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覺得,她已經不能再用原有的計劃來一步一步的教導馮淑嘉了。


    有女如此,白氏心中驚喜且快慰,她側頭看了臘梅一眼。


    後者心領神會,頷首退了出去。


    一刻鍾之後,馮淑嘉麵前的桌子上便堆滿了足有一尺高的賬本。


    “這些是咱們家曆年來的賬簿。先前家裏人口簡單,賬目也簡單,一年或許都記不滿一本,所以這裏很多都是搬入侯府後的賬冊。


    你這幾天就將這些一一都理清楚了,再來跟我匯報。當然了,如果這中間你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隨時來問我。


    如果你能通過這次考驗,那母親就同意分一間鋪子給你打理。”白氏指著那一摞賬本說到。


    她以為馮淑嘉會知難而退,至少,也應該表示一下為難,跟她撒個嬌,求個饒什麽的。


    可是,讓白氏驚訝的是,馮淑嘉當即吩咐采露和采薇將賬本都抱去芷荷院,一臉歡喜地和她揮手辭別道:“母親,那我就先迴去看賬賬簿!後天,不,最遲明天傍晚,我就把看得的結果告訴母親!”


    說罷,朝白氏匆匆一施禮,就忙催著采露和采薇兩個,一路小跑奔出了頤和堂,很是迫不及待。


    直到眼前人影消失,白氏才迴過神來,難以置信地問一旁同樣驚愕的臘梅:“嘉兒剛才是說,她明天傍晚就能看完那些賬簿?”


    臘梅愣愣地點點頭。


    一天的時間而已,這也太快了些吧!


    這是自信嗎?


    白氏有些不太確定,又隱隱有些期待,連忙吩咐臘梅:“你得空就去芷荷院去看看……那麽多賬目,明天傍晚之前要看完,隻怕不是囫圇吞棗,就是刪節錯漏的。”


    第一次接觸賬目的經驗,對於往後管賬十分重要,白氏當然希望馮淑嘉能夠實現諾言,在明天傍晚之前察看完所有賬冊,但是更希望馮淑嘉能真正明白什麽是賬簿。


    ——那裏麵,可藏著一個家族的發展曆史呢——金錢、人脈、誌氣,等等,幾乎無所不包。


    臘梅點頭應諾。


    當晚,芷荷院燃燈到深夜,臘梅也陪坐到深夜,最後看時間太晚,怕迴頤和堂會打擾到白氏和馮援母子倆,哦,不,是母子三人休息,她幹脆在今夜值夜的采露的屋子裏留宿一晚。


    臘梅很長時間都沒有再這麽熬過夜,費過心了,頭一挨枕頭,立即便沉沉地睡去了。


    裏屋,馮淑嘉卻躺在拔步床上,和同樣興奮得睡不著覺的采露說話。


    “姑娘,您說明天一大早您就去頤和堂向夫人複命,會不會將夫人嚇一大跳?”黑暗裏,采露怎麽也掩飾不住興奮地笑問道。


    一個嬌縱蠻橫、不通俗務的天真小姑娘,一眨眼就成了一個令人驚歎的“賬房先生”,一晚上看完了侯府曆年來所有的賬簿不說,還能大體記住,她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如夢似幻的,令人驚歎不已呢!


    馮淑嘉翻了個身,趴在床沿,小聲說道:“誰說我明天大早地就要去找母親複命了?說好了明天傍晚再去的。”


    “咦?”采露驚訝不解,“可是賬簿不是已經都整理完了嗎?姑娘對於候府曆年的賬目都了然於胸了啊,為什麽還要拖到明天傍晚?”


    “這不是拖。”馮淑嘉低聲道,“明天傍晚之前,我若是能夠理清楚賬簿裏的東西,就已經是萬幸了!”


    賬簿裏,可不僅有一府的收支,還有府中人事、人情往來發展未來,等等,可看的內容多著呢。


    想前世,她不就是利用身為世子夫人僅有的可憐的一點權力,翻看了已經被崔氏和李景接連改了兩番,勉強做平來糊弄人的賬目,才發現了李景和汾陽王勾結,販賣私鹽牟利暴富的罪證的嗎!


    這些話,馮淑嘉當然不能對采露講,所以當采露再次疑惑地問起賬簿裏還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沒有看時,她將一切都推給了正在耳房裏唿唿大睡的臘梅:


    “我也說不清楚……但是你沒聽臘梅姑姑先前話裏的意思嗎,一本賬簿,可不僅僅有一堆枯燥的數字那麽簡單!


    不過,咱們也不用發愁,母親既然派了臘梅姑姑來幫咱們,那她肯定會給咱們講解通透了。


    時間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天還有得忙呢!”


    采露雖然依舊一知半解,但是聽馮淑嘉這麽說,也隻得按捺下來,應聲安靜下裏。


    然而想到馮淑嘉自己打理鋪子之後,肯定會將一直以各種借口調用的大春和小春兄弟倆要過去,作為重點親信培養,采露是怎麽都睡不著了。


    又擔心自己翻來覆去的再打擾到了馮淑嘉休息,她隻得僵直著身體仰躺著,對著透進屋子裏來的淡淡月光,眉間籠上一層懷春少女的歡喜的輕愁。


    第二天,臘梅果如馮淑嘉說的那樣,不僅細細地給她講解了馮家這些年來的進項開支,還特地標注了那些暗示馮家未來的發展方向,以及如今往來的人家等賬目。


    馮淑嘉隻覺得,前世自己對於自家的了解還真是蒼白不已,除了知道自家是憑借軍功起家,知道白氏一心將馮家往世家大族的方向上努力之外,別的一概不知……


    如此不用心,也難怪能被馮淑穎和李景哄得團團轉,直到抄家滅族,才知道表麵繁華的武安侯府,原來是建在一座岌岌可危的懸崖上的,隨時都有可能傾覆。


    馮淑嘉看著賬簿上那些此時和武安侯府尚且往來頻繁的馮異的舊部,想著前世馮異被誣陷“通敵叛國”時,這些人竟然無一人站出來為他說句公道話,心頭不禁有些悲涼。


    誠然,那些人在馮異含冤被斬之後,也曾經冒著被作為同黨處決的風險,在墳前灑酒祭奠,痛哭流涕,沉重懺悔……


    但是,那又有什麽用呢?


    已經死去的人,難道會因為他們的懺悔流涕而再次複生嗎?


    他們在馮異墳前懺悔流涕的時候,那眼淚除了為馮異的不幸而流,為自己當初的懦弱沉默而流,還有沒有為自己現在被朝廷摒棄的處境而流呢?


    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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