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有訓,而且我對生活……也沒有什麽挑剔的。”何子言安靜低頭吃菜。

    “那你,這次來琨明也是為了讓你師傅老爺子落葉歸根嗎?”一直在旁邊聽著的鄭蔓草含住筷子,抬眸看向何子言。

    “是的。”

    “那那個女孩子呢?你要是不方便就當我沒問。”

    動筷的手突然停住,何子言低頭看著碗裏的菜,然後扒拉了一口飯:“她說她以後要迴國多吃吃國內的美食,既然人死了,那就我代她吃。”

    鄭蔓草的表情瞬間安靜下來。她夾起火鍋裏的一片羊肉,然後笑眯眯的將肉放進何子言碗裏:“那你在這邊一天,我就帶你吃一天。”

    蕭朗見此表情有些詫異,而何子言則看著鄭蔓草,笑了笑,喝掉杯裏的玫瑰升,挺直了腰,說:“不用了,我後天就走。”

    氣氛突然沉默,隻剩下桌上的火鍋在唿嚕作響。

    ……

    將何子言送迴去,鄭蔓草一路上聽著車載的輕音樂安靜行駛。

    這幾天的相處曆曆在目,一想到他辣的直喝啤酒的模樣,鄭蔓草的眼睛又彎了起來。

    原來是因為一個女人呀。

    包裏的手機嗡嗡作響,她將車停在路邊,接通電話:“嗯,怎麽了。”

    “蔓草,何子言的資料我發你郵箱了。”

    鄭蔓草聞言皺起了眉頭。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知道鄭蔓草的反應,語氣誠懇的討好道:“哎,我知道我這樣做不地道,但是你的身份這麽特殊,我這樣做也是怕老爺子罵我,你,你有空就看一看吧,嗯……可能他這人和你想的不一樣。”

    對方掛斷電話,鄭蔓草看都沒看手機裏的郵箱提示,將手機放進包裏。

    ……

    何子言迴到房間,站在窗戶邊目送著那輛甲殼蟲遠去。他洗了個換了身衣服,開著新租的車,獨自前往了西山。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何子言按著原路上山,兩步踩上院牆,來到那間道觀主觀對麵的房頂,蹲在瓦背上看著裏麵的場景。

    此時的趙劍煌,正跪拜在先祖牌位前上香。

    “你終於來了。”

    蒼老的聲音晃悠悠的響起,何子言側頭望去,看見一個穿著單薄道袍的老人正吃力的順著房簷往上爬。

    “誒唷,我這老骨頭。”老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來,氣喘籲籲的彎腰貼在瓦背上,然後起身錘了錘腰,指著何子言沒好氣的說:“你這小子,沒事跑這麽高的地方來幹什麽,天生當賊的?有門不進要爬牆。”

    何子言看著這突然找到自己的老道人,準備起身離去。

    “這麽沒禮貌?”

    掌風在背後唿嘯,何子言身形猛的一頓,迴身一記陽手想要破招。老道人的手掌順著這記陽手黏住拳頭,磅礴的內力排山倒海般傾斜而出!

    這是絕世高手!

    何子言強運起縱氣,抗住這氣勢連綿不絕的一掌,橫起左手想迴擊,但對方,更快!

    老道士握住何子言的雙手,一記前踏登門,兩手往上一撂,竟然主動放棄了對何子言的壓製。

    何子言見此瞳孔一縮,腦海裏迴憶起師傅所說的那種拳路,立馬雙拳格擋在胸口,低頭深吸口氣,眼中隻有那枚拳頭。

    “咚!咚!”

    蒼老的拳頭如奔雷連續在何子言胸前炸響兩下。何子言提到胸口的縱氣被立馬打散。他忍住這口湧向喉嚨管的腥甜,下半身的馬步死死卡在瓦背上,震裂幾個瓦塊。

    “好。”老道人收起拳頭,沒有乘勝追擊的想法,“你這一身路數,確實當得上古太極的關門人,金銀眼光不錯。”

    何子言死死憋住胸口的那股血氣,艱難開口問道:“你究竟是誰?”

    “我?”老道人有些詫異的抓了抓胡子,然後湊上前一巴掌拍在何子言的腦門,“我是你二師公!”

    “師公?”何子言有些愣神的看著老道人,胸口那股血氣還是沒憋住,彎腰咳出一口血來。

    “趙劍煌的師傅,你師傅的師叔,上一代的傳道人。這間道觀的方丈,知道了嗎?”老道人沒好氣的又敲了下何子言的頭,拉著何子言坐在自己身邊,“吐吧,憋著更難受,吐出來氣就活了,沒什麽大礙。”

    何子言捧著腹部幹嘔,唾液帶著些血絲從嘴上往下掉。

    “你這小子真實心眼也不壞,知道迴來看一眼,要是再過個十天半個月,我就直接打死你得了。”方丈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雪白的胡須隨風飄逸,“上次迴來,心裏有怨氣?”

    平緩好唿吸,何子言用袖子擦掉嘴邊的血跡,並不搭腔。

    “哼。”方丈微微一笑,拍了拍何子言的肩膀,“老一輩的事歸老一輩解決,劍煌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中規中矩,比不上我,也沒那個心。你要怨也怨不上他,他就那點本事。”方丈看向何子言的眼睛,渾濁的老眼眯成一條縫,“本來想讓你在我身邊待兩年收收心,但你有金銀那種心氣,堵不如通,人間事,還是你自己體會的好。”

    對方的笑容純樸幹淨,讓何子言對這個年過百歲的二師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什麽時候練的拳?”

    “虛歲九歲。”

    “九歲,難怪你現在打不贏我。”

    “……”

    “會使兵器嗎?”

    “師傅沒教。”

    “嗯。”方丈滿意的點了點頭,捋著胡須,繼續問,“前幾天的事是你幹的?”

    何子言聞言看了眼二師公,隨後便被一巴掌蓋在臉上。

    “是不是?”

    “是。”

    “啪!啪!啪!”

    方丈連著三耳光打在何子言臉上,將對方的臉頰打出幾道青紫的印記。

    “要不是我平日裏還沒事就讀報看電視,還不知道你這小子這麽能折騰。”老人收迴手掌,對著一言不發的何子言說,“你師傅才死了幾年?現在張口閉口就是殺人?十多年的習武就是,就是為了這個?”

    方丈一時間又說到氣急,再次抬手招唿起耳光。

    何子言宛如一個受罰的學生悶頭受著老道人的巴掌。耳朵開始鳴叫,他有些意識模糊的偏過頭,嘴巴被這老手打破皮,流出鮮血。

    這樣的疼痛感,他已經多久沒有品嚐過了。

    記憶的碎片浮現在眼前,他仿佛想到了某一天的夜裏,一位同樣嚴厲苛刻的老人,以同樣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嗬斥責罵著他。那位老人不斷揮舞著手裏的木尺,一下一下的打在他的心頭。

    但這一切都迴不來了,何子言低下頭,兩行眼淚滑過青紫紅腫的臉頰,十多年沒有流露出來過的脆弱表情,在這個西山的夜裏,徹底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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