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未算好了時間,距離,今晚的她,其實早已沒有活下去的欲-望。


    遊艇上沒有醫生,往迴開再送去醫院,女人根本沒有可以生還的可能。


    “阿笙!伍莫笙!”


    男人抱著已經完全沒有血色的女人,三十幾年來從未有如此心顫過的瞬間.....攖.


    五歲那年,從幼兒園放學迴家,保姆牽著他,上一秒還在教著他怎麽唱一首他喜歡了很久的兒歌,下一秒,他就被無端包圍了他家的警察抱走,臨走轉眸無意間瞥到的,隻有被白布蓋著的兩具屍體,冰冷躺在擔架上......


    年紀太小,根本不知道所謂的椎心之痛是什麽。


    可是今晚,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有意要他明白:該來的,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躲過。


    他當年淪為孤兒的疼痛,此時此刻,卻在舒未把刀插進自己胸口的瞬間,已經自動覆蓋償。


    她是他在這個孤獨殘忍的世界上唯一星光,明亮充滿希望。


    可是如今,她不要他了,默默守護了他十二年,最後,連她也不要自己了。


    霍銘哲抱著舒未,從未掉下過的眼淚,隨著自己的嘶吼一同落下......


    伍莫笙也沒有想過女人會出這一招,躲在外麵聽著動靜,當男人的聲音響起,她已經出現在了門口。


    “馬上掉頭!用最快的速度把醫生聯係過來,救護車!對!救護車......讓救護車在港口那裏等著......”說到最後,失控的男人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低吼著正朝他們走來的女人,滿腔怒火。


    從六年前到現在,都是這個女人,在他耳邊吹著各種妖風——他明明有很多其他的選擇,不必弄到自己和舒未之間滿目蒼夷。


    伍莫笙冷眸看著男人對她充滿敵意的樣子,心裏醞釀了十幾年的嫉妒和情緒再也遮蓋不住,扯著蒼白無溫的冷笑,女人嘲諷又戲謔,“現在知道生氣了?不是一直裝傻充愣,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我的*和我家給你的權力?銘哲,”


    伍莫笙緩緩蹲下身子,垂眸瞥了眼在男人懷裏已經沒有什麽生命氣息的女人,手指騰空拂過那即使被男人捂著卻依舊往外不斷滲著血珠的傷口,低低笑道,“你到底是覺得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能夠盡享齊人之美啊?”


    白玫瑰和紅玫瑰,他都想要,無論他的身份此刻多麽卑微,他都渾然不自知。


    伍莫笙愛他,是長了心魔,中了毒蠱......可她從來沒有抱怨過,即便這些年,他對她,並沒有別人想象中那麽好。


    霍銘哲雙眼怒噌得通紅,理智在他現在的腦海裏,為零。


    “我不跟你廢話,等救完她,我們的帳,好好算算。”


    一秒愛人,一秒仇人,現實世界,永遠隻會比你能想到的更決絕和無情。


    “那麽,你要怎樣救呢?”


    伍莫笙重新起身,深深看了男人一眼,轉身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微側首,對著男人的方向,輕輕開了口,語氣是無盡的疲倦和嘲笑,“她已經無心要停留,你又怎麽留得住?”


    從青春時期跟在他身邊,伍莫笙連同嬌縱漂亮的舒大小姐也紮紮實實地了解了一番......沒有遭遇綁架前的小女生,大概所有的性格特點,她比所有人都清晰一些——因為不懂,是怎樣一個女人,讓心已關閉的男人愛得那麽小心翼翼。


    舒未愛人的方式跟她不同,她從來沒有習慣那麽明目張膽地表明自己的心跡,對於愛情,她隻會步步為營,要的卑微。


    霍銘哲不愛她,是從她見過舒未以後就心照的事實,但因為從小就是眾所周知的私生女,她比一般人要懂得隱忍,所以最後,她愛得隱晦,他接受得理所當然。


    心甘情願,就是她和霍銘哲之間的所有,沒有其他。


    走迴駕駛室,吩咐了駕駛員掉頭往迴走,正拿著電話打算通知自己家的醫生趕到港口,伍莫笙突然整個人連同遊艇都往側邊踉蹌了一下——他們的遊艇被人撞了。


    扶著欄杆穩住身軀的女人抬頭望過去,就看見隔壁逼近的遊艇上出現的幾個人影......


