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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慶也沒有想到,皇太極竟然在這種時候,對他提出這種條件。


    用薩哈廉、武納格,包括之前那些被李元慶俘獲的真奴們,換取明軍將士們遺留在後金的骸骨……


    說起明軍將士們在對陣後金的戰事中骸骨的問題,李元慶記憶最深的,是史書沙嶺一役的評價,‘磷光之光,百年不決!’


    當年沙嶺之戰,到底慘烈到什麽程度?


    百年之後的老百姓們,在沙嶺走夜路,都不需要打燈籠。


    更不要提,之前,撫順,開原,薩爾滸,沈陽,遼陽……


    時至此時,哪怕他李元慶,都已經有些忘記了這些悲慘的將士們,更不要提,是其他人呢...


    要知道,遼地之殤,幾乎已經被後金軍連根拔起,哪怕是此時李元慶的根基,當年在鎮江、三岔河、廣鹿島,便跟隨他的老兵們,親人也已經寥寥無幾,又何談那些戰死在混亂中的悲慘將士們啊。


    誰還會記得他們?


    誰又會記得他們?


    誰又曾記得,他們當年,曾用他們最卑微的熱乎乎鮮血,捍衛了祖先流過血、流過汗、繁衍生息的土地?


    看李元慶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範文程大氣兒也不敢再喘半口。


    但心裏,卻忍不住對皇太極佩服不止。


    這兩位爺,或許,真的是宿命裏注定的對手啊。


    最了解李元慶的,竟然是大汗……


    也無怪乎,在臨行時,大汗對他範文程自信滿滿了……


    良久,李元慶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有些緩慢的點燃了一顆雪茄,眼睛卻是凜冽的看向範文程,“範兄,皇太極還有什麽話,你一字不落的說與我!”


    “呃?是。”


    李元慶雖不是他範文程的主子,但在某種深處,範文程卻情願成為李元慶的奴才。


    當然,他也很明了,他究竟要怎樣,才能獲得李元慶的尊重,忙小心將來時皇太極對他的囑托,一一對李元慶敘述一遍。


    李元慶聞言又是沉默良久。


    半晌,這才道:“皇太極這廝,倒真的是打的好算盤那。不過,這事情,我答應他!”


    “呃...謝李帥,謝李帥。”


    範文程趕忙連連對李元慶拱手行禮。


    李元慶卻笑著擺了擺手道:“範兄,此事,畢竟非一時一地之事,我想知道,皇太極和後金的誠意。”


    範文程忙恭敬道:“李帥,大汗的意思是,海州城讓與李帥。咱們雙方,以海州與鞍山堡的中段為界,互不侵犯……”


    範文程一邊說著,一邊小心打量著李元慶的臉色。


    倘若李元慶神色稍有異樣,獅子大開口,他便馬上執行下一個預備計劃。


    皇太極的底線在東勝堡,甚至,若是真的不可收拾,就算割讓鞍山堡,皇太極也能接受。


    但令範文程失望的是,李元慶的神色卻並未有太多異樣,更未獅子大開口,緩緩點了點頭道:“範兄,我給皇太極五日之期。五日之內,皇太極把東西都收拾利索,把海州歸還與我大明,此事,便就算過去。否則,慢一步,這個協約便作廢!”


    “是,是。奴才馬上迴去向大汗稟報。”


    …………


    “艸,皇太極這狗雜碎果然要跑。元慶,咱們豈能這麽容易便放過他們?”


    範文程剛走沒多久,陳忠便被李元慶招到了帳內,聽到這個消息,陳忠也被嚇了一大跳,但轉瞬,便是不甘。


    好不容易才懟到這裏,真正的大戰還未開始呢,皇太極這狗日的竟然想跑,這怎的還能忍?


    李元慶這邊卻是極為平靜,笑了笑道:“大哥。皇太極此人,絕非是善茬啊。恐怕,我再獅子大開口些,多要幾處地方,他也未必不會答應。”


    “呃……”


    陳忠不由無語,有些說不出肉疼的道:“元慶,這事兒,哥哥,哥哥怎麽說你好啊。既然是這樣,為何,為何你不跟皇太極多要些地方。這裏,畢竟都是咱們大明的土地啊。”


    “嗬嗬。”


    李元慶笑著搖了搖頭,“大哥,記不記得,我一直都在跟你將這個道理。人有多大的胃口,便去吃多少飯。鞍山堡的確不錯,可此時,後金主力未滅,咱們拿下鞍山堡,又要用多少人力、物力,去守衛它?”


