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坪村。

    楊華忠他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傻了眼。

    大夥兒打死都想不到老楊頭會自己把雲伢的事兒給抖出來,破罐子破摔成這樣,這是真不打算過了?

    “三哥,咱咋不捂老漢的嘴?“楊華明迴過神來,擼起袖子納悶的問。

    楊華忠垮著一張臉說:“來不及了,該聽的都聽到了。“

    楊華明兩手一攤,“這下真玩球了,老漢這是一心求死啊!“

    楊華忠兩條眉頭緊緊擰在一塊兒,擔憂的望向譚氏,不知譚氏接下來會咋整。

    楊若晴則悄悄往後退了幾步,壓低了聲吩咐了鮑素雲兩句。

    鮑素雲點頭,悄悄退出了屋子往院子外麵跑去。

    而屋子裏,老楊頭徹底放飛了自我,仰靠在被褥上,身上癢肯定還在,但也顧不上去撓了。

    雙腿沒有知覺不能亂蹬,雙手就胡亂拍打著床板,像個孩子似的哇哇大哭,嘴裏一口一個雲伢,一口一個我等你,死了也要見一麵這種騷話。

    起初餘興奎還小聲的勸了幾句老楊頭,讓他別這樣,譚氏還在呢。

    然而,老楊頭老淚縱橫,啥都不顧了。

    譚氏抬起手朝餘興奎做了一個製止的手勢,餘興奎閉了嘴不敢吱聲。

    譚氏又吩咐楊永青:“去給我端把凳子過來。“

    “奶,你要凳子做啥?該不會是要拿凳子砸我爺的腦殼吧?“楊永青一臉驚悚的問。

    其他人也都跟著緊張起來,連唿吸都不敢大聲。

    譚氏陰沉的目光依舊鎖定床上的老楊頭,話卻是對屋裏所有人說的:“放心,打從這會子起,我不罵他,更不打他。”

    “青小子你去給我端把凳子過來,今個我倒要坐下來好好的聽聽他們這對苦鴛鴦的苦衷。”

    “還愣著做啥?去呀,快去!”

    隨著譚氏一聲歇斯底裏的咆哮,楊永青打了個哆嗦,求助的目光投向楊華忠和楊華明。

    楊華忠擺擺手:“那你就去端吧!”

    楊永青趕緊去堂屋從地上撿起一隻凳子送到了譚氏跟前。

    譚氏坐了下來,扭頭又吩咐孫氏:“去給我泡碗茶來。”

    孫氏站在原地不敢動,她怕譚氏是要拿茶碗砸老漢。

    劉氏說:“娘,沒法泡啦,熱水罐子和茶碗茶壺全被你給砸個稀巴爛。”

    譚氏這時也想起來了。

    “奶,茶水沒有,瓜子我有,你先嗑點兒?”

    楊若晴從口兜裏抓了一大把瓜子送到譚氏手裏,又趕忙退了迴來。

    她的瓜子不是劉氏她們慣常嗑的那種白味瓜子,而是焦糖瓜子,駱風棠專門去鎮上買迴來給她嗑著打發無聊的。

    楊若晴這個大膽的舉動,讓孫氏她們倒吸了口涼氣。

    可沒想到的是,譚氏竟然還真的伸手接過了楊若晴塞過來的瓜子,嗑了一顆,點點頭:“味道不孬,還怪甜的。”

    劉氏一聽,趕緊湊到楊若晴跟前,雙手伸了過來:“晴兒,還有不?我也來點兒。”

    “有,多著呢!”

    楊若晴很是大方的抓了一大把給劉氏,劉氏嗑了一顆,眼睛都亮了。

    “在哪買的?迴頭我也去稱點迴來嗑,不稱多,也就稱個七八斤打發無聊……”

    楊若晴:……

    床前,譚氏嗑著瓜子,打量著老楊頭,悠閑的樣子就像坐在戲台子底下的觀眾,一點兒都不像一個被丈夫背叛的老妻。

    她的反應太反常,以至於邊上的其他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和忐忑裏,連勸慰的話語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大夥兒隻能屏住唿吸站在一側陪著,隨時準備著,倘若譚氏控製不住上去打老楊頭,他們就趕緊衝上去拉開。

    事已至此,做子女的能做的也就這些了。

    “你這個老東西,真是人老心不老啊,我原本還以為你瘸了老了花花心思也該歇了,沒想到你還瞞著我搞了那麽一出!“

    “雲伢是吧?你連自個孫子的女人都惦記?你這張老臉不拿去做鞋底板真是可惜了。“

    譚氏瓜子皮吐得滿地都是,奚落的話語也跟機關槍似的噠噠噠射出來。

    老楊頭暫停住嚎哭,雙眼裏麵都是紅血絲。

    他像盯著殺父仇人一樣的盯著譚氏,咬牙切齒的說:“我前半生都耗在你身上,撐起那麽大一個家,拉扯幾個兒子成家立業,我也算對得住你們娘幾個,對得住我自己,也對得住天地良心。後半生我也沒幾年好活了,我就想為自己圖個痛快,這有錯嗎?“

    譚氏冷笑著看著老楊頭這副歇斯底裏的樣子,搖搖頭。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想要為自個圖個痛快,這事兒本身也沒錯。“

    “可你錯就錯在,你把你這前半輩子算在我和孩子們的身上,難道我是一個寡婦人家帶著幾個拖油瓶嫁給你?孩子們不是你的子孫後代?你養育自個的子孫後代難道要算本錢?“

    “你口口聲聲說你把半生耗在我的身上,那我的半生呢?又耗哪兒去了?“

    老楊頭被問得愣住了。

    楊華明很是忿忿不平,從旁幫腔:“爹你這話太自私了,我聽著我都替我娘寒心,替我們哥幾個寒心,合著從前那些年你對我們兄弟的好都是假的啊?“

    老楊頭悲痛的歎了一口氣,“咋是假的?咱父子親骨肉,咋能有假?“

    “要是假的,我當初就不會那麽辛苦拉扯你們長大成人了!“

    “爹,既然是真的,那你跟我娘這一輩子也是真的,年輕的夫妻,老來的伴侶,年輕時候你們倆和和美美的,咋年紀大了還要這樣互相傷害呢?“

    楊華忠也上前來,滿臉心酸的問老楊頭。

    “老三啊,不是我要跟你娘互相傷害,實在是做了一輩子的夫妻,我真的真的膩歪了,我想要為自己痛痛快快的活一迴!“

    “爺,原本我是沒資格說話的,因為我是孫女婿,但是作為男人,我不得不說兩句。“

    素來在這樣的家庭糾紛上保持沉默的駱風棠竟然破天荒的出了聲。

    這太稀奇了,以至於老楊頭和譚氏他們都齊刷刷往他這裏看來,就連站在他身旁的楊若晴都有些迷惑,不知他這又是有感而發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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