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上,李家小姐聽說是一名外鄉來的神醫救了自己,便親自來給智祥敬酒。智祥盯著她的瞳孔看進去,發現那蝌蚪氣團似乎有隻小爪子微微動了下。

    “李小姐,我想問你點事兒。”智祥說道。

    “神醫盡管問,小女子知道的定會如實相告。”李春蘭答道。

    “元宵節那天,有關那個錦袍年輕書生,你能記起什麽來嗎?”

    李春蘭麵色微微一紅說道:“那人大約有二十多歲,對人彬彬有禮,好像給我們看了他手上的一枚玉石扳指,後來......後來的事兒就記不太清了。”

    “再想想,他都說過些什麽話?”

    “好像說過他姓馮,是杭州臨安城的富商,家裏是做茶葉和藥材生意的,別的真想不起來了。”

    夜裏亥子交更之際,智祥與趙學敏悄悄溜出了房門來到了後院裏。

    月光下,那隻蟾蜍靈鬼仍舊趴在在古井沿上,對著月亮唿吸吐納著。

    清晨,智祥找到李員外,給他寫了一張鈴醫秘方:“雄黃三兩,雌黃三兩,穿山甲二兩,龍骨三兩,鱉甲二兩,刺蝟皮二兩,川芎二兩,禹餘糧二兩,銀朱二兩、羚羊角七兩,虎頭骨七兩,芫青十五枚,雄雞頭一枚。此方製作成“避瘟殺鬼丸”燃燒和佩戴均可避疫殺鬼,並吊喪問疾皆吉。另外還要買幾袋生石灰迴來,他準備要消滅掉古井中那隻蟾蜍靈鬼。

    中午,是一天之中陽氣最盛的時候,智祥讓家丁解開袋子把石灰粉統統倒入古井中,然後把製好的“避瘟殺鬼丸”點燃二十丸放在井邊上熏,剩餘的投入井內立時水花翻滾,蒸騰起陣陣白煙熱氣,大約一炷香時間才慢慢的平靜下來。

    生石灰是驅除陰氣的最佳之物,以往鄉間下葬遷墳都需要撒上白灰,就是為起到去陰除濕的作用。而“避瘟殺鬼丸”辟邪除穢,散百鬼惡氣。

    “小兄弟,這迴那隻蟾蜍靈鬼應該是煙消雲散了。”

    “但願如此吧。”智祥心裏依舊是隱約覺得哪裏不對頭。

    “我們終於可以離開李家了。”

    “不,保險起見今晚還得再看看。”智祥說道。

    到了晚上,夜空中依舊明月高懸清涼如斯,智祥與趙學敏兩人從亥時末一直守候到了五更天亮為止,古井內始終沒有動靜,那隻集聚了兩百年陰氣而成形的蟾蜍靈鬼徹底消散了。

    是有點可惜啊,這種靈鬼陰物是煉製陰丹的靈藥之一,若是能製作一種法器,專門收取這種陰物就好了,或許元陰之氣可以歸為己用也說不定。智祥在重陽宮藏書閣翻閱道家古籍時,在晉朝許旌陽留下的《升天儀》殘書中,找到過有煉製法器收取靈鬼妖物的方法,自己曾將其背熟記在腦子裏,不過要去哪兒弄個大爐鼎呢。

    “小兄弟,這下子放心了吧。”趙學敏說道。

    “是啊,什麽地方能搞到一個大爐鼎呢?”智祥在自言自語。

    “要大爐鼎幹嘛?”

    智祥迴過神兒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趙先生,你方才說什麽?”

    “你剛才說要大爐鼎,是想做什麽?。”

    “哦,就是可以煉製丹藥或煮茶用的那種鼎爐。”智祥解釋道。

    趙學敏說:“街上銅鐵鋪子裏有的賣,大約幾兩到上百兩銀子一個的都有。”

    智祥搖搖頭:“煉丹鼎爐得有些靈氣才行,隨便用些廢銅爛鐵化成水澆注的那些作用不大。”

    “那就隻有去一些老的道觀裏尋找,可能有保存數百年以上的法器鼎爐,丹爐煉久了自然會有靈氣。”趙學敏提醒他。

    是啊,不知道重陽宮裏有沒有古鼎,許旌陽說鼎爐質量好則煉丹成色才純,有事半功倍之效。

    迴到客房後,趙學敏開始收拾行裝,李小姐的病根已除他倆可以離開了。

    “小兄弟,離開渝州後打算去哪兒?”趙學敏問智祥。

    智祥躊躇著說道:“我還是不放心,想再去李小姐那兒瞧瞧。”

    就在這時,家丁急匆匆的跑來說小姐又犯病了。

    智祥和趙學敏趕到閨房時,李員外已經在屋裏了,見到智祥趕緊說道:“高大夫,小女不知為何又開始發癲了。”

