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森不露痕跡的觀察著何子言的肢體語言,然後好似一位母親般詢問著對方近段時間所做過的事情。

    “你這一次怎麽突然就去比利時實習了十個月?那邊的天氣怎麽樣,你還習慣嗎?沒有買些小玩件迴來?”

    “藝術就是有突如其來的各種靈感所驅使的。”何子言翹起二郎腿,語氣平靜的迴答,“那是一個很歐洲的地方,天氣也比倫敦來的豐富,這次的短居,心裏上的收獲大於外物。”

    妮森微微點頭,看了眼何子言的手腕:“定期的健身都還在堅持。最近有沒有打獵?”

    “沒有。”

    “上次的傷好的怎麽樣了。”

    “基本上已經恢複。”

    “麋鹿呢?最近一周沒有喂養這些動物?”

    “沒有。”

    “好的。”妮森停下手中筆,戴上眼鏡,語氣誠懇的直視著何子言的眼睛,“簡,我知道我定期的檢測讓你會有些不耐煩,但是你是一個特別的孩子,自我見到你那一刻開始,你的經曆比常人要豐富一些,再結合你一路來的多樣性,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我對你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是追求知識的過程,希望你能理解。”

    “我沒有異議。”何子言安靜迴應對方的注視,低頭看了下手機的時間,等待著妮森教授的下一個問題。

    “你能理解就好。”妮森點點頭,用筆頭敲了敲桌子,說,“你……還記得以前和你在院裏相處過的夥伴嗎?哪怕任何一個都可以。”

    “記不清了。”何子言搖搖頭,“院裏的朋友來來走走,沒有什麽特別印象深刻的人。”

    “好的。”妮森低下頭,醞釀了下措辭,“你是否還記得,你在六歲的時候因為爭奪秋千而將一名孩子的頭發綁在了秋千的拉條上。”

    “記不清了。”

    “那你是否還記得那孩子哭了沒?”

    “記不清了。”

    “那你是否記得,那天我與院長的對話是什麽?”妮森抬起頭,目光十分專注,“我將你描述成一種不同於常人的評價,因為我,你六歲的時候才沒有被人領養。”

    何子言平靜的保持著坐姿,說:“那還真是個不好的消息。”

    “你不想聽聽我對你的評價究竟是什麽嗎?”

    “如果你願意說,我可以聽。”

    “嗯哼。”妮森盯著何子言的眼睛,然後微微一笑,“算了,那畢竟是快二十年前的往事了,我們聊一聊現在吧,你這次有將家人一同帶去東方嗎?”

    “是的,我爺爺一直想要落葉歸根。”

    “那你在這個城市也確實沒有什麽牽掛了。”

    “我喜歡這個國家,畢竟我是在這裏長大的,這裏有許多我難忘的迴憶。”

    “嗯哼。這份迴憶裏包不包括狩獵?”

    “這是一項很棒很有激情的事情。”

    “所以你在喂養麋鹿的同時也喜歡殺害它們?在你的心底,你對於這些四腳生物沒有產生過其他的情緒?”

    雙手放下膝蓋上,何子言迎上妮森教授的目光:“喂養,以及打獵,這兩件事情並不是在法律條例下會產生衝突的興趣愛好。而且,我喜歡了解動物。”

    “那在沒有法律的時候,你怎麽評價你的日常愛好。”

    “這沒有什麽變化。”

    “這有變化。”妮森關閉錄音筆,深吸口氣,對著始終沒有絲毫表情變化的何子言說,“我不得不從你日常的習慣與毫不關心的作風中深刻思考你這一切背後的含義,你自從在你另一名家人住進醫院之後就開始愛上這些戶外運動,你開始注意自己身上的裝飾,學會了大量的生活知識,喜歡與殺戮對你來說並不影響,換句話來說,你根本就不在乎。你為什麽會在家人相繼出事後開始沾染上這些習慣?這十分的不尋常,我想要了解你內心真正的聲音。”

    妮森擺了擺手中的錄音筆,繼續說:“我們需要誠實的談一談,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的健康著想。”

    “我很誠實。”何子言微微垂下眼瞼,燈光找下,宛如一隻慵懶的波斯貓在小憩,“並且我想善意的提醒你一句,你似乎在將你的主觀意願強加給我,這不符合你的水準。人都會改變的,人生短暫,適當的愛好會讓我發現生活的美好,這一切並不衝突。”

    “這隻是推測,如果冒犯到了你,我向你道歉。”妮森仔細注視著何子言的臉龐,目光不經意在對方那雙桃花眼上停留片刻,“人確實會改變,今天的談話到此結束,我很高興你能配合我完成學術方麵的研究。”

    “不用客氣。”

    何子言從椅子上起身,對著妮森教授微微點頭,轉身往屋外走去。

    “每一個人都會離去,既然我拒絕不了,為什麽不露出笑容呢?”

    妮森自言自語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何子言停下步伐,微微側頭:“所以我喜歡自己和自己玩,因為人就和院子裏的花草一樣,都有生命,隻是表達的方式不一。這句話是在我六歲時候說過的,我記得。妮森教授。”

    “那是不是人命的消失就和花草被拔下一樣無關緊要?”妮森的語氣變得有些專注嚴肅。

    “你今天的行為讓我有些詫異。”何子言繼續前行,徹底走出妮森的視線。

    大門關閉,妮森握著筆的手猛地用力。她拿出抽屜裏的另一隻錄音筆,看著電腦屏幕裏的那張男孩照片;那個安靜注視著鏡頭,麵無表情的紮根在其他小朋友中間的男孩子。

    他一定殺過人……而且可能是很多人!

    妮森低頭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表情陰晴不定。

    何子言開著車在街道上行駛,紅燈處停下,點燃一支香煙。

    手指輕輕摩挲煙蒂,他看了眼即將到時的紅燈,還是選擇繼續往機場方向開去。

    將汽車停在附件的民用停車場,何子言帶著裝著盒子的行李箱登上前往燕京的航班。收拾好東西在公務艙入座,他低頭看了眼手機通訊錄裏的那串熟悉的號碼,關機,閉眼等待著飛行。

    十多個小時的飛行時長對於何子言來說並不枯燥。他將座椅調低,要了杯蘇打水,拿出鉛筆和上;漫無目的的在紙上畫畫。

    他先畫了幅尋常的花草素描,然後按照印象畫了幅一群小孩紮堆拍照的樣子,並將手中的鉛筆,著重完善其中一名小孩的模樣。

    畫完之後,何子言歪頭看著這幅素描,然後又在小孩上方的空白處加了幾道模糊的人形輪廓。

    做完這一切,他看著這兩張作品,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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