使用後,鎮上變得更加繁華。


    一匹快馬避開了白水鎮的主幹道,穿過小巷來到了陳府門前,馬上的騎士正是前來報信圓臉年輕人,翻身下馬後一甩手裏的韁繩,急匆匆地闖了進去。


    守門的家仆認識圓臉年輕人,連忙上去拉住了馬匹,然後狐疑地對視著,不清楚發生了什麽時候,使得圓臉年輕人如此慌亂。


    陳伯昭在九州商會忙公務,並不在家,圓臉年輕人於是求見了在後宅安胎的陳凝凝,把那張紙條交給了她,並把事情的經過複述了一遍。


    “你說有人操著京城口音?”陳凝凝望著手裏的紙條陷入了沉思,良久抬頭問向了立在麵前的圓臉年輕人,眉頭微微蹙著。


    “嗯,那個塞給我爹紙團的差爺走的時候,特意話裏有話地囑咐我爹盡快把消息送出來。”圓臉年輕人點了點頭,沉聲迴答。


    “去,告訴四夫人,讓她到繡莊,如果有人來找四夫人的話,就說她和本夫人去遊湖了。”


    陳凝凝意識到李雲天很可能遇上了什麽大麻煩,既然那個壯實差役冒險送來紙條示警,那麽她自然不會置之不理,沉吟了一下後做出了決定。


    她口中的四夫人自然指的是鄭婉柔,這件事情自然不可能瞞著鄭婉柔,她準備到繡莊與鄭婉柔商議應對的辦法。


    與此同時,陳凝凝讓人通知陳伯昭和鄭貴到繡莊,畢竟兩人見多識廣,屆時幫她們拿主意。


    雲海繡莊,後院的一間廂房。


    “小姐,巡按禦史派人來接你,說大人在瑞昌縣被一夥水匪襲擊,受了重傷。”正當陳凝凝、鄭婉柔、陳伯昭和鄭貴商議著紙條上事情的時候,一名丫環急匆匆地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什麽?”陳凝凝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臉色刹那間變得蒼白。


    “怎麽會這樣?”陳伯昭三人也紛紛起身,臉上流露出愕然的神色,誰也想不到李雲天會出這種事情。


    “慢著!”陳凝凝此時方寸大亂,來不及多想快步向門外走去,準備到瑞昌縣看望李雲天,就在她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嬌喝。


    “來的那些人所穿的公服是不是一樣的?”喝止了陳凝凝的人自然是鄭婉柔,鄭婉柔不動聲色地問前來報信的丫環。


    “他們的公服與縣衙衙役有些不一樣。”丫環凝神想了想,向鄭婉柔點了一下頭。


    巡按禦史衙門的差役所穿的公服與地方官服的差役在顏色和樣式上都有不同,以示區分,同時也表明了他們不同的身份,方便辦案。


    “三姐,老爺既然在瑞昌縣出的事情,那麽瑞昌縣的齊知縣怎麽也要派人來向咱們通報一聲,畢竟老爺是為了幫他才去的瑞昌縣,可來的人為什麽隻是巡按禦史衙門的人?”鄭婉柔柳眉微微一蹙,向陳凝凝說道。


    古人後宅的妻妾之間以姐妹相稱,除了正妻外,妾室之間以進門順序的先後排列大小,並不是以年齡,故而鄭婉柔喊陳凝凝“三姐”。


    “他們是怕瑞昌縣衙的人走漏了消息,這才獨自前來!”陳凝凝何等聰慧,經由鄭婉柔這麽一提醒終於明白了過來,頓時怔在了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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