    果然在春蘭姑娘的雙瞳中又看見了那隻蝌蚪氣團,正在手舞足蹈的瘋狂蠕動著,想來病根不是古井裏的那隻蟾蜍靈鬼,智祥此刻意識到殺錯了對象。

    春蘭姑娘背朝天的趴在床上,四肢蜷縮著口吐白沫,嘴裏麵還喃喃嘀咕著:“自古情深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夜長爭得薄情知,春季早被相思染。豈是拈花難解脫,可憐飛絮太飄零。人生莫作女兒身,百年苦樂由他人。不為別離腸已斷,淚痕沾滿舊衣衫。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老爺,小姐以前犯病時也總是叨咕這幾句。”丫鬟心蕊在一旁說。

    “唉,”李員外歎息道,“春蘭自幼喜愛唐代白居易的‘長恨歌’詞,發癲時竟也不忘吟聲念誦。”

    智祥念私塾時也很喜歡這首長恨歌詞,不過此刻心中有些疑惑,於是說道:“小姐犯病時若是胡言亂語倒不足為怪,但是念得這麽酸楚悲恨,我想這恐怕是與那位元宵節姓馮的杭州書生有關,或許這才是真正的病因所在。”

    “是啊,老夫聽著也覺得心酸難受,李員外恍然大悟,好像明白了什麽。

    “為今之計隻有先穩定住小姐的病況,之後再追查病因了,請李員外趕緊派人去殺一隻大公雞,把雞血拿來我有用處。”智祥吩咐後迴到客房,從藥箱裏取出黃裱紙與辰砂。

    不多時,半碗公雞血盛來了,智祥將雞血調和辰砂用手指沾在黃裱紙上書寫了一張鎮邪禁鬼靈符,然後用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滴幾點靈血在碗內混合點燃後的靈符撒在水碗裏給春蘭灌進肚子裏。須臾,李小姐情況穩定下來,陷入了昏睡之中。

    迴到客廳後,李員外憂心忡忡的望著智祥欲言又止。

    在芋頭寨時,石爽人曾經講過有些修煉了千年以上的非人靈鬼可幻化人形,但仍需附著在人體內混跡於市井之間,一般的它們不會去主動害人,而個別邪惡的精怪則采陰補陽,采陽補陰汲取少女少男的元精以增功力,這位馮公子便極有可能屬於後一類。在辰州這一年多裏,智祥還沒有碰到過一個幻化成人形的精怪,也不知道精怪到底有多厲害,自己隻不過有了通靈眼,能夠辨識出他們而已,若是鬥起來,恐怕以自己的道行是打不過人家的。

    “小兄弟,可有為難之處?”趙學敏看出了智祥低頭不語的猶豫模樣,於是問道。

    智祥抬頭目光接觸到李員外含淚無助的眼神,那是一個父親悲愴欲絕的神情,令他為之心動。

    “看來隻有去趟杭州府了。”他打定了主意。

    “杭州府?”李員外一聽趕緊說道,“杭州知府陳家美是老夫至交,有什麽事兒可以找他幫忙。”

    “李員外,不瞞您說,春蘭姑娘的病根我敢斷定就在那位姓馮的杭州公子身上,必須找到其本人方可徹底治愈,不知可否願意帶上春蘭姑娘同行?”智祥問道。

    “當然可以,不然高大夫走了,小女若再犯病老夫可就束手無策了。”

    “那麽請李員外準備好行李,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

    “嗯,杭州錢塘縣是我的老家,出來兩年也該迴去看看了。”趙學敏欣然願意同行。

    此去杭州路途遙遠,差不多有兩千裏,於是李員外雇了條船走水路。第二天一大早,眾人登船沿著長江順流而下。

    杭州,古稱臨安,錢塘,人們常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自古以來就是最為繁華富庶之地。不但是京杭大運河的樞紐,也是南北漕運的咽喉,僅當地鹽商的資本便已相當於當年戶部存銀之數,可謂是富甲天下,宋代詞人劉永就有詞“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越往下江走,水麵越是開闊,煙波浩渺,水天一色。在船上,智祥從李員外口中對杭州知府陳家美有了大致了解。此人字占鹹,號可齋,幼時沉敏。既長,讀書不輟,雍正十一年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禦試第一。陳家美辦事富有遠見卓識,不落俗套。遇荒年不禁商賈,不禁囤積,有人對此予以責難,他說:“商人貯米,得少利則散,民賴以濟”。他還主張“以工代賑”,由朝廷出資,招攬百姓修築城池,建造廬舍,疏通溝渠,加固堤岸,既能幫助百姓度荒,又有利於公益事業。對工程建設他注重質量,不隨便省費,常說:“用省工惡,他日修更倍之,作百年之計,不宜節於目前”。他悉心治理,政績卓著,使江淮數百萬農戶,在荒年中饑餓者得以飽食,死亡者得以掩埋,為當時外任大臣中所罕見。陳家美體恤民情,為官甚是公正清廉,深受皇上讚許。任杭州知府時勤政愛民,所到之處,興修水利,賑濟災民,民受其惠,無私清廉,譽為“惜民”。

    數日後,他們終於抵達了杭州府臨安城,上岸後雇了兩輛馬車,直奔杭州府衙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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