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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才巴達魯,見,見過李帥。”


    不多時,青台峪堡的主人、隸屬鑲黃旗麾下的牛錄章京巴達魯,恭敬的跪倒在了李元慶麵前,額頭都貼在了地麵上,大氣兒也不敢喘一口。


    這時,巴達魯早已經知道了,攻克他這堡子的,不是別人,正是聞名天下的李元慶。


    巴達魯今年已經五十七歲了,早已經過了知天命之年,對於廝殺爭鬥這種東西,他早已經看透了。


    李元慶的聲名,李元慶的行事作風,在後金全國,早已經不是啥子秘密。


    巴達魯雖然大半截身子都已經入土了,但他還不想死,更不想連累著他的幾個兒子、十幾個孫子、孫女兒,跟他一起陪葬。


    因此,巴達魯非常明白,在李元慶這種天下梟雄麵前,耍橫,那是沒有半點作用的,隻有死路一條。


    在之前,早已經有無數血淋淋的案例,擺在眼前。


    的確。


    那些勇士們,的確是用鮮血染紅了他們的榮耀,證明了他們的勇武,但此時,他們衣冠塚上的墳頭草,怕是都要一人多高了啊……


    李元慶點燃了一顆雪茄,大馬金刀的坐在了將官們搬來的一張太師椅上,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眼前這個老韃子。


    他的金錢鼠辮已經花白,前半邊腦門子,充滿了老邁而又油光的褶皺,身形雖還能勉強看出些當年孔武的架子,但此時,卻不過是枯萎老樹、雨後黃花,已經步入了生命末期。


    “你的漢話說的不錯。抬起頭來。”李元慶笑著吐出一口濃霧,言語雖輕,但裏麵的威嚴,卻是絕不容有半分質疑。


    “是。”


    巴達魯哪敢有半分怠慢?忙稍稍抬起了頭,恭敬看了李元慶一眼,忙又謙卑的垂下了目光,絕不敢與李元慶對視。


    李元慶笑道:“你之前在大明當過差?”


    巴達魯一愣,忙恭敬道:“李帥明見,萬曆年中、奴才還年輕時,曾經在李家門下當過差。”


    李元慶笑著點了點頭,“不錯。你也算是受過朝廷教化之人,應該也是懂得一些是非的吧?”


    巴達魯忙恭敬道:“李帥,奴才,奴才是受過朝廷教化不假,但,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奴才絕無反抗大明之意,隻可惜……”


    李元慶笑著擺了擺手,“你這堡子,有多少人?有多少田地和人口?”


    一旁,楊妙才看著李元慶像是拉家常一般,對這老韃子的問話,眉頭不由緊緊皺起來。


    李元慶的言語雖看似沒什麽力道,很是尋常,仿似還有些輕飄飄的,但楊妙才卻能感覺出來,眼前這老韃子,看向李元慶目光裏的那種畏懼感,卻好像是深入骨髓深處裏的。


    仿似,哪怕他說錯了一個字,李元慶