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攸愣了一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看看袁紹,眼裏掠過一絲嘲諷。


    “本初兄,難道你沒有發現這次中原大戰,是重振社稷的一次絕佳機會嗎?”許攸臉帶矜色,語調頗為狂傲的說道,“你是本朝參隸尚書事主掌國事的大將軍,難道你連這麽顯而易見的東西都沒看出來?”


    袁紹怒氣上湧,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幾下。


    這個許子遠,給他三分臉,他就囂張至極,竟然對自己這個主公指手劃腳起來,什麽東西?!


    袁紹真的很懷疑,坐在自己對麵的這個人就是二十多年前和自己肝膽相照的奔走之友。


    當年為營救黨人結下的幾個生死之交,陸陸續續死得隻剩下張邈和許攸了。張邈背叛了自己投奔了河北,而許攸因為得不到自己推心置腹的信任,和自己也越來越疏遠。


    因為得不到自己的信任,許攸這幾年一直怨恨自己,但他卻從來沒有設身處地的好好想想,自己為什麽不願重用他。


    許攸這個脾氣過去還很收斂,自己也能忍受,但隨著年紀的增長,心中怨憤的淤積,他這個脾氣越來越惡劣,也越來越令人厭惡。


    “哼……”袁紹強忍心中的惱怒,重重的哼了一聲,冷冷的說道:“我老了,眼睛不行了,腦子也不行了,看不到你那麽遠,也想不到你那麽透徹,請子遠教教我?”


    袁紹心裏的怨憤許攸何嚐不知,但他被這種口頭報複的快感所刺激,臉上的譏嘲之色更加濃厚,話說也更加難聽了。


    “本初兄,人不服老不行。這幾年天下越來越混亂,形勢紛繁複雜,撲朔迷離,你總是感到力不從心,屢屢受製於人,你知道為什麽嗎?”許攸指指他的胸膛,對袁紹說道,“因為你的心變了,所以……”


    許攸又指指他的腦袋,繼續說道:“你的才智被蒙蔽了,常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舉動。比如在霸業未成的時候奢談什麽王業,以致於人心惶惶,霸業不進反退。比如你違反人倫大禮,廢長立幼,以致於早早埋下兄弟鬩牆、霸業敗亡的禍患。”


    袁紹的手顫抖起來,許攸這些話簡直太誅心了,就像是一把把的刀子,在捅著他的心。


    袁紹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憤怒,兩眼狠狠的瞪著洋洋得意侃侃而談的許攸,恨不得一拳打扁他的臉。


    許攸卻是不管不顧的繼續說道:“這些事情,如果放到二十年前,本初兄你能做出今天這些匪夷所思的舉動嗎?不會,因為那時你年輕,你才華橫溢,你目光敏銳,你能清楚的看到事情的本原,但今天你老了,你被種種假象所欺騙,你不但老眼昏花,連腦子都開始糊塗了。”


    袁紹怒極而笑,說道:“子遠的話,如醍醐灌頂開啟靈智,又如暮鼓晨鍾振聾發聵,我是不是該好好的謝謝你?”


    許攸知道袁紹馬上就要惱羞成怒了,哈哈大笑,不再在這個話題上刺激袁紹,轉而說到正事。他說道:“中原大戰,關係到的不僅僅是曹操的安身立命之所,本初兄和劉表、劉備等人的生存危機,更關係到大漢社稷的存亡,所以本初兄一定要在這個關鍵時刻,高舉中興大旗,重新承擔起拯救社稷之責,而不要把目光僅僅局限在自己的所謂什麽霸業上麵。本初兄的霸業和大漢社稷的安危比起來,孰輕孰重?大漢的社稷穩定了,本初兄得到的何止是霸業?何止是青史留名?”


    “十年前,當本初兄離開洛陽遠赴冀州,振臂高唿討伐董卓之時,天下人莫不響應,但僅僅一年後,討董大軍便四分五裂,任由董卓禍亂社稷,把一個四百年的基業推向了敗亡的深淵。”


    “十年的後今天,當我們再次站在河南大地上,當我們再次傳檄天下聯軍討伐李翊時,我們是不是應該從十年前的失敗中吸取一點教訓?”


