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次日。日上三竿了,陸枕枕還眯著眼睛。


    流香和香香在外頭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裏麵喚人。流香知道自家小姐慣會睡懶覺,倒也不急,坐在走廊上繡花。


    然而,香香打小便在王府裏伺候,人情世故比流香小丫頭懂得多多了。她等了會兒,實在等不住了,拉著流香的手,道:“世子妃這樣睡下去可不行,這才剛進門,可不能給人抓著話柄,王妃娘娘那邊還是得去請安的。”


    流香一聽,急忙站了起來,“那……那怎麽辦啊?”


    “喊世子妃起來啊。”香香說著便走到門邊,輕輕地敲了敲門。


    流香趕緊走過去,“你這樣敲門可不行,小姐睡得沉,她聽不見的。”她抬起手,重重地在門板上敲了好幾下。


    屋裏,陸枕枕總算有了反應,眯著眼睛伸了個懶腰。側身,下意識地摸了摸身側。本以為會摸到溫暖的身體,哪知道,冰冰涼涼的,隻摸到了床褥。她猛然睜開了眼睛,坐起身來。


    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剛睡醒的眼睛還有幾分迷離。


    門口敲門聲越來越響,都不帶停的。陸枕枕蹙了下眉,喊了聲進來。


    外麵,流香和香香對視一眼,推門進去了。


    陸枕枕坐在床邊,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托著腮,眼睛還微微眯著,好像坐著也能睡著似的。


    流香一進屋,直接走到屋後打洗臉水。香香上前,喚道:“世子妃,您醒了嗎?”


    陸枕枕眯著眼睛,一副睡意沉沉的模樣。


    香香在心裏頭歎了一聲,跟著便道:“世子妃,已經日上三竿了,您今天還沒去給王妃娘娘請安呢。”


    聽見香香的提醒,陸枕枕猛然張開了眼睛,驚訝問:“今天也要去給娘請安嗎?”


    “是呢。世子妃是新媳婦,這是禮數,費不得的。”


    陸枕枕想到又要去麵對李氏,心裏煩亂起來。她抬頭,問:“世子呢?”


    香香答道:“迴世子妃,世子爺一早就出門了。”


    “他去幹什麽?”陸枕枕隨口一問。


    香香搖頭,“這奴婢就不知道了。”


    陸枕枕歎了口氣,垂著眼。


    “世子妃,奴婢幫您梳頭,好嗎?”香香溫柔的道,陸枕枕應了聲好。


    兩個丫鬟一個伺候洗臉一個伺候梳頭,很快就將陸枕枕打扮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了。


    陸枕枕從梳妝凳上站起來,走到門口,朝外張望了一眼,迴頭問:“世子有沒有說,什麽時候迴來?”


    “世子爺沒說。”香香上前一步,道:“世子妃不用擔心,隻是去王妃娘娘那裏請安,很快就能迴來了。”


    “好吧。”陸枕枕無奈。不知道崔慕眠什麽時候迴來,總也不能等著他再去,此刻也已經很不早了。


    穿好衣裳,帶著兩個丫鬟,朝著王妃的院內走去。


    陸枕枕去的時候,李氏正坐在院子裏喝茶,柳天真在她身後陪著。


    陸枕枕剛走在院門口,柳天真就眼尖地看見了她。低頭,在李氏耳邊小聲道:“姨母,陸枕枕來了。”


    李氏一聽見陸枕枕的名字,眉心便蹙了起來,端坐著,視線往門口掃了一眼。


    “娘,枕枕來給您請安了。”陸枕枕走來,很規矩地向李氏行禮。


    李氏沒理她,當她空氣一般,繼續飲茶。


    陸枕枕心裏揪了一下,她蹲站了半天,李氏依然沒有讓她起身的意思。見李氏隻顧著和柳天真說話,以為沒注意到她,便悄悄地站直了身體。


    哪知她剛伸直了腿,李氏冰冷的視線就落到了她的身上,“我讓你起來了嗎?”


    陸枕枕心口一跳,手指死死地攥住了裙子。她盯著李氏,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氏將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陶瓷的杯子碰撞到漢白玉的石桌上,發出‘砰’的一聲脆響。李氏重喝一聲,“跪下!”


    陸枕枕嚇得肩膀顫抖了下,隨即便跪了下去。但她心裏還是有些不服氣的,忍不住問:“娘,枕枕做錯了什麽事嗎?”要她跪著,總也該有個理由吧。如果她不是崔慕眠的母親,以陸枕枕的性子,又豈會如此被人欺負。


    “你來請安,我沒讓你起身,你卻自行起身,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婆婆?如此不帶誠意,倒不如不來。一大早的,來給人添堵。”李氏音涼,對陸枕枕的厭惡全然變現在臉上。


    她這樣說,陸枕枕竟找不到話來反駁她。心想,她果真不該來的。


    跪了許久,李氏仍未有讓她起來的意思。柳天真在和她講笑話,將她逗得好生開心。然而,視線再落到陸枕枕身上時,臉色又變得冷沉。眨眼之間,卻是兩副模樣,仿佛會變臉一般。


    陸枕枕來了葵水,身子本就乏倦,跪了沒多久,小腹就開始墜墜地疼。李氏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不知道還要跪多久。


