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智祥被帶到府衙後堂上來了。

    “智祥,經藥局大夫驗證,那枚熊膽確實是黑熊的金膽,你的功勞可算是不小,告訴本府,都想要點什麽賞賜?”劉知府微笑著問。

    “我不要什麽賞賜,”智祥說,“劉捕頭和葉大夫要求我來西安府,就是想讓大人看在他們拚死取迴熊膽的份上,能夠多發給他們家裏人一些銀兩,以便今後生活。”

    “這個嘛,本府自然會加以補償,”劉知府點頭道,“你小小年紀,就懂得居功而不自傲,如此的有善心難得呀,不知你今後作何打算?”

    “迴家。”

    “你家住何處?”

    “四川嘉州。”智祥答道。

    劉知府吩咐道:“來人,帶智祥去賬房領盤纏紋銀二十兩,再去附近客棧休息,明日安排人租輛馬車送他迴家。”

    是,大人。手下一侍衛帶著智祥走了。

    屏風後轉出琴兒,點頭說道:“大人,果真是他。”

    當晚,智祥和衣躺在客棧床上難以入睡,葉大夫臨終托付之事已經辦妥,自己也即將踏上返鄉之路,可是不知賴先生怎樣了,他能夠安全的離開洪幫嗎?

    客棧房間的門縫裏飄進來一股甜絲絲的氣味,智祥猛然打了個激靈,這味道似曾相識……他想要起身時已經遲了,覺得渾身酸軟四肢不聽使喚,就隻有神智還保持著清醒。

    門栓把手被挑開,有兩個黑衣大漢輕手輕腳的進來,從床鋪上抓起智祥塞進了一隻大麻袋,然後扛在肩上扔到了外麵的一輛馬車裏。智祥耳中依稀聽到有人在說:“仔細搜好了,這小子的所有東西都要帶上。”

    馬車行走了大約小半日工夫停下,有人抬著麻袋又轉移到了一匹快馬上,黎明時分,那匹馬方才停靠在了一座莊園前。

    洪幫總舵大堂上,有人解開麻袋放智祥出來。

    智祥揉了揉眼睛望過去,那位唐管事正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著他,案子上放著自己的包袱,已經被解開了。

    “嗯,賴道岐的徒弟,你叫羅智祥是吧。”唐管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智祥沒有吱聲,默默地望著他。

    “好吧,我問你,醫治少舵主的十絕脈秘方在哪兒?”

    “秘方?”智祥想了想,仿佛恍然大悟般,“原來那個就是秘方啊,記在腦子裏了背都背得下來。”

    唐管事一陣激動,欠起身來急切的說道:“快念給我聽。”

    “好吧,獨活、赤箭五錢、羌活、人參、桂心、五味子、白術、杜仲、首烏、龍鳳子各一分,附子一枚,水煎服。”智祥朗朗背誦道。

    唐管事聞言麵色一黑,但又隨即換上笑臉,和顏悅色的說道:“那個不是秘方,而是宋代《普濟本事方》中的獨活湯,再想想其他的。”

    “沒有了,給少舵主煎的就是這付藥,請問他的病好了麽?”

    “他死了。”唐管事冷冷道。

    “那賴先生呢?”

    “治死了少舵主,你以為他能逃脫得了麽?你若是不說出秘方,就得和賴道岐一樣頂罪,知道麽?”

    “賴先生告訴我的方子就是這個呀。”智祥一臉的無辜樣子。

    唐管事拉下臉,拿起包袱裏的兩個竹筒:“這是什麽?”

    “我在終南山采藥時不小心骨折了還受了驚嚇,病了快一年,這是一位隱士給我治病的藥,到現在還吃著呢。”智祥瞎編道。

    唐管事拔出塞子聞了聞,然後手指沾了點粉末放入嘴裏舔了舔:“原來是鱉甲,味鹹入腎經,有活血化淤,軟堅散結的功效。這一個是什麽藥,一股怪味兒。”

    原來他不認得五倍子,智祥心想。

    唐管事又拿起了那枚靈藥天珠,翻來掉去的看著並在案子上敲了敲,發出金屬般清脆的響聲,他皺起眉頭問道:“這個是什麽?”

    “是樹上掉落下來的果子,終南山好多呢,隱士家的孩子把它拿來當玩具,我隨便撿了一個玩兒的。”智祥顯得無所謂。

    唐管事心裏尋思著,琴兒傳來的消息,這小子跟著衙役們上終南山嚇出了一場大病,這兩竹筒草藥和十絕脈秘方應無關聯,他的話似乎也無可疑之處,此事看來需從長敲問。

    “來人啊,先把他關入囚牢。”唐管事吩咐道。

    智祥拎著包袱被帶入院子裏的一個假山前,衙役打開囚牢機關,沿著石階下到一所石室前,鐵柵門銅鎖打開,他被推了進去。

    過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睛才逐漸適應,在微弱的油燈光下,看到穀草堆上倒臥著兩個人,披頭散發,胡須齊肩,身上散發出一股臊臭之氣。

    智祥細看之下大吃一驚,不禁失聲道:“賴先生!”

    隻見賴道岐骨瘦如柴,雙目深陷,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你......是智祥?”

