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晴眼中含笑,輕輕點頭,“你明白就好,雖然我不摻和了,但我隨時都能站在你身後幫你撐場麵,你去吧,去跟顧家交涉,不管他們說什麽,你都別慌,穩住!”

    望著萍兒腰杆挺得筆直的離開,楊若晴也心情愉悅。

    萍兒並沒有立刻就迴家去,而是換了個方向往田地裏去找周生和兵兵。

    “這還沒到晌午呢,你咋來了?是來喊我們吃飯?”

    周生手裏扶著犁把,褲腳卷到了膝蓋,站在水田裏抬頭望向田壩上的萍兒。

    前麵,兵兵也赤著腳站在水田裏,手裏牽著繩索,繩索的一端穿過老牛的鼻孔。

    這條老牛,是周生兄弟兩個,再拉上兩個本家堂弟一塊兒買的,用了好多年了,每年農忙的時候老牛挨家挨戶的幹活,這兩天輪到周生家了。

    “晌午飯還沒燒呢,我來是要跟你說,咱家來人了。”萍兒道。

    “啊?家裏來客了?哪裏的客啊?”

    周生有些意外,這會子正值農忙,親戚朋友就算要走動也不會挑這時候啊。

    “你先上來,上來我再跟你細說。”萍兒朝周生使了個眼色,又看了眼四下。

    四下都是田地,田地裏都是村民在幹活,誰家田地裏有啥動靜,嗓門稍微大點都聽得見。

    何況先前萍兒一路過來,經過別人家田埂的時候,就已經進入了大眾的視線範圍。

    周生看到萍兒遞過來的眼色,詫了下,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臉色並不是很好。

    周生突然想到了什麽,他的臉色也稍稍變了下,對前麵幫他牽牛的兵兵吩咐:“我去跟你萍兒姨說點事兒,你把老牛牽去那邊吃幾口草,喝幾口水歇歇。”

    兵兵‘嗯’了聲,把老牛背上的犁套頭摘下來放到一邊,牽著老牛上了岸。

    老牛甩著尾巴沿著田埂一路的啃食路邊的草葉,兵兵亦步亦趨的跟著,耳朵高高豎起,捕捉著爹和繼母那邊的對話。

    聽不仔細,隱約聽到幾個詞兒,‘顧家’‘父子’‘禮品’啥的。

    不一會兒,周生朝兵兵吆喝:“我迴趟家有點事兒,今個上晝先不犁田了,牛交給你放,把它喂得飽飽的。”

    “嗯!”

    “記住,一定要讓它喝水,這會子天熱,不喝水扛不住。”

    “嗯。”

    “等會吃晌午飯,我再來喊你,先走了。”

    ……

    周生家的院子裏,顧家父子站在院子裏尷尬不已,進退兩難。

    顧誌華環顧四下,院子裏堆滿了各種桔梗麥草,沒地兒落腳,日頭又猛烈,院子裏唯一的一棵歪脖子槐樹底下被一窩雞給霸占了。

    屋簷底下有一小片陰涼,才剛站了一會兒,他就受不住身後那一整排掛著的紅辣椒和蒜頭的氣味。

    “太過分了,都說上門就是客,這不僅不招唿我們進門喝茶,連把凳子都不留,真是鄉下人,不懂禮數!”

    顧誌華掏出一塊白色的手絹來,抹了把額頭上的熱汗,小聲嘀咕。

    身旁,顧父倒是穩穩當當站在那裏,雖然也是熱的滿頭大汗,但神情看起來比顧誌華沉得住氣。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計較這些?”他橫了顧誌華一眼,沉聲警告:“別忘了咱此行的目的,顧家接下來是衣食無憂,還是流落街頭,就看今日了!”

    顧誌華眉頭驟然一緊,眼神瞬間黯然下去,臉上的嫌棄都變得那麽沒有底氣了。

    是的,今日,他是來賠禮道歉,並重新求娶花花的。

    沒錯,就是這樣一個讓他片刻都不想多待的鄉下人家的閨女,他今日竟是來求著做女婿的,可笑不可笑!

    “爹,我渴死了,嗓子眼冒煙!”顧誌華喉結滾動了下,又道。

    顧父看了他一眼,“你的事咋那麽多?去馬車裏拿水吧!”

    “爹,那水路上就喝光了。”顧誌華道。

    顧父沒好氣的說:“那就忍著,一時三刻的渴不死人!”

    顧誌華不耐煩的扯了扯自己脖子處的衣領口,眉頭蹙在一起。

    顧父歎口氣,環顧四下,身後的堂屋門鎖了,灶房門倒是沒鎖。

    “實在不行,你去灶房水缸裏舀瓢冷水對付幾口吧!”

    “爹,那是冷水,喝了會生病的……”

    “那你就忍著!”

    “老爺,要不……我去旁邊人家給少爺討碗茶水喝?”老根伯的兒子負責趕馬車,聽到顧家父子的話,小心翼翼問。

    “好啊好啊……”

    “不準去!”

    “爹!”

    “老爺……”

    “我說不準去就不準去,顧誌華,你給我想清楚你今日站在這裏的目的!”顧父指著自己的腳底下,臉膛在日頭底下曬得發紅:“你要是不想好好過了,那咱這就迴去,橫豎我活了半輩子了,該享受的也享受過,我就算這會子死了也無所謂。”

    “你才二十五,往後的路還長,你要願意在縣城過那種窮哈哈,別人看不起的日子,咱這就迴去!”

    “迴去了頭一件事就是把家裏的下人全賣了,因為咱家養不起他們,大宅子也賣了,迴到你爺奶從前住過的三間舊屋子裏去。燒飯洗衣帶孩子的活計讓你那個寶貝淑華來做,你給我出去扛大包掙錢養家糊口!”

    “你要是樂意過那樣的日子,那咱現在就迴去!”

    顧父說得太激動,唾沫星子濺了顧誌華滿臉。

    顧誌華僵在日頭底下,耷拉著腦袋,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這種倒黴事兒落在我身上!”他一臉沮喪,拖著步子轉身往灶房的方向去了,去找點水喝呢,不然待會見著嶽父嶽母了,嗓子沒法說好話來打動他們。

    顧父望著顧誌華的背影消失在灶房裏,重重歎了口氣。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當初去慶安郡念書,他就說了,不準兒子把什麽小青小紅的帶去,換兩個年紀大一些穩重一些的粗使仆婦最好。

    可他不聽,非得要賞心悅目的,說仆婦看著就邋遢。

    到最後還偷摸著把淑華也接去了,一堆鶯鶯燕燕陪著,嘻嘻哈哈,尋歡作樂,怎麽能念好書?

    念不好書,還沒把人給做好,落到這步田地,真是造孽!

    院子外麵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顧父的沉思,他轉身望去,便見周生風風火火進了院子,赤腳穿著草鞋,褲管卷到了膝蓋處,小腿肚子上全都是泥,真正的泥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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