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靈兒攜靈瓏送長公主出門後,手挽著手迴了院落。長公主看著她們娘倆那般親近的樣子,羨慕中帶著淡淡的憂傷。


    紫竹挽著長公主迴身,猶豫片刻,忍不住開口道,“公主,其實郡主也很貼心的,您若喜歡,郡主定能日日陪著您的。”


    長公主微微凝眉,隨即便堅定地搖了搖頭,她見不得那孩子,見了那孩子便覺得不堪,權勢不堪,情愛不堪,連她當年的算計也是那般的不堪。


    長公主挽了衣袖緩緩前行,紫竹撓了撓頭,長公主對旁人皆是和善有度的,對待郡主和駙馬卻總是不苟言笑。她跺了跺腳,眼見長公主越走越遠,連忙追趕著長公主的步伐而去。


    且說靈華非醒來後,見緋濃衣衫單薄地睡在床榻邊,心內難免心疼。他本想伸出手摸一摸緋濃光滑的發絲,奈何身子一動,便痛得五髒六腑挪了位,竟是忍不住呻吟出聲。


    緋濃本就警醒,一聽到聲響,立時便睜開了眼睛。她見到靈華非醒來,忍不住笑逐顏開,摸了摸靈華非布滿汗珠的額頭關切道,“少爺,你醒了,可餓嗎?口渴嗎?還是疼得厲害了?”


    靈華非搖搖頭,本想說不疼,可隻是這般搖頭的動作,竟又恨不能疼得暈厥過去。緋濃驚嚇得要命,起身便準備去請大夫,靈華非卻扯了她的胳膊搖頭道,“濃兒,別,別忙了,沒用的,你幫少爺側個身子,側個身子就好了。”


    靈華非習過武,雖不太精湛,對傷勢卻約略懂得一些。這般細密且未曾傷到筋骨的皮外之傷,雖痛起來撕心裂肺,除了將養到底沒別的法子。緋濃心疼得直掉眼淚,卻吃力地幫助靈華非翻了個身子。靈華非新換上的衣衫早已濕透,緋濃卻再不敢觸碰他,隻不近不遠地靠在榻邊,掩著帕子抽噎道,“少爺,是誰害你的?為何要下如此重的狠手?”


    靈華非重重地緩口氣,好歹將方才翻身的疼勁兒緩過去,這才慢慢開口道,“柴房裏光線太暗,那男子又黑衣黑麵,本少不知曉是何人所為。濃兒,本少是如何迴來的?”


    緋濃將發現靈華非的經過細細說了,忍不住凝眉猜測道,“少爺,那人既能將您送迴來,定然是留了情麵的,您且仔細想一想,可是得罪了什麽人,且又關係緊密的?”


    靈華非一時無言,下意識地想到了梅行文。自打他迴到丞相府,與楊致遠等表兄表妹皆疏遠了些,唯獨與梅行文的交往頻繁了起來。而況梅行文肖想靈瓏許久,他卻耗費了好些個日子,梅行文定是對他不爽快了,想趁著那日給他個教訓。靈華非摸了摸下巴,莫非那日梅行文得手了,怕得罪了未來大舅爺,這才巴巴將他送迴了府來嗎?


    靈華非想到此處,忙朝著緋濃問道,“濃兒,這兩日可有鎮國公府梅世子的消息?他可曾到府上拜訪過?”


    緋濃奇怪地看著靈華非,嗤笑出聲道,“少爺,您別逗了。莫說梅世子自來沒有登過丞相府的門邊,這會子他即使真的想登門拜訪,也是不能的。”


    靈華非訝然轉頭,接著便是一聲疼痛的“嘶嘶”聲。緋濃忙替靈華非墊高了頭顱,再次為靈華非擦拭著汗水道,“少爺,您怕是不知道,昨兒清晨的時候,梅世子被裸著身子掛在了百花樓上,還是五城兵馬司護送他迴的國公府呢。”


    靈華非沉了臉色,扯著緋濃的小手問道,“濃兒,可是你親眼瞅見了?”


