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周雨婷殺氣騰騰的話後,李雲天不由得苦笑了一聲,看來周雨婷這次真得被惹怒了,竟然想把鹽道衙門給砸了。


    十六歲那一年,周雨婷隨著忠勇侯進宮參加永樂帝設的晚宴,在席間較武,一連大擺了三名宮中的侍衛。


    永樂帝見狀龍顏大悅,故而賜給了她英睿縣主的封號,而縣主是郡王之女的爵位,足見永樂帝對周雨婷的喜愛。


    永樂十九年,大明遷都北平後,金陵設有南京留守一職,掌節製南直隸諸衛所,及南京留守、防護事宜。


    揚州府屬於南直隸,那麽揚州衛自然要貴你那經留守節製,忠勇侯與南京留守昔日靖難的時候曾經在戰場上相互救過對方的性命,是不折不扣的生死之交。


    揚州衛的指揮使當年也參加了靖難之役,否則也不會憑借著軍功駐守在揚州這樣繁華的地方,故而肯定知道忠勇侯與南京留守之間的關係,絕對不會坐視周雨婷身陷牢獄。


    按照律例,周雨婷有著皇室封號,故而即使她犯了罪,那麽也要由宗人府獨審或者會同刑部審理,地方官府根本無權審理,否則就有僭越的嫌疑。


    鹽道衙門的那些家夥連周雨婷的身份都沒有搞清楚就把她投進了牢裏,已經犯了大忌,一旦追究起來,當值的推官罪責難逃。


    現在的問題是,李雲天如何操作才能把那個當值判官的罪名給坐實了,另外也要把勾搭鹽道衙門陷害周雨婷的鹽商子弟給搭進去,那個混蛋才是罪魁禍首。


    畢竟鹽道衙門的人也不傻,出了問題後肯定會袒護那個當值的判官,推諉責任,讓下麵的人來背黑鍋,李雲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讓那個判官推無可推。


    至於周雨婷說的讓揚州衛的指揮使帶兵砸了鹽道衙門,在李雲天看來那是氣話,萬萬不可。


    兩淮鹽務事關大明的稅收大計,是大明重要的稅收來源,揚州的鹽道衙門裏有著很多的帳目,一旦因為揚州衛的軍士衝擊而丟失的話,那可就是大罪。


    “你們再忍一下,我這就想辦法把你們救出去。”李雲天沉吟了一下,低聲安慰著周雨婷,“如果有人在此期間欲行不軌,你就亮明身份!”


    “嗯。”周雨婷微微頷首,冷冰冰地說道,“本姑娘這次要讓那些家夥知道什麽是報應不爽!”


    “好了,準備走了。”不久後,那名粗壯獄卒迴來,衝著在牢裏與周雨婷等人低聲說著話的李雲天說道。


    “等著我,我一定給你出這口氣。”李雲天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氣唿唿的周雨婷,向一旁的綠萼、陳凝凝和張婉柔點了一下頭,收拾好食盒抬步離去。


    綠萼三人其實並不想待在這種又髒又亂又臭的地方,不過周雨婷不僅是李雲天的即將過門的妻子,而且還是堂堂的侯爺之女,她們自然要以周雨婷馬首是瞻。


    離開了大牢後,李雲天換迴了他的衣服,寫了一紙文書,類似於狀子的性質,洋洋灑灑寫了數千字,給周雨婷等人辯護,準備等鹽道衙門下午開衙後給當值的判官。


    雖然文書上有數千字之多,不過絕大多數都是李雲天找來的那些無關緊要的堆徹之辭,而核心內容很簡單,周雨婷等人是官眷,不可能與鹽梟有染。


    最為重要的是,李雲天在文字中不顯眼的地方表明了周雨婷的身份,他可以肯定當值的那個判官絕對會對他的這紙文書不屑一顧,根本不可能細看,也就不可能知道周雨婷的身份,如此一來當值的判官可就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下午,鹽道衙門一開衙,李雲天就趕了過去,守門的還是上午的門卒,進去通報了一聲後讓他去了裏麵的一間廂房等著。


    李雲天到了廂房後,把那紙文書交給了一名差役,讓那名差役將其拿給當值的判官。


    一直等到日薄西山,那個判官都沒有見李雲天,李雲天催了幾次,差役都推說判官公務繁忙。


    “告訴你們的判官,本官已經等了一下午,既然他不管本官的案子,那麽就給本官一個報官憑證,本官去找人評理去,本官不相信這裏沒有王法了!”


    眼見鹽道衙門就要閉衙,李雲天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猛然把一旁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衝出廂房,向幾名在院子裏閑聊的差役吼道。


    幾名差役望了一眼怒氣衝衝的李雲天,一個人隨即快步離開,不一會兒拿了一張公文紙給了李雲天,是當值判官給的報官憑證,上麵寫著李雲天交上來的文書他以看過,不過此事涉及到了鹽梟,事關重大,他唯有慎重處理。


    李雲天望著那張公文紙上當值判官的迴複,尤其是看見署名處蓋著判官的大印,嘴角流露出了一絲冷笑,他要的就是這紙東西。


    看來這個倒黴的判官果然沒有看他的那紙文書上寫的東西,至少是沒有認真看,否則的話豈會不知周雨婷的身份。


    “這位大人,在下勸你一句,這裏是揚州不是你們九江,有些事情該低頭就要低頭,把事情鬧得太僵了對你沒有好處,對那些小娘子也不好。”