    “十年前,討董大軍為何失敗?是董卓強大嗎?是李翊虎踞北疆威脅到我們的生存嗎?不是,是因為我們自己,是因為我們心中各種各樣的私欲,是因為我們沒有共同的信念,是因為我們像一盤散沙,當黃巾颶風從泰山唿嘯而來的時候,我們隨即煙消雲散,把拯救社稷的最好機會拱手葬送。”


    “大漢十年的浩劫,禍根源自奸閹、源自外戚、源自西疆北疆武人、源自黃巾蟻賊,但也源自我們這些一直力圖拯救社稷而又一直未能如願以償的士人。”


    “十年後的今天,我們終於等到了拯救社稷的第二個最好機會。看今日天下,奸閹之禍已除,外戚之禍已除,西疆武人已成為灰燼,黃巾蟻賊已日漸凋落,唯獨阻礙我們拯救社稷的敵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北疆的武人,北疆的李翊。”


    “河北隻有三州,李翊隻有三十萬大軍,而我們呢?我們有天子,有朝廷,有黃河以北的九州大地,有數十萬軍隊,我們為何不能擊敗李翊,重振大漢?”


    “原因很簡單,因為皇權衰落,朝廷形同虛設,諸侯割據一方,一個龐大的有力的拳頭變成了張開的五指,力量驟降。一個指頭伸出去,那頭北疆猛虎一口就能吃了,但一個拳頭打出去,那頭北疆猛虎不但吃不下,還要被打掉門牙落荒而逃。”


    “如何重振皇權?如何讓朝廷威臨天下?如何把眾多諸侯的力量聚集到一起?過去主公做不到,但今天可以。”


    “當李翊統率二十幾萬叛軍,氣勢洶洶的殺進中原的時候,各地諸侯麵臨一個共同的敵人。沒有人可以憑自己的力量獨自擊敗他,大家隻有把力量聚集到一起,才能挽救自己的生命,才能挽救傾覆在即的社稷。”


    “在各地諸侯勢力中,本初兄的實力最大,本初兄是對抗李翊的中堅力量,劉表、曹操、劉備等人要想生存下去,此刻隻能緊緊依靠本初兄的力量,緊緊依靠關、洛的強大優勢,齊心協力,共抗叛逆。當本初兄指揮大軍擊敗李翊後,劉表、曹操、劉備還有足夠的威望和實力與本初兄相抗衡嗎?”


    “要想到達上述目標,重建皇權的意義舉足輕重。”


    “十年前,討董大軍失敗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皇權一直被董卓控製著。李翊當年之所以不盡力幫助我們對抗董卓,也是因為皇權被董卓所挾。”


    “十年後的今天,李翊吸取了過去的教訓,扶持了一個傀儡皇帝攏絡人心、征伐天下,行篡逆之事實,但看今日的河北,李翊這種做法顯然是成功的。”


    “同樣,本初兄要想擊敗李翊,要想一統黃河以南的九州郡縣,要想在擊敗李翊後讓劉表、曹操、劉備這些人對你俯首聽命,也隻有扶持皇權,而不能再像過去一樣搞什麽‘承製’了,那種辦法隻能讓聯盟分裂得更快。”


    “過去曹操重建皇統後,不但沒能發揮皇權的力量,反而讓皇權更加沒落,是因為他的實力不夠,是因為本初兄你的實力遠遠超過了三家聯盟。”


    “現在本初兄逼著曹操把天子送到了許昌,本初兄實際上控製了天子,那麽本初兄應該立即趁著叛軍南下中原的機會,迅速重建天子和朝廷的威儀,奉天子以號令天下,誅殺叛逆,鎮製郡縣,重振大漢。”


    “如果本初兄繼續壓製和打擊皇權,繼續讓‘袁氏代漢’和‘五德始終說’的言論流傳州郡,不但無法得到人心和穩定社稷的機會,無法得到天下士人的信任和追隨,恐怕最後連關、洛這塊霸業都將灰飛煙滅。”


    許攸洋洋灑灑,說了很長時間。


    袁紹聽得很認真,心中的怒氣早已隨著許攸的述說煙消雲散了。當許攸展露其超絕才華的時候,非常有魅力,言辭也非常富有感染力,而這正是當年袁紹對他極為欣賞願意和他結為至交的原因之一。


    許攸說完之後,也不問袁紹對自己的建議有何看法,站起來深施一禮,揚長而去。


    袁紹在大帳內想了很久。


    許攸說得很有道理,也有李翊的例子做參考,但此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


    自討董失敗後已經過去了十年,在十年的戰亂中,大漢十三州的土地上曾經出現了很多割據一方的諸侯,但如今隻剩下了寥寥數人。除了河北的李翊是敵人外,荊州的劉表、兗州的曹操、徐州的劉備、江淮的袁術、江東的孫策、周瑜,益州的劉璋,涼州的韓遂、青州的臧霸,有誰能遵從天子的號令?有誰願意放棄手中的權力和軍隊,轉而為天子和朝廷效力?


    李翊是河北三州之主,天子的臣僚就是他的手下,他當然能成功了。


    但自己呢?劉表、曹操、劉備、劉璋、韓遂這些人,哪一個願意當自己的手下?扶持皇權,不過是一句空話。


    實力不夠,天子還不如一個討飯的乞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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