    緋濃見靈華非臉色不虞,便隱約猜出靈華非前日夜間定是與梅行文在一起的。緋濃唯恐裏麵有靈華非的幹係,連忙迴答道,“少爺,濃兒沒有看見。但是聽街上的人說,梅世子身上雖沒有傷口,沒有流血,卻碰也碰不得,竟是被五城兵馬司的人扯著杆子送迴鎮國公府的。這會子,整個京都,怕是連五歲的孩子也在將這事兒當笑話講。濃兒覺得,旁人到底不敢編排梅世子的瞎話,這事兒十有八九是真的。”


    聽完緋濃的話,靈華非立時便安靜了。梅行文也受了暗算,那麽那黑衣人定然不是梅行文派來的,可是,那黑衣人又會是誰呢?無論是誰,緋濃有句話說對了,那人對他的確是留了情麵了。雖然他挨了打受了罪,起碼沒人知曉他姓誰名誰,而梅行文,堂堂國公府的世子爺,被人剝光了,還掛在百花樓上,怕是將國公府的臉麵丟得一幹二淨了。


    靈華非想了想那人,他隻隱約覺得身量極高,旁的印象卻再也沒有了。他將自個兒與梅行文受的傷害兩廂比較一下,立時便覺得,受到梅行文牽連的可能性極大。他暗暗思忖著來龍去脈,竟悄悄歇下了要去探望梅行文的心思。


    事實上,靈華非此番猜測到底是自作多情了。墨連玦雖恨惱梅行文色欲熏心,卻更加痛恨靈華非拿靈瓏去做交易。奈何靈華非是丞相府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墨連玦雖恨不能將靈華非就地正法,卻不得不顧念著丞相府,顧念著靈瓏,不得已才放了靈華非一馬。不過靈華非能暫時歇了對靈瓏的算計,倒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獲了。


    緋濃見靈華非沉默,不想攪擾他,出門去灶上端了一碗湯膳迴屋,悄悄座靠在床榻邊問道,“少爺,這會子既醒了,不如吃些湯膳吧?”


    靈華非輕輕頷首,就著緋濃的小手一口一口地喝著湯膳。緋濃卻將靈華非受傷這兩日,丞相府眾人的反應一一傾訴給靈華非聽。楊玉燕和靈紫凝的冷漠,靈華非心中有數,本來沒存著希望,聽罷也不過是搖搖頭而已。隻是靈翰霆讓福管家送了一萬兩銀票並一顆百年野山參的事兒,卻是吸引了靈華非的心神。


    靈華非將湯碗推開,挑眉問道,“濃兒,確實是父親送來的?”


    緋濃輕笑點頭道,“是的,少爺,那山參濃兒也命人拿去藥店問詢過,確實是老山參,值好幾萬兩銀子呢。方才福管家還過來詢問少爺醒了沒有,說是老爺吩咐了,這些時日不準少爺出去,隻準在府裏好好休息,提防歹人不肯罷休呢。”


    靈華非悄然眯了眼睛,娘親對他冷漠,父親反而對他關照起來。他心內開懷,少不得多喝了兩碗湯,對這次受傷的收獲頗為滿意。


    且說靈瓏陪著古靈兒在山上住了兩日,雖不過是誦誦經,祈祈福,心裏卻覺得安寧不少。古靈兒樂見其成,長公主卻掩唇輕笑道,“妹妹,早些迴府吧。靈瓏這會子愛上誦經,明日許就喜歡敲木魚了。姑娘家便該有姑娘家的樣子,隻餘咱們老氣橫秋倒也罷了。”


    古靈兒但見靈瓏在白果樹下瞎轉悠,朝著長公主笑道,“阮姐姐且放心吧,這丫頭悶不住的。你隻看她安安靜靜地念經,卻不知她心裏皆是旁的心思。”古靈兒到底了解靈瓏,自然知曉靈瓏閉著眼睛冥想靜坐的事兒,這幾日,靈瓏的內力怕又精進了不少。


    長公主握著茶杯沉默,猶豫片刻,卻忍不住問道,“妹妹,當年的事兒,你可還怪我?”


    古靈兒笑容微斂,少時便微笑搖頭道,“阮姐姐,一切皆是命。這些年來,你不快活,我不快活,他又豈能是快活的。你隻覺得不該算計,卻不知,你的算計到底不算什麽。那麽,阮姐姐,你恨嗎?”


    長公主慢慢地喝著茶水,未曾迴答。紫竹緩緩行來,朝著長公主屈膝行禮道,“長公主,行裝收拾妥當了,這會子可要上路嗎?”


