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已經釀成,悔恨無用。


    老頭長長的歎息一聲,安慰魂魄道:“你一個女人家,我不放心讓你跟著我吃苦受累,我說等我掙了錢後就來接你、接爹娘跟我一起去享福。可是那邊的日子也很苦,我花了兩年的時間,才適應那裏的生活,又花了三年時間,才攢了點錢……”


    “什麽……這麽久……你快告訴我,距離你離開家裏過了多少年了,你為什麽變得這麽老?”鬼魂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


    老頭本來不想把殘忍的事實說出來的,但一別多年,傾訴相思之情的時候,說著說著,就開始犯糊塗起來。


    老頭急忙道:“一共就過了五年,你別擔心。”


    “不對,我怎麽覺得是過了五十年,你變得這麽老,你是不是在騙我?”女鬼異常激動。


    老頭見瞞不住了,但仍舊不願意將事實說出來,就道:“你是不是嫌棄我現在老了?”


    “沒有,阿國,你說什麽呢,就算你變得再老,我也不會嫌棄你!”


    “真的不嫌棄我嗎?可是我嫌棄我自己,你還這麽漂亮!”老頭神色黯然的道。


    王秀英是在年輕二十多歲的時候死的,死後就一直保持死前的容顏,很年輕,有幾分清秀,看起來確實挺漂亮的。


    再說她身上穿的是那個年代人才穿的衣服,粗布麻衣土布鞋,看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對我們這些早見慣了高跟鞋牛仔褲超短裙低胸裝的人來說,那個時代的衣服還挺吸引人的。


    鬼魂變得焦躁起來,道:“不許你這麽說,你不管變成什麽樣,你都是我丈夫,我這輩子既然嫁給了你,那就會從一而終。我不是那種不知廉恥的女人!”


    她是那個時代的人,骨子裏還有著很強烈的三從四德思想。


    所以即便是她對丈夫沒感情,也會在這些思想的束縛下對丈夫不離不棄。


    不過看得出來,他們彼此是真心相愛的。


    況且,鬼不是人,不會那麽容易變心。鬼不會嫌棄自己的丈夫已經變老!


    在某種程度上,人確實不如鬼!


    我聽了大半天後,覺得不對勁,王秀英是死在海裏的嗎?如果是這樣,那她的屍體不應該是沉在大海中的嗎?


    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誰有閑工夫會去將她的屍骨打撈上來再幫她送迴到萬裏之遙的故鄉,還幫她安葬。


    這很明顯不合理!


    海邊的風俗向來是火葬,要麽直接就海葬,淹死不用管了,又怎麽會在她的墳墓裏發現完整的骸骨呢。


    我結合她的失憶狀態,估計她是在本地死亡,死之後魂魄念力不滅,一心想著尋找丈夫,才離開了墳墓,飄蕩到海邊。到了海邊後卻沒能過去,應該是迷路了,在海上打轉,鬼對陽世間的時間是沒有感知的,她其實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少年。


    而她說的記不清楚的東西,想必是魂魄飄蕩在海邊的時候又遇到了什麽麻煩的事情。或許是有抓鬼的高人往海裏撒了什麽鎮魂的東西,才讓她有失憶的狀態。


    這一對夫妻,在相互尋找對方的路上,都是那麽的坎坷。


    聽了他們的述說,我皺著眉頭,心裏再一次出現堵得慌的感覺。


    不是總有人說蒼天不滅有情人嗎?


    可是這塵世間有多少的癡男怨女被拆散,要經曆那生離死別。


    在一旁的林馨淚流滿麵,我驚訝的看著她,悄聲問道:“你怎麽……你難不成能聽到他們說什麽?”


    “嗯,蠱蟲告訴我的。”林馨將手心裏攥著的一條蠱蟲攤開讓我看。


    蠱蟲能夠通陰,也就能聽懂鬼在說什麽,林馨又能跟蠱蟲心意相通,便借助蠱蟲將鬼魂的話一字不落的聽進去了。


    她被兩人的深情感動了,尤其聽到老頭接二連三的掩飾女鬼已經死了的真相,她覺得這老頭對妻子的感情真偉大,而妻子的不離不棄也一樣叫人值得尊敬。


    這一迴我總算是沒白忙活,換迴了一對陰陽相隔的有情人。


    如果喚迴來的妻子對他無情無義,那就是另一種場麵了,這一人一鬼一定會拚個你死我活,那我的罪孽也就大了。


    “小英子!”老頭淚流滿麵,一聲深情的唿喚後,再也說不出話來。


    “阿國!”王秀英也是深情的喊了聲,並朝老頭撲過來。


    又一次的撲空,讓王秀英再次懷疑起來,這次她換了個東西抓,她看著屋子裏的鍋碗瓢盆,就說道:“我幫你做晚飯吧!”


    不等老頭迴答,她就飄到了廚案跟前,手一伸要端碗,卻發現根本端不起來。


    她又試著拿筷子,那輕輕的筷子竟然很沉重,無論如何也提不起來。


    這下她意識到不對勁,顫抖著道:“我……是不是……死了……”


    “你沒死,而是我死了!”老頭急忙斬釘截鐵的道。


    “阿國,你死了?”王秀英皺著眉頭,不肯相信。


    我也是嚇了一跳,鬼魂要是意識到自己死亡的話,在情緒暴動的狀況下,下場有可能會魂飛魄散!


    我得要想辦法安撫她的情緒,不能讓她一直想自己死的事情,至少在她跟老頭沒有續完情之前,還不能讓她走,要不老頭該留下不少遺憾了。


    我從挎包裏掏出一捆上好的貢香,在屋子裏點燃,讓她的魂魄安靜下來,之後再慢慢的讓她接受自己的死亡,這樣她就不會魂飛魄散。


    老頭說道:“是啊,我死了,人死了後屍體會腐爛變老,所以你才看到我變得蒼老。”


    “阿國!我不管是你死了還是我死了,既然我們可以重逢,那麽我們就要在一起,永遠再也不分開了!”王秀英又朝老頭撲了過來。


    果然,兩人之間的情意很深。


    我也不忍心分開他們,如果老頭想要把鬼魂留在身邊,我想我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畢竟為了等這一天,這一人一鬼,可都是等了六十多年!


    一個花甲子的年歲,都可以輪迴多少次了,但是鬼魂的念力隻是讓自己堅持下去尋找,無論如何不肯投胎。


    鬼魂又撲了空,終於,她意識到了,顫抖的道:“我……是我,死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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