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裏,墨連玦在祥妃的床頭守了三天三夜,直至第四日夜間,祥妃終於睜開了眼睛。


    墨連玦將祥妃的手貼在臉頰上,急切開口道,“母妃,母妃,您終於醒啦。”


    靈瓏側身看著祥妃那冰藍色的眸光,雖形同槁木,卻不難想象曾經的光彩照人。那般雅致的笑,那般純然的眸,也難怪讓世人歎服。隻是如今,連蘇生也束手無策了。


    祥妃吃力地笑笑,愛戀地撫觸著墨連玦的俊臉,似乎她想如此做,已然很久了,隻那雙小手到底抖得厲害,沒多時便累得嬌喘噓噓,眼睛卻看向了倚靠在墨連玦身側的靈瓏。


    墨連玦輕轉頭顱,靈瓏忙湊到祥妃跟前,虔誠地屈膝行禮道,“靈瓏見過祥妃娘娘。”


    祥妃微笑地頷首,朝著靈瓏輕點著下巴。


    靈瓏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垂首輕聲道,“祥妃娘娘,您想說什麽?”


    祥妃緩緩搖頭,將墨連玦和靈瓏的手扣在一起,然後緊緊地壓在胸前,然後慈眉善目地笑著。


    墨連玦眼眶發澀,勾唇淺笑道,“母妃,這是靈瓏,是玦兒的妃。”


    祥妃藍眸輕眨,輕輕摩挲著兩人的手,似是叮囑般朝著二人打量,隨即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墨連玦的淚順著臉頰滑落,疼得靈瓏心頭微絞,她將墨連玦抱進懷裏輕輕撫觸,分明感覺到墨連玦在啜泣,卻隱忍地沒有聲響。她緊緊地抱著墨連玦的頭顱,直至夜幕深沉如墨。


    少時,墨連玦從靈瓏懷裏爬出去,替她拭去頰邊的淚珠,抱起祥妃略僵的身子朝著後院而去。靈瓏坐在門檻上,看著墨連玦劈柴,看著他架起木床,又看著他將祥妃抱了上去。


    可是最後一刻,當火把靠近木床的最後一刻,墨連玦的手終究是抖了。


    靈瓏緩步上前,朝著墨連玦伸手道,“墨連玦,我來吧。”


    墨連玦將靈瓏的小手握在手裏,緩緩搖頭道,“不,我要送母妃最後一程。”


    火光漸漸燃起,將夜幕灼燒得分外妖豔。那是墨連玦找尋了六載的母妃,是那個曾經飽嚐寵辱的番禹公主費藍紮,就這樣安靜地走了,連一句話也未曾留下。


    墨連玦虔誠地將骨灰收進骨瓷深壇裏,一捧一捧地收著,靈瓏看著墨連玦略彎的脊背,看著那陰沉如水的麵容,遲疑片刻,轉身離開了後院。或許,她該為墨連玦和祥妃留下獨處的時間。


    介修在庭院中負手而立,天上沒有星,沒有月,他依然凝望著遠方,亦如她小時候常見的那般。


    靈瓏斂了衣裙靠近介修,悠然開口道,“師父,師叔們醒來了嗎?”


    介修輕微頷首道,“嗯,除了師叔祖,旁人皆醒了。”


    靈瓏想起那個枯敗的老人,有種說不出的複雜。他內息之力最深厚,本該是最先醒來的,奈何無論湯藥針灸,都無法近身,倒寧願這般去了似的。


    介修率先朝著西側院而去,靈瓏遲疑片刻,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沒想到,懷仁竟然醒來了,圓瞪著眼睛看著推門而入的兩人。


    介修躬身行禮道,“師叔,您醒了?可要用些膳食?”


    懷仁眯眼搖頭,朝著二人招招手。


    靈瓏和介修對視一眼,緩步來到床榻前,懷仁打量著二人,隨即做出了雲手的動作。


    介修率先將右手遞了過去,懷仁把了一手脈象,搖頭啞聲道,“丫頭來。”


    靈瓏怯怯地將手伸出去,隨即便感覺一襲冰涼之氣,躥進了全身的筋脈。懷仁長久地按壓在靈瓏的脈搏上,一會兒眯眼,一會兒頷首,長指虛空一彈,靈瓏頓覺渾身舒暢,筋脈擴張,竟如此這般達到了內息圓滿之境。


    懷仁冷哼道,“你分明早已內息圓滿,還當師叔祖隔空運功不成?”


    靈瓏詫然,介修卻勾唇解釋道,“瓏兒,是師尊壓製了你的內息。”


    靈瓏恍然大悟,怪道那次從大悲寺迴來,內息修煉進展緩慢,竟是師尊做了手腳的。


    介修將靈瓏的小手扯出來,朝著懷仁頷首道,“師叔,您且歇了吧,弟子與您準備些膳食去。”


    懷仁瞪眼道,“你去,丫頭留下。”


    介修不著痕跡地將靈瓏往身後掩了掩,聲色內斂道,“師叔,這丫頭還要入宮,不若下次再向您請安。”說罷,攜了靈瓏轉身離開。


    奈何師徒二人剛剛走到門邊,便再也邁不動步子。


    靈瓏與介修對視一眼,這分明是滯留陣法,沒想到懷仁僅憑內息之力便布好了陣法,看來得不到他的應允,他們是休想走出這屋子的。


    靈瓏憤然轉身,雙手叉腰看著懷仁道,“師叔祖,您想做什麽?”


