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樹後,閃出一道頎長英俊的身影,冰藍色的眸,靛青色的印花長袍,此刻正滿是陰寒地睨著哀嚎的太子。


    靈瓏歡喜地奔了過去,仰著小臉脆聲道,“墨連玦!”


    墨連玦撫摸著靈瓏的頭頂,對著太子陰鷙道,“滾!”


    太子眯眼看著墨連玦,邪獰勾唇道,“可惜了!差一點兒就能一親芳澤了。”


    墨連玦青筋直跳,攥緊拳頭便要衝上前,靈瓏忙扯著墨連玦的手臂,居高臨下地搖了搖頭,“原以為殿下是溫潤如玉的君子,到底是靈瓏錯看了。”


    靈瓏扯著墨連玦離開,太子卻一拳砸在石牆上。


    路生旋身落下,一言不發將太子攙扶起來。太子揮手,棄了路生的攙扶,一瘸一拐地朝著鳳儀宮而去。


    墨連玦坐在軟塌上陰沉著臉,靈瓏將茶盞輕輕放下,蹭著步子靠近。墨連玦一把將靈瓏扯進懷裏,啞聲嘶吼道,“臭丫頭,你不會躲嗎?”


    靈瓏垂眸囁嚅道,“人家沒想到嘛!”她確實沒想到,青天白日的,誰會想到堂堂太子殿下竟然失了理智。


    墨連玦沉默不語,靈瓏爬上他的膝蓋,對著那緊抿的唇瓣便吻了上去,邊吻邊含含糊糊地安撫著,“玦哥哥,別生氣啦,沒親到,真的。”


    墨連玦忽然泄了氣,抱著靈瓏擁吻起來,靈瓏難得主動,跪在墨連玦膝蓋上熱情地迴吻著。


    窗外窸窸窣窣地下起了雪花,梅蘭閣內卻溫暖如春。


    墨連玦輕歎道,“本王再不準你與太子私下見麵。”


    靈瓏忙不迭點頭,委屈嘟囔道,“本是出去散散心,哪能想到太子竟躲在裏麵。”


    墨連玦輕哼,“若然真欺辱了你,本王廢了他。”


    靈瓏直起身子吻著墨連玦的唇角,眯眼輕笑道,“玦哥哥,就算你不來,瓏兒也不會讓他欺辱了去。”


    墨連玦捏了捏靈瓏的鼻尖,搖頭輕歎道,“乖,功夫不用,會日益荒廢的。”


    靈瓏“噗嗤”笑了,朝著墨連玦施施然行禮道,“是,靖王爺,小女子謹遵教誨。”


    墨連玦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遙望著太子府的方向,深深地眯起了眼睛。


    隔天,邊境加急文件呈到了禦前,非戰爭異變,皆因漿洗棉服時,發現供給將士的棉服竟全部是用黑紅棉縫製的。黑紅棉乃反複使用的糟心棉,因顏色黑紅而得名。雖蓬鬆有餘,抗寒能力卻不足。尋常百姓,用來做褥墊尚嫌低劣,卻被運到西北發放給了戍邊的將士。


    乾帝將奏折重重地摔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著,“黑紅棉?是誰?竟然如此枉顧將士的性命!給朕查!徹查!關聯之人格殺勿論。”


    金鑾殿死一般沉靜,乾帝恢複心神,沉著嗓音嘶啞道,“老五,老九,你們說說,黑紅棉緣何流入軍中,為何不及時上報。”


    墨連淵跨步出列,躬身咬牙道,“父皇。戍邊將士凍死凍傷的大有人在,是兒臣失察,自以為朝中眾臣與兒臣一般愛戴將士,故而未做追查。”


    墨連玦掀了衣袍叩伏道,“父皇,此事不能怪五哥。當日兒臣領兵支援,除了皮毛之物臨時購置,旁的禦寒衣物皆是軍需供應。”


    乾帝冷哼道,“軍需?是軍需便無須把關了嗎?是軍需便能保證萬無一失了嗎?”


    墨連玦和墨連淵對視一眼,齊齊跪伏於地,“兒臣知罪。”


    慶親王爺眯眼輕笑道,“皇兄,若然不是漿洗時扯破了棉服,隻怕黑紅棉之事還要延續下去。老五和老九確有失察之責,然當務之急,便是要追查克扣軍需、謀害將士之人,若放任此般蛀蟲混跡朝堂,蒼玄危矣!”


    朝臣們齊聲唿喊道,“請皇上徹查此事。”


    乾帝捋著胡須打量著朝臣,抬手指著靈翰霆道,“靈相,此番重責,你可擔得起?”


    靈翰霆似笑非笑道,“皇上覺得臣擔得,臣擔不得,也得擔得!”