    “這……元慶,你是說……”


    陳忠此時也反應過來,卻因為太激動,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李元慶點頭道:“大哥,不出意外,恐之後的戰場,要放在咱們大明內部。海州城雖有河道,但河口處在三岔河北段,他們能做手腳的地方,太多了啊。”


    “我艸他娘的皇太極!這狗雜碎!我說呢,他怎的突然開始裝起孫子來!感情,這狗日的在這裏等著呢。元慶,那,那咱們該如何是好?這帶著骨頭的肉,怕是不是那麽好吃啊。”


    陳忠這時已經完全反應過來。


    皇太極此時看似是讓出了一時一地之利,但~,隻要李元慶咬了鉤,不顧自己的實力,盲目擴充陣地,那~~,後麵戰事的主動權,就要被遞迴到後金軍手中了。


    此時,明軍可借助水道,仿若本土作戰,但一旦失去了水道的支撐,加之寒冬到來,這事情,可就不像這般容易了。


    李元慶笑了笑:“大哥,事情其實沒有想的那麽壞,更沒有那麽難。拿下海州,咱們的政治~任務已經完成。對各方麵,也有了交代。我準備,將來皇太極將這些將士們的骸骨送迴後,在海州,建一座大規模忠義祠。”


    戰爭,說到底,還是要為政治來服務。


    皇太極要放棄海州,以明軍的戰力,想追也追不上,盲目野戰,那就遠非是智者之選了。


    如果李元慶能在海州建一座大規模忠義祠,不論是政治、還是聲望民心,都有一定的緩和和聚攏作用,是此時相當穩妥之選。


    陳忠也想通了其中門路,笑著點了點頭,“元慶,你這辦法,的確穩妥。可惜,這次太便宜皇太極這狗雜碎了。”


    李元慶一笑:“大哥,須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咱們本身的問題,也不少啊。”


    陳忠重重點頭,“元慶,放心吧。底下兒郎們的事情,我親自盯著。”


    …………


    範文程迴到海州城,趕忙在第一時間,麵見了皇太極。


    此時,後金軍諸部,已經有不少都收拾立整,他們在次日清晨一大早,便會北返。


    這世界,拿起來很容易,很多人都會,但放下,這卻絕不是一件容易事兒。


    哪怕是皇太極,也是經曆了針紮一般的疼痛之後,才忍痛做出的這個決議。


    好在,亡羊補牢,時猶未晚。


    大金此次在海州之役中,雖然遭到了不小的創傷,但並不致命,加之有著之前在大明的掠獲,熬過這個冬天,問題不大。


    但明年開春,他們卻是再也經不起這麽折騰了。


    李元慶卡住了海州,就等於卡住了後金軍南下的脈門,他們再想入關內劫掠,可遠沒有以前那麽容易了。


    聽完範文程的匯報,皇太極的眉頭不由緊緊皺起來,一時有些說不出的陰鬱。


    範文程自是不敢多言半字,小心翼翼,生怕哪裏觸到了皇太極的眉頭。


    半晌,皇太極忽然微微一笑:“範卿,你以為,李元慶為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範文程額頭上冷汗都滲出來。


    這兩位爺,神仙打架,他這小嘍囉,夾在中間可不是太好受喲。


    忙絞盡腦汁恭敬道:“大汗,李元慶此人,進退有度,尤其是不貪吃,這一點,著實讓人忌憚。我大金喘過這口氣,必須要好生仔細思量才是。”


    “嗬嗬。”


    皇太極一笑:“範卿,你今日辛苦,下去休息吧。你的功勞,吾記在心裏。”


    範文程離去,皇太極的臉色卻驟然陰鬱。


    他呆呆在窗邊站了半晌,忽然大步走到桌前,鋪開宣紙,龍飛鳳舞的寫下了幾行大字:“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


    次日清晨一大早,後金軍便開始了大規模撤退的行程。


    不過,皇太極非常小心,他親領的兩黃旗主力親自策應,左右各有鑲藍旗、正紅旗、正白旗的主力護衛,雖是撤退,陣勢卻是穩而不亂。


    昨夜時,李元慶和陳忠便已經召集各部千總級以上軍官,先打了‘預防針’。


    此時,後金軍撤退的消息傳過來,兒郎們陣中雖是產生了微微騷亂,但各級軍官骨架,卻是完好無損。


    很快,兒郎們中的風勢便得到了正確的指引。


    連皇太極率狗韃子的主力親臨,都不能阻擋弟兄們的腳步,這些狗韃子,那還有什麽好可怕的?


    一時間,明軍的歡唿聲、雀躍聲,簡直直衝雲霄。


    不過,北岸高高的指揮台上,李元慶的表情卻並未輕鬆多少。


    皇太極的主動撤離,雖是穩固了他李元慶此時的政治~利益,但對整個大勢而言,可不是個什麽好消息。


    後金軍主力未損,這就意味著,他李元慶依然要加倍提起精神,絕不能有片刻放鬆懈怠。


    但話又說迴來,有皇太極這個活靶子在此,對李元慶可絕不是壞事。


    也無怪乎,偉人當年言:“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


    哪怕他李元慶對這個時代,擁有著五百年的碾壓優勢,但以一人之力,想滅一國,一個民族,卻也遠非是一時一地之功。


    遊牧民族的延展性,實在是太強了。


    也無怪乎,曆代中原朝廷,對他們奉行的一直是分化、促弄他們自相殘殺之計。


    因為他們一旦團結起來,形成建製,可不就是士大夫階層眼中的疥癩之癬了。


    尤其是皇太極這種明主……


    不過,對手的強大,對李元慶和他的弟兄們,也是一種鞭策。


    大航海時代的大幕已經開啟。


    此時的後金女真,雄才偉略的皇太極,正好充作李元慶和他的弟兄們,包括整個華夏民族的墊腳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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