    李雲天麵無表情地走出鹽道衙門的時候,上午那個收受了好處的門卒不由得勸了他一句,那名門卒還沒有遇見腦子如此不靈光的知縣,竟然傻傻地在裏麵白等了一下午。


    “你真得覺得,本官拿你們鹽道衙門沒有辦法?”李雲天停下腳步,望了一眼那名門卒,意味深長地問道。


    那名門卒微微一怔,不無驚訝地看著李雲天,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李雲天不想與門卒過多糾纏,隨即抬步走了,上了等在門外的馬車離去。


    “真是個瘋子!”門卒迴過神,衝著遠去的馬車嘀咕了一句,連判官的麵都見不到的人,竟然還說這種大話,簡直就是可笑。


    “妹夫,我打聽出來了,巡鹽禦史範大人今晚在明月樓有酒局,鹽商總會的會長楊慕恩設的宴。”路上,馬車裏,鄭伯鑫向坐在那裏閉目養神的李雲天說道,“我已經在明月樓訂了位子,隻要範大人一到就能知道。”


    “在金鋪與雨婷她們起衝突的那些人的底細查出來沒?”李雲天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問道,現在他已經掌握了主動權,接下來就是如何懲處那些可惡的家夥。


    “領頭的是鹽商總會副會長魏德光的次子魏振南,他出言調戲陳小姐,結果周小姐把他打傷了,於是他懷恨在心,找了鹽道衙門的人誣陷周小姐她們。”鄭伯鑫神情凝重地說道,鹽商總會的幾個副會長都是那種手眼通天的人,並不是那麽好招惹的。


    “魏振南!”李雲天睜開了眼睛,雙目閃過一道寒光,“他晚上會去哪裏?”


    “倚翠閣。”鄭伯鑫沉聲迴道,他跟著鄭貴經商多年,做起事情來自然老道穩重,把該打聽的事情都打聽了。


    倚翠閣是揚州有名的青樓之一,幕後的主人有著鹽商的背景,故而鹽商都喜歡來這裏消遣,生意十分紅火。


    “告訴候爺府的那幾個護衛,讓他們晚上到倚翠閣抓魏振南。”李雲天隨即掀開了窗簾,低聲向跟在車外的李滿山說道,讓魏振南得意了這麽久,也該到了收網的時候。


    晚上,明月樓,後院的一個雅間。


    李雲天漫不經心地在那裏品著手裏酒杯的酒,雖然桌上擺著風聲的菜肴,可周雨婷等人還在牢裏,他現在哪裏還有心思下筷子。


    鄭伯鑫靜靜地陪座在一旁,他很難理解李雲天今天的做法,在他看來鹽道衙門和鹽商都是招惹不得的,不如私下和解的好。


    “大少爺、姑爺,範大人已經來了。”一名鄭家的家仆急匆匆走了進來,沉聲匯報。


    “走,咱們會會範如海去。”李雲天隨即放下酒杯,起身走出了雅間,鄭伯鑫連忙跟了過去。


    既然是鹽商總會會長楊慕恩請客,那麽自然要選擇明月樓最好的雅舍,位於一個環境幽雅的小院子裏。


    院子門口守著幾名巡鹽禦史衙門的兵丁和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正在那裏說著話。


    “幹什麽的?”見李雲天等人走過來,一名壯漢橫身攔住了他的去路,上下打量著他。


    “這是我家大人的拜帖,請交給兩淮巡鹽禦史範如海大人。”李滿山把一封拜帖遞給了那名壯漢,沉聲說道。


    聽聞李雲天是一個官,又見他氣度不凡,而且指名道姓要見範如海,那名壯漢不敢怠慢,連忙拿著拜帖走了進去。


    雅舍的大廳裏,一名三十多歲、身材消瘦的儒雅男子微笑著坐在酒桌的首位,在座的眾人紛紛拍著他的馬屁,臉上掛滿了諂媚的笑容。


    “老爺,有一位外地的官員拿著拜帖要見範大人。”房門被推開了,一名精瘦中年人走了進來,手裏拿著李雲天的拜帖,沉聲向坐在儒雅男子的身旁的一個富態中年人說道。


    儒雅男子就是兩淮巡鹽禦史範如海,而那名坐在他身邊的富態中年人自然就是鹽商總會的會長楊慕恩,進來的精瘦中年人是楊慕恩的管家,同時也是他的心腹,在門外伺候著。


    楊慕恩感到有些奇怪,沒想到外地的官員怎麽會找來這裏,於是望向了範如海,範如海微微點了點頭,管家於是把拜帖交給了他。


    拜帖就是後世的名片,上麵有著前來拜訪人的姓名和職務。


    “辛醜科二甲進士、江西九江府湖口縣知縣李雲天!”望著拜帖上的內容,範如海在心中暗自讀了一遍,雙目流露出詫異的神色。


    其實,江西九江府湖口縣知縣對他來說隻不過是一個芝麻綠豆的小官,還沒有資格在酒宴上來拜見他,怎麽也到到巡鹽禦史衙門排隊候著。


    不過加上前麵的“辛醜科二甲進士”,那麽李雲天的這個知縣可就不一樣了,要知道他當年不過才是三甲進士而已,李雲天的成績比他還高了一甲,而且還是新晉的進士,這個身份足以令他對其刮目相看。


    他很好奇,以李雲天的殿試成績,完全可以留在京城的各大部院裏熬資曆,可李雲天卻到了地方擔任小小的縣令,顯得有些與眾不同。


    “請他進來。”沉吟了一下後,範如海放下了手裏的拜帖,不動聲色地向管家說道,既然李雲天見他見得如此之急,那麽想必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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