    懷仁邪獰地笑著,朝著靈瓏勾手道,“丫頭,你是自個兒過來,還是讓老祖宗拉你過來?”


    靈瓏軟了肩膀,頹然地看了眼介修,蹭著地板朝床榻靠近,可她猛然一趔趄,直接撲倒在床榻邊,懷仁卻捋著胡須開懷大笑。


    靈瓏哀怨瞟了眼介修,介修失笑搖頭,他倒是想扶著她,前提是他得動的了身子才行。


    介修眯眼不語,懷仁卻頗為自得地開口道,“介修,你與你父親一般模樣,古板,笨拙,完全是師叔討厭的模樣,唔,這丫頭不錯,底子好,人也靈泛,今日倒可收了做關門弟子。”


    靈瓏慌忙搖手道,“師叔祖,弟子拙笨,有拙笨的師父師尊教誨即可,您老人家還是另外挑揀弟子吧。”


    懷仁冷哼道,“由不得你。”


    靈瓏正欲反駁,忽覺一股張弛之力在體內流竄,身子還無法抑製地飄向半空之中。她驚醒地抓住床沿,奈何不過眨眼功夫,到底還是被懷仁扯到了半空中,墨發飛瀑地倒掛著。


    “師父,師父!”靈瓏驚恐地喊著介修,她怕極了筋脈逆轉的感覺,可是她未曾聽到介修的迴應,便陷入了一片白茫茫地困頓之中。


    靈瓏飄蕩在半空中,喊著介修,喊著古靈兒,聽到的卻隻是自個兒的迴聲。她頹然坐下,卻發現身下是一條鋪滿礁石的小路,那路上竟隱隱亮起了燭光。


    靈瓏順著光亮而去,九九八十一陣,勾魂曲,引蠱術,但凡屬於隱世家族的秘術宗譜,幾乎全在身旁,她一處處看,一件件修習,竟如繪畫下棋般信手拈來。她樂得開懷,蹦蹦噠噠朝著盡頭而去,卻在聳入雲端的山巔之上,發現了癲狂大笑的懷仁。她一驚一愕,下一瞬便暈了過去。


    懷仁放浪地笑著,“師兄啊師兄,你依然比不得我,你不讓我學禁忌之術,我不但學了,還傳給了隱世家族的命定之人,哈哈,她以後是我的關門弟子了,比你的弟子優秀許多倍,哈哈,我才是隱世家族的修煉奇才,隻有我才是,哈哈哈哈哈……”


    笑聲迴蕩在東郊的上空,懷仁卻仰躺在床榻上,徹底閉上了眼睛。他的畢生絕學,他的所有內息,就這般強買強賣地灌輸到了靈瓏的體內。


    懷慈抱著靈瓏,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怨也,恨也,歸結於因果輪迴便皆是浮雲。你既想通了,又何苦說這番話遭人怨恨呢!師弟,你且去吧,師父他老人家不會怨你的。”


    懷慈抱著靈瓏離開,床榻上的枯朽老人卻漸漸透明了起來,眨眼間,隻留下那淺灰色的粗布衣袍,擺了個懺悔叩拜之姿,遙望著東方。


    介修推門進來,朝著那灰布袍子行尊師大禮。那袍子立時散落在床榻上,介修將袍子一褶一皺的折疊起來,放進一個鐵質匣子內,那匣子怦然關閉,自此,除非懷仁留下但書之人,否則,這匣子便永生永世地閉鎖了起來。


    靈瓏睡得很不踏實,那般強勁的功法,非一時一刻便能消化的。懷慈坐在靈瓏身後,緩緩運行內息幫靈瓏舒展,與眾皆坐在旁側觀望,墨連玦卻抱著祥妃的骨灰,靠在榻上守著。


    古靈兒端了一碗參湯遞給墨連玦,墨連玦本沒有胃口,但見古靈兒滿眼關切,不忍拒絕,索性頷首道謝,捧著湯碗一飲而盡。


    室內出奇得安靜,安靜到能聽見汗珠碎裂的聲響,能聽見內息運轉的聲音,更何況是靈瓏破碎的呻吟聲。


    墨連玦將懷裏的骨灰壇抱得緊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靈瓏,好在經過初時的痛苦後,靈瓏的神色到底還是舒緩了下來。


    整整兩個時辰,懷慈終於斂了內息收功,墨連玦將靈瓏放在榻上,古靈兒等人則奔向床頭關切道,“師父,可有妨礙?”


    懷慈擼著胡須道,“無礙。這丫頭頑劣,倒險些將為師的功法也收了去。嗬嗬,妙哉妙哉。”


    古靈兒皺眉道,“師父,師叔傳的功法……”


    懷慈拍著古靈兒的肩膀安撫道,“沐兒,功法本無善惡之分,因著世人逃避責難,便歸於功法之過。瓏兒生性純良,且看著吧。”


    介修朝著懷慈雲手道,“大師,您這邊請。”


    “兔崽子!”懷慈笑罵一聲,拈著佛珠踏出了臥房,眾人連忙追隨而去,隻餘墨連玦陪侍在靈瓏身側。


    ------題外話------


    520小說改了審核時間,若沒有提前一日上傳,當天是十點半以後開始審核,小夥伴們,請莫要著急哈,小巫無論早晚,兩章肯定是不會少的,群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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