    長公主輕輕頷首,卻在離別之際,真誠地看著古靈兒道,“妹妹,阮姐姐不恨,隻悔”,說罷,拖著長裙翩躚而去。


    古靈兒看著長公主消失在視線裏,搖頭失笑,阮姐姐啊阮姐姐,既然有悔,便有不甘,此番過日子,又豈能快活。古靈兒微微歎氣,見靈瓏遠遠奔來,連忙收斂了心思,起身相迎。


    長公主走後,古靈兒一行便接到了禮梵主持一起用午膳的邀請。靈瓏見古靈兒開懷,便不由地勾了勾唇角,唔,有美味的齋菜吃,她便要多吃些才好。


    午膳安排在戒心院的院落中,靈瓏隨著古靈兒和阿琛進入院落,但見禮梵主持端端正正坐在石凳上,慈眉善目地微笑著。靈瓏下意識地恭敬起來,卻見古靈兒和阿琛規規矩矩地行著尊師大禮,忙收迴打量的目光,亦躬身拱手,行了個尊師大禮。


    禮梵主持捋著花白的胡子頷首道,“起吧。午膳過後,老衲便要去普陀寺講佛法,諸位施主也下山去吧。”


    古靈兒和阿琛對視一眼,齊齊頷首稱是。靈瓏眨眨眼,娘親是慣常便來大悲寺的,尊敬主持大師尚能理解,為何連阿琛舅舅也這般言聽計從呢?靈瓏留神打量,禮梵主持卻麵對著她緩緩微笑。


    靈瓏挑眉,忙朝著禮梵頷首垂眸,但見治心引著幾位小沙彌上著齋菜,一行人才終於坐到石凳上用膳。


    大悲寺的齋菜味道極好,分明是那般尋常的食材,偏就覺得十分爽口。靈瓏斯文有禮地小口吃著齋菜,待古靈兒等人皆棄了碗筷,方戀戀不舍地停止了進食。


    古靈兒淺笑著捏了捏靈瓏的小臉,禮梵主持卻朝著靈瓏伸出手道,“小施主,讓老衲於你把上一手脈象可好?”


    靈瓏詫異,卻乖乖地將手腕遞給了禮梵大師。禮梵將手指輕輕搭放在靈瓏的腕上,另一隻手卻捋著胡須久久不語。


    古靈兒焦急地問道,“師父,若何?”


    禮梵將手指收迴,朝著古靈兒輕笑道,“小施主身子骨不錯,內息丸卻要堅持著吃。”


    古靈兒鬆了口氣,靈瓏收迴手腕卻越發納悶了。內息丸本是師父特意調製的丸藥,禮梵大師從何知曉呢?


    靈瓏朝著禮梵大師道謝,卻悄悄垂了眼眸,細細打量著他。上次她便隱約知曉禮梵大師能聽得懂禽言獸語,這會子竟還知曉內息丸,靈瓏沉吟片刻,不由猜測著禮梵主持的身份。


    阿琛見禮梵大師的茶杯空了,忙提著茶壺斟滿,且恭恭敬敬地雙手遞了過去。


    靈瓏忽然靈光一現,是了,能讓古靈兒和阿琛這般失了傲然的主兒,定然是隱世家族前輩級的人物無異了。這便解釋的通,娘親為何要到大悲寺開年,且隻帶著阿琛舅舅前往,想來同門歡聚,不希望有外人打擾吧。


    靈瓏將禮梵看成是隱世家族的大能,眼神之間流轉的暖意自然不同了些。禮梵大師似乎洞察一切,輕聲囑咐著練功莫要急於求成之類的話,靈瓏皆一一應下了。


    禮梵大師喝完茶水,治心恰好抱著包袱出現在門邊。禮梵放下茶杯,輕輕頷首,倒也未再打招唿,竟直接旋身而起,朝著寺廟外飛去。治心見狀,足尖輕點牆垣,追隨禮梵大師朝西北方向而去。


    靈瓏仰頭看著,治心的輕功到底是絕妙的,她卻被禮梵大師那蓮座飛身的姿勢吸引了心神。她隻當禮梵大師眼不能視,這會子才知曉,禮梵的腿竟也不良於行的。


    靈瓏重重地歎口氣,竟不忍去猜測禮梵大師當年經曆了何事。能成為得道高僧,怕是經受了常人無法承載的苦難才是吧。


    古靈兒見靈瓏失神,忙朝著阿琛使了個眼色。阿琛微微頷首,抬腳便奔向山下。


    古靈兒將靈瓏攬進懷裏,不及開口安慰。靈瓏卻仰著小臉笑道,“娘親,以後瓏兒每年都陪你到大悲寺開年可好?”


