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縣,長坪村。

    小二房。

    楊永進喝了一盅酒,酒是桂花釀,不是很烈,是由桂花和米釀糅合在一塊兒做出來的甜酒,因為家裏除了他這個大老爺們,其他都是婦人小孩,喝不得燒酒。

    而喝燒酒這件事,本身一個人自斟自飲也沒啥意思,得要有人陪。

    既然沒人陪,那還不如喝點甜酒算了。

    酒很甜,麵前桌上這過節的菜肴也很豐盛。

    夜飯進行到一半,楊永進看著桌上正在給小三子剔除魚刺的曹八妹,又看著抱著勇孝在懷裏,正忙著給勇孝喂食,自己卻一口都顧不上吃的繡繡。

    再看看邊上也馬上要及笄的二閨女繡紅……

    楊永進感歎著這一家子的幼子,自己肩上這擔子還是任重而道遠礙…

    要是繡繡能有個完整的家庭,有個靠譜的夫婿來幫她一起分擔,那就好了,自己也能放心。

    曹八妹抬頭的瞬間,看到楊永進這滿腹心事的樣子,愣了下,隨即曹八妹也猜到了什麽。

    但她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將筷子遞還給小三子:“你已經是大孩子了,學著自己吃,不要啥都指望娘給你整。”

    過了一陣,勇孝應該是吃飽了,就搖晃著腦袋不肯再去接繡繡喂過來的吃食。

    楊永進伸出手來:“勇孝我來抱一會兒,繡繡你吃幾口。”

    “好嘞。”

    繡繡今夜倒是心情不錯,很爽快的把勇孝放到了楊永進手裏,自己拿起筷子開始大快朵頤。

    楊永進逗了幾下勇孝,寶貝大孫子又長了,肉嘟嘟的臉蛋和腚兒,抱在懷裏沉甸甸的。

    隻是現在吃飽了,大孫子不樂意動,站在楊永進的腿上,小腦袋搭在楊永進的肩膀上,嘴裏哼哼唧唧著,盯著楊永進身後牆角裏蹲著的那隻貓看得發呆。

    楊永進大手輕輕撫著大孫子的後背,目光卻一直注視著坐在對麵,正在啃一隻雞腿的繡繡。

    “繡啊,今天過節,爹有兩句掏心窩子的話要跟你說,”

    繡繡猛地抬起頭,看到她爹這一本正經的模樣,心下咯噔一聲,隨即拉響了警報。

    “爹,今天過節,你可別說煞風景的話。”

    “不是煞風景的話,是必須要說的話。”

    “不愛聽。”

    “你這閨女,你爹都還沒說呢,你咋就曉得不愛聽了?”坐在繡繡身旁的曹八妹遞過來一個責怪的眼神。

    繡繡卻不以為然,“我用腳指頭想也曉得我爹必定是勸我早日出去相親,好吧自己嫁出去唄1

    “這種話,你們說我會愛聽麽?”

    曹八妹啞口無言了,隻能看向楊永進。

    楊永進眉頭微皺:“繡繡,你別每次爹娘跟你提這方麵的話,你都是這副抗拒的態度。”

    “你要曉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就算是像你荷兒姑姑那樣的,終究最後也是要找到自己的歸宿。”

    繡繡原本想辯駁,可是聽到荷兒的事跡,繡繡暫時沉默了下去。

    實不相瞞,在荷兒姑姑定親之前,繡繡一直以為將來就算自己不出嫁,也能像荷兒姑姑那樣一直住在娘家。

    她也不吃閑飯,該幹的活一樣不落。

    可是,現在連荷兒姑姑都要重新出嫁了,而且梅兒姑奶奶也已經出嫁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現在就該輪到自己了……

    楊永進目光繼續落在繡繡的身上,雖然知道這些話閨女不愛聽,但他還是得說。

    “繡繡,有些事不要抗拒,爹不是要趕你出家門,爹是為你將來謀劃。”

    “一個女人家,到底還是要成家的,就像男人終究要立業,這是每個人肩上的責任。”

    “爹,我就不明白了……”繡繡筷子頭戳著碗裏的飯米粒。

    “不明白啥?”

    “我嫁人,也是操持家務,我留在娘家,我照樣也能操持家務,分擔我娘的擔子。”

    “為啥我就非得嫁到別人家去操持呢?就不能留在娘家,咱一家子骨肉在一塊兒,不好嗎?”

    楊永進聽到繡繡這番話,眼神中湧出溫柔和憐惜來,甚至還有向往之色。

    自己生的閨女,打小捧在手掌心裏養大,怎麽舍得嫁到別人家去呢?

    可這世上萬物都有自己的生長規律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年少的夫妻年老的伴侶。

    “繡啊,爹娘當然希望一家子骨肉團聚,可這鳥兒長大了也離巢,人長大了也要有自己的小家。”

    楊永進語重心長的開導著繡繡,“我和你娘,總有老去,幹不動活的時候。到那時,我們都要指望你弟弟小三子來養。”

    “小三子要成家,你會有弟媳婦進門,小三子要生娃,要養娃,你這樣一直留在娘家,爹娘,小三子,我們這些是你的至親,我們不會說什麽,可你覺得你弟媳婦不會有怨言嗎?”

    “到那時,天天家宅不寧,爹娘也護不住你,又心疼你,大家都難做1

    繡繡聽到這話,啪嗒一聲放下筷子。

    她看了眼坐在另一邊的小三子,“弟弟,姐姐問你一句話。”

    “姐姐你要問啥?”

    “你長大了娶了媳婦兒,是不是就嫌棄姐姐,要把姐姐和勇孝攆出去?”

    小三子一臉茫然。

    曹八妹哭笑不得,摸了摸小三子的頭,對繡繡說:“你這會子問他是沒用的,他才多大點啊?哪裏懂那些?”

    繡繡卻固執的說:“弟弟,你就告訴姐姐,你將來賺錢養家了,會不會就不要姐姐,嫌棄姐姐了?”

    小三子這迴卻果斷搖頭:“不會呀,我們是一家人。”

    繡繡對小三子的這個迴答非常滿意,扭頭看向楊永進:“爹你聽到了嗎?我們姐弟同心,是你想多了1

    楊永進苦笑。

    “小三子的迴答,讓我這個當爹的很是欣慰。”

    “可繡繡啊,你別忘了他才幾歲大,還不懂事,現在的話將來可不能作數,你要是當真了,我怕你將來有哭的一天1

    “爹,你這話說的,怎麽可能1

    “你不信?好,那我也來問。”

    “小三子,你可曉得媳婦是啥?”

    小三子一臉茫然,搖搖頭。

    曹八妹便解釋說:“媳婦就是妻子,你看,我就是你爹的媳婦兒。”

    小三子看看爹,又看看娘,然後笑著說,“那我長大了也會有媳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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