    智祥眼含著熱淚:“是我,賴先生,原來您還是沒有走脫掉。”

    賴道岐苦笑了一聲:“命該如此,夫複何言。”

    “那人是誰?”智祥小聲問。

    “是吳香主。”

    賴先生“唉”了聲,歎息著把智祥自從走後所發生的事情大致講述了一遍。

    原來一年前的那天夜裏,賴道岐望著智祥匆匆消失在黑暗中,隨即將唐管事下了毒的藥罐倒掉,又重新煎煮了一罐新的獨活湯,並把智祥留給他的那包老赤箭統統放了進去,心想這一劑藥下去,天明少舵主就應該無大礙了。既然唐管事與夫人要致少舵主於死地,那可是防不勝防,“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自己是局外人沒必要趟這趟渾水,天亮以後必須得設法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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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端著煮好的藥親自送到內堂,眼盯著丫鬟一勺勺的喂完少舵主,這才放下心來,然後坐在椅子上一直挨到黎明天亮。

    清晨時分,少舵主接連嘔吐數次,共接有半碗的黑色淤血,之後麵色漸漸地紅潤起來,人也隨之清醒了。

    智祥這小子從哪兒弄來的老赤箭,竟然如此的靈驗,賴道岐心裏頭暗暗稱奇。

    “賴先生,我餓了,想要喝些稀飯。”少舵主坐起來說道。

    賴道岐親自去夥房盛了些粥來,看著丫鬟服侍著少舵主狼吞虎咽的吃完,於是說道:“少舵主,你的病已經無大礙了,賴某現去就到長安城抓幾付上好的補藥,迴頭隻需調養數日便可痊愈。”

    少舵主感激不已:“那就有勞賴先生了。”

    賴道岐臨出房門時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不告訴他有關林夫人與唐管事合謀下毒的事情,事不關己,明哲保身要緊。

    賴道岐一路緊跑慢趕的來到了子午古道上頭,焦急萬分的四下裏尋找著,可是始終望不見他的身影。沒辦法,遲則生變,看來隻有自己先上路了。於是在附近租了一個馬車,正要登上馬車離開之際,忽聞後麵馬蹄聲疾,原來是洪幫的人追上來了。

    “賴先生,林夫人請您馬上迴去。”為首的青麵老者原來是吳香主。

    “吳香主,請轉告夫人,賴某正要去給少舵主抓藥,辦妥後即刻迴來。”賴道岐搪塞說。

    “哼,賴道岐你謀害少舵主,給我拿下。”吳香主麵色一沉喝道。

    手下人上前連推帶扯的把賴道岐揪下了馬車,一路押迴總舵。當他被帶進內堂瞥見了少舵主麵如黑炭般的屍體時,便知道自己這迴算是完了。

    唐管事一臉怒氣的質問他:“賴道岐,你這個庸醫,當年治死了老舵主,如今又害了少舵主,還打算像上一次那樣開溜是麽,你那個徒弟智祥是不是已經先一步逃走了?”

    賴道岐尋思著反正橫豎是一死,倒不如索性道破真相的好,於是口中冷笑道:“少舵主病情已無大礙,今早起床還喝了一碗稀飯,此事爾等問下丫鬟便知,現在卻突然死亡,難道就不覺得蹊蹺嗎?”

    “賴道岐,你說蹊蹺是什麽意思,有話不妨明說。”吳香主皺著眉頭道。

    “少舵主乃是死於斷腸絕脈散,唐管事,你也懂醫,賴某說得對麽?”賴道岐嘿嘿直笑道。

    唐管事臉色微變,幹咳兩聲,開口道:“賴道岐,少舵主由你負責醫治,無論如何你也難脫幹係。至於懷疑中毒之事,唐某須詳加勘驗才可定論。來人,先將賴道岐押入.囚牢。”

    在囚牢裏呆了兩日,第三天夜裏,吳香主竟然也被抬了進來,而且手筋腳筋都給人挑斷了。

    原來幫中發生了內訌,吳香主懷疑確實有人對老舵主和少舵主下毒,而林夫人和唐管事則指責是他與賴道岐一道合謀害了少幫主。隨後官府前來驗屍,是西安府劉於義大人親自帶仵作來勘驗的,結論是死因並非中毒,而是醫治不當之故。

    “為何要挑斷吳香主的手腳筋脈呢?”智祥感到不寒而栗。

    “是因為忌憚老夫的“行氣周天功,”躺在角落裏的吳香主突然幽幽說道,“沒想到林夫人他們竟與劉知府暗中勾結,在酒裏下了毒,趁老夫昏迷之時挑斷手腳筋脈,投入這囚牢之中。未殺老夫的原因是洪幫香主中與我交好者甚多,林夫人需一一除掉後,才會對老夫下手。”

    智祥記起來在道岐醫館的那天晚上,吳香主露了一手隔空關門的功夫,當時令他無比驚訝,那大概就是什麽行氣周天功了。

    “智祥,一年了,你長高了,人也壯實許多,逃掉後怎麽又給他們抓迴來了?”賴道岐問道。

    智祥講述了自己逃走以後,把跟隨西安府衙役進終南山獵殺黑熊的經過說了個大概,但隱瞞了遇見精怪母子以及采集靈藥的事情,與對知府劉大人所講的一樣。爹常對智祥講:“要想守住秘密,逢人隻說三分話,不可全露一片真。”所以凡事沒必要的就盡量不說,這是他的原則。

    吳香主不禁歎道:“小小年紀竟然經受如此坎坷,也算是命大了,可惜進得來這囚牢,怕是活著出不去了。”

    “是啊,唐管事未殺賴某,也是想要這醫治十絕脈的秘方,一旦秘方得手,賴某的死期也就到了。”賴道岐苦笑兩聲,隨後問起了老赤箭的來曆。

    智祥講述了峨眉山采藥發現老赤箭的過程,當說及久真堂於溥澤如何顏麵盡失時,兩人均竊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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