    古靈兒看著靈瓏通透的眼神,瞬間便笑了。她揉捏著靈瓏微涼的小臉,忍不住打趣道,“瓏兒可是吃齋菜上了癮?”


    靈瓏不迭地點點頭,撲進古靈兒懷裏撒著嬌,隻眼神微閃之際,卻久久地盯著禮梵主持那專屬的蓮花石座。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靈瓏終於隨著古靈兒迴到了丞相府,迎接她們的便是背手而立的靈翰霆。


    靈瓏扶著古靈兒下車,奔向靈翰霆微微屈膝道,“父親,我們迴來了。”


    靈翰霆微微頷首,遠遠看了古靈兒一眼,朝著靈瓏囑咐道,“瓏兒,快扶你娘親迴去休息,仔細受了寒涼”,說吧,甩著雙手消失在影牆後。


    福嬤嬤接過古靈兒手裏的包袱,不由輕笑道,“夫人,您可迴來了。老爺日日守在影牆處,奴婢如何規勸也不聽,這會子見您迴來,老爺合該好好休息去了。”


    古靈兒沉了臉色,朝著福嬤嬤怪責道,“嬤嬤,您是積年的老嬤嬤了,休要當著孩子的麵兒胡言亂語。”


    靈瓏眨眨眼,頓時嬉笑起來,“娘親,瓏兒沒聽著,這便迴璃園去了,嬤嬤隨意說話便是”,說罷,扯著包袱大搖大擺地走了。


    古靈兒羞臊得直跺腳,嗔怪地瞪了福嬤嬤一眼,手腳慌亂地朝靜心閣而去。


    福嬤嬤看看靈瓏,又看看古靈兒,歡喜得皺紋都差點打了結,唔,老哥哥說得對,小姐才是最得力的撮合人。福嬤嬤將懷裏的包袱緊了緊,腳步飛快地追趕古靈兒去了。


    且說靈瓏抱著包袱一蹦一跳地走著,卻見緋濃攙扶著靈華非在牆根處散步,那動作竟是說不出的怪異。


    靈瓏微微凝眉,未曾理會靈華非,卻朝著緋濃淺笑道,“緋濃姐姐,眼瞅著天黑了,怎麽這會子散步?”


    自然是這會子人少了。靈華非每日裏都會堅持走上半個時辰,奈何府裏人多眼雜,靈華非怕人議論閑話,便撿著傍晚時,在人跡罕至的小徑上走上一走,未曾想過會遇上靈瓏。


    緋濃心裏撇嘴,麵上卻溫婉笑道,“小姐迴來了。怎麽穿得這般單薄,且快迴璃園休整休整,莫要虧損了身子才是。”


    靈瓏挑眉輕笑,她方才不過是句客氣話,未曾想過緋濃會顧左右而言他,顯見舒默閣裏定是發生了什麽。靈瓏朝著緋濃微微頷首,索性提著裙角告辭離去。


    靈華非卻看著靈瓏的背影,悄悄眯起了眼睛。看靈瓏毫無芥蒂的樣子,分明不知曉他買通地痞去劫掠她的事兒。可那兩名地痞卻在開年那日,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若那兩個地痞拿著銀子跑了,倒是最好的結果。可他請舅父派人去查探過,那二人分明就是本地人,莫說家裏還有老母、兄妹要養活,且說他們混跡市井這麽多年不消失,偏巧趕在這會子消失,也不由地他不深思。


    緋濃早就聽靈華非講述了來龍去脈,這會子見靈華非擔憂,不免挽著他的手臂規勸道,“少爺,濃兒說句心裏話,您莫要怪責。夫人和小姐皆是慈心之人,您算計歸算計,到底要把握分寸才好。”


    緋濃說完話,似犯了錯誤般低垂了眼眸。她是靈華非的人沒錯,她也有心機沒錯,可似這般買通地痞劫掠親妹妹的事兒,她心裏卻難免覺得不齒。


    靈華非勾了勾唇角,將手臂重重地搭放在緋濃的肩頭笑道,“濃兒,扶著爺迴去。”


    緋濃詫然抬眸,但見靈華非不但不生氣,還笑意盈盈地看著她,頓時歡喜應聲,吃力地扶著靈華非迴舒默閣而去。


    ------題外話------


    唿,這電腦桌好不舒服,哎,鍵盤也不舒服,真是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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