    陸枕枕心裏後悔,她不該來的。她現在是送上門找罪受。昨日李氏便想給她下馬威,礙著王爺和崔慕眠都在才沒有發作,今日上門,無疑是撞槍口上。陸枕枕覺得自己笨死了。


    勸陸枕枕來請安的香香也沒想到會是這番情景。本想著出於禮數來向王妃請安是規矩,也能使王妃覺得新媳婦兒懂事,對她心生好感。哪知道……


    香香覺著是自己害得世子妃受罪,心裏十分愧疚,見王妃側頭和柳天真說話的空檔,偷偷地往外走了。她一個丫鬟,倒也沒有人注意到她。


    香香從院子裏出來,立刻小跑起來。剛跑到府門口便看見元寶悠哉悠哉地走了進來。


    她急忙拉住他,“世子呢!”


    元寶盯著香香拉著他的手,滿臉笑容,心裏也跟抹了蜜似的。他抬頭,眨了下眼,“爺去軍營了呀。”


    香香推他一把,“快快快!快去把世子爺找迴來,王妃娘娘罰世子妃跪,這都半個時辰了,再跪下去,膝蓋都得廢了!”


    “啊!”元寶聽得瞪大了眼睛。


    “別啊了!快去啊你!”


    元寶掉頭就朝軍營跑去。


    香香在門口等啊等,約莫一柱香的時間過去,終於見到崔慕眠大步行來。


    “爺——”


    崔慕眠目不斜視,一進門便往王妃的院子走。


    到了院門口,遠遠便見陸枕枕跪在那裏。許是跪得累了,背部微微彎著。


    崔慕眠心疼得揪了起來。大步上前,一把便陸枕枕扶起來,帶到懷裏,緊緊摟著。


    陸枕枕小腹痛得很厲害了,突然被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熟悉的味道縈繞在鼻息間,她眼睛一紅,險些流下眼淚來。


    李氏沒想到崔慕眠突然過來,一時怔住。崔慕眠臉色很難看,直接便道:“娘這是做什麽?枕枕做錯了什麽事你要罰她跪著?”


    崔慕眠在氣頭上,態度自然不太好。


    李氏被他的態度氣得胸口一堵,猛地拍了桌子,“你這是什麽態度!有你這麽跟娘說話的嗎?我這個做婆婆的,連教訓媳婦兒的資格都沒有嗎?簡直混賬!”


    “您要教訓枕枕,總該有個理由吧。她做錯了什麽”


    陸枕枕做錯了什麽?其實還真的沒有。李氏自然也不會拿之前那個糊弄陸枕枕的理由來糊弄崔慕眠。她確實就是故意挑刺。


    一時找不出話來,崔慕眠目光愈發冷沉,開口道:“既然枕枕沒有做錯事,兒子便帶她迴去了。”說著,便扶著陸枕枕往外走。


    陸枕枕小腹脹痛,往前一走,腿軟得跌在崔慕眠懷裏。


    崔慕眠索性將她抱起來,大步往院門走去。


    迴到寢室,陸枕枕臉色都有發白了。崔慕眠急忙讓人請大夫,坐到床邊,握著陸枕枕的手,才發覺她手心冰涼。


    “枕枕——”


    陸枕枕望著他,心裏的委屈愈發濃了,眼睛一紅,淚珠子便滾滾往下落。


    崔慕眠心疼死了,抬手幫她擦眼淚,一邊道:“傻枕枕,不是讓你乖乖待在家裏嗎?”


    陸枕枕哭著道:“可新媳婦是該給婆婆請安的啊,來的時候,我娘交了我規矩,香香也說了。”


    崔慕眠摸著她的腦袋,“你管那麽多規矩做什麽?你是嫁給我,又不是嫁給規矩。娘那邊,你以後都別去了,等她自己想通了,我再跟她說說道理。”


    陸枕枕傷心地吸吸鼻子,“你會不會很難做啊?”


    “沒事。她會想通的,她現在就是在氣頭上。”


    陸枕枕想起上次偷聽到王妃和崔慕眠說的話,一時感慨,望著崔慕眠道:“其實,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像你娘這樣。因為我,你差點都死了,難怪你娘會不喜歡我。”她猶豫著抬起手,放在崔慕眠的肩膀上,正好是他上次受傷的地方。


    陸枕枕眼裏閃著淚光,心疼地問:“還疼嗎?”


    “早就不疼了,乖,別擔心。”


    “當時一定疼死了。”陸枕枕說著,眼淚便落了下來。


    崔慕眠躺到床上,將她抱到懷裏,歎道:“不疼。”


    能娶到自己心愛的女人為妻,疼一點算什麽。哪怕拿他的壽命來換,也是值得的。


    陸枕枕抬頭親了親他的下巴,淚珠子還掛在睫毛上,微微顫抖著,“相公,謝謝你啊。”她哽咽著說。


    崔慕眠嘴角微微彎起,寵溺地在她的眼睛上親吻了下,低低呢喃,“傻枕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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