    乾帝拍著椅背朗笑道,“好,朕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此事交由靈相全權處理,有任何需求,隻管與朕開口。”


    靈翰霆叩謝聖恩,墨連玦卻皺起了眉頭。靈翰霆拍了拍墨連玦的肩膀,不卑不亢地踏出了金鑾殿。朝臣們議論紛紛,隻有太子,自始至終未發一言。


    夜間,靖王府。


    孟之郎搖著折扇打趣道,“得,薑還是老的辣。本欲徹底摘揀開,如今徹查之責落在靈相身上,隻怕難以獨善其身了。”


    墨世鈞冷哼道,“父王說,皇叔越發糊塗了。”


    墨連玦行雲流水地斟滿茶水,雲著茶盞挑眉道,“不,他若糊塗,便不會將所有人都攪進這趟渾水裏。”


    墨連淵仰頭灌了一杯酒,拍著墨連玦肩頭道,“老九說的是。黑紅棉之事,本王早發現了,若然不是怕影響軍心,戰時便該上報。如今徹查雖屬應當,父皇難保不會懷疑另有居心。依我看,如此倒好,整日藏著掖著,憋屈都憋屈死了。”


    孟之郎嘿嘿笑著,踹了踹墨連玦的腿腳,墨連玦側身躲過,孟之郎也不在意,撐著下巴歎道,“的確另有居心。不過單獨見了一麵,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這兒還有一茬兒等著,嘖嘖嘖,這酸味兒啊,都要飄到銅雀大街了。”


    墨連玦自不會解釋詳情,墨世鈞卻從蘇豔洛嘴裏得了消息,狠聲咬牙道,“自當如此。道貌岸然的家夥。”


    孟之郎但見墨世鈞氣憤填膺,便知不僅見麵那般單純。他頓時收斂了嬉笑之色,“之郎能做什麽?”


    墨連玦沉聲道,“朝中的事兒莫幹預,四海通也是時候占領京都了。”


    孟之郎將折扇旋轉在指間,邪獰勾唇道,“放心,不出一個月,太子連鏰子也別想得了。”


    四海通悄無聲息地擴展著貿易,今日東街新開了糧油鋪,明日西街開了間蔬果鋪,黑紅棉之事攪擾地朝堂不得安生,忽然下了一夜大雪,第二日,四海通的招牌竟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太子將賬冊丟在劉同臉上怒罵道,“廢物。這便是商鋪未曾受損嗎?你日日巡視商業街,你告訴本殿,這些商鋪是如何一夜之間冒出來的?”


    劉同瑟瑟發抖,太子揉了揉眉心,沉聲道,“劉淵那處如何了?”


    劉同忙叩伏迴稟道,“迴殿下,已經安排妥當了。大哥未曾出麵,即使查探到商行那裏,推個小廝出來便是。”


    太子微微頷首道,“讓劉淵仔細處理。過了這次風波,你們哥倆便迴東郊郡去。”


    劉同跪伏謝恩,訥訥開口道,“那商鋪?”


    太子一瞪眼,劉同忙噤了聲,抱著賬冊便退出了書房。


    燭燈明明滅滅,太子妃譚淑媛推門進來,用細剪撥了撥燭心,“殿下,該用膳了。”


    太子豁然清醒,抓起筷子開始用膳。


    譚淑媛隨侍身旁布膳,太子隻堪堪用了碗粥膳,便扔了筷子。


    譚淑媛垂眸一看,除了那酸筍,她夾的菜,竟然一口未動。她勉強笑道,“殿下,可是不合脾胃?”


    太子眉眼輕抬,譚淑媛忙垂了眼眸,端著膳食退了出去。


    路嫣然依然站在那杏花樹下,見譚淑媛耷拉著臉色,不由輕笑道,“怎麽,碰了軟釘子?嘖嘖,太子妃便如何,整日辛苦頂不過清粥小菜,本宮都替你不值當。”


    譚淑媛翻了個白眼,不屑地打量著路嫣然,“虧得這野種讓你重見天日,自當好好將養才是,日後倒莫要往本宮跟前湊,本宮自不會跟個野種計較,你也別想用他陷害本宮。”


    路嫣然甩著帕子輕歎道,“野種也是太子長子,你倒是想生個不是野種的,隻怕不能夠呢。”


    譚淑媛冷然道,“小蹄子,你什麽意思?”


    路嫣然托著肚腹緩緩遠去,“太子妃自去領會吧。”


    譚淑媛端著膳食的手隱隱發抖,她咬牙鎮定著心神,腳步堅定地離去。


    禮部為靖王府和丞相府聯姻測算吉日,分明是明年三月、八月和來年的六月,墨連玦自然希望越早越好,大筆一揮便選定了三月初八。


    靈瓏從蘇豔洛嘴裏得了消息,繞著帕子扭捏道,“玦哥哥真是的,怎麽不同人家商量商量。”


    蘇豔洛挑眉打趣道,“怎麽,嫌早!那好辦,嫂嫂替你張羅,推到來年去可好?”


    靈瓏忙扯著蘇豔洛的手臂嗔怪道,“小嫂嫂竟使壞心眼,仔細教壞了孩子。王妃姨娘也不管著點兒,見天往外跑。”


    蘇豔洛撇撇嘴,鼻尖輕哼道,“改日你懷了身子,且看能不能悶得住。真真是佩服柳姐姐,自打明王爺迴府,竟是一日不得見。”


    靈瓏眨眼輕笑道,“柳姐姐要生了,也就這幾日。聽詩涵說,產婆乳母請了一堆,尚書夫人想過府伺候,竟是忙亂得不能站腳呢。”


    蘇豔洛拍掌大笑,勾著靈瓏的脖頸笑問,“噯,表妹,想不想去瞅瞅?”


    靈瓏狐疑地退了退身子問,“嫂嫂不是才從宮外進來?”


    蘇豔洛嘿嘿搓著手,“門房不讓進,妹妹,你帶著嫂嫂進去唄?嫂嫂日後總要生產的,觀摩觀摩不為過吧?”


    靈瓏眯了眯眼睛,想著墨連淵日夜提防她,咬咬牙,提著蘇豔洛的腰身便朝著明王府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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