    靜靜地看著一臉殺氣的女人衝她走了過來,以連貫的動作直接抬手甩了她一個耳光,伍莫笙澄靜的臉上已是無謂。


    “她在哪?!”蘇晚顯然已經沒有了什麽好脾氣,單手掐著女人的脖子,目光裏寫滿的都是暴戾。


    許凝聖跟在女人的後麵,臉色同樣暗沉。


    慕栩墨不在葉城,他今晚跟已經失了聯係的女人重新見麵,一起出席舒未的演奏會,然而卻在結束的時候被負責舒未安全的保鏢通知:慕太太不見了。


    蘇晚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了,帶著他馬上搜索霍銘哲和伍莫笙的下落,最後是在穆梓曦的幫助下知道了伍莫笙的私人遊艇今晚出海。


    許凝聖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了遠在美國的男人,慕栩墨的戾氣隔著冰冷的電話他都能清晰感知,隻是最後男人多加了一句,讓他們帶上醫生和搶救裝備一起去找女人......


    許凝聖雙眸微斂,轉頭叫上一同前來的醫生,徑直越過女人往遊艇下麵走去......


    推開門的瞬間,許凝聖的眼眸沉度再深一層,低聲喚了身後醫生一聲,男人直接抬腳走進去,單手接過舒未,伸手就是一拳直接打在霍銘哲臉上,聲音裏都是冷冽的警告,“你不配碰她。”


    然後迅速把女人抱起放到床上,“李醫生,麻煩你趕緊止血。”


    “好的許總。”四十歲出頭的男醫生動作嫻熟沉穩,此時已經開始打開藥箱進行搶救。


    蘇晚隨後進來,看到正安靜躺在床上的女人身影,還沒能正麵看到舒未到底發生了什麽情況,“她怎麽了......”


    說著話,急步趕了上來,剛好醫生把女人月匈口的布料剪開,血肉模糊的傷口徹底呈現人前,震驚和怒火一下子飆高直天際,蘇晚垂放在兩側的雙手驀然握緊,全身顫抖得厲害,“霍銘哲......好樣的,你他媽,真是好樣的......”


    六年前,趁著她喝醉,他和伍莫笙把舒未給綁了,製造了一個假象,把所有的責任推到當時正跟舒家奪權的對手身上,引導媒體和公眾輿-論,最後幫助舒岩夫婦獲勝。


    可是舒岩夫婦卻一直被蒙在鼓裏——因為連同舒未本人,對真相都隻字不提。


    這些年,她看著一向驕傲無憂的女人,從人生最美好的年紀,為了一段根本望不到盡頭的虛渺愛情,跌落到人生最黯淡的時光。


    舒未當時被她和穆梓曦找到的時候,已經被染上了毒癮,所以一直躲在蘇家強製戒毒。


    折磨了自己和蘇晚一個月,女人情況稍微得到控製以後,自己便做了決定去美國進戒毒所,不讓舒岩夫婦知悉。


    一年,舒未最後用了整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沒有哪一天不必心裏最恐懼的惡心感侵襲。


    她本來是葉城最矜貴的名媛啊,為了霍銘哲,她卻在一夜之間淪為癮君子——可笑至極。


    絕望和痛楚把她逼到了情緒的邊界,她最終,還是躲不過比染毒更讓人崩潰的抑鬱症。


    蘇晚和穆梓曦開始帶她走訪各個精神專科,找著業界內最負盛名的心理醫生,日複一日,在失望和放棄的夾縫中間艱難維生。


    她已經沒有什麽寬容之心了,至少對待霍銘哲和伍莫笙,沒有拔刀相向已經是她最大的退讓程度了。


    可是,這個男人,卻在六年後,用著跟當年一樣惡心殘忍的手段,把早已遍體鱗傷的女人再度推向深淵——甚至這次,他讓舒未把命賭上了。


    “許總,要立刻靠岸去醫院,慕太太失血過多,我身上沒有符合她血型的血袋,這裏設備條件也都不夠,再不進行搶救,恐怕......”


    雙手還帶著手套的醫生動作不停,語氣沉重認真,眉眼間都是化不開的嚴峻。


    “好,你再撐五分鍾,馬上到。”


    說完,許凝聖直接扯著已經失魂落魄的霍銘哲走出房間,來到甲板上,重重一扔,附身拎起男人的衣領,冷笑,“霍總,靠岸後,你和你的家仇,可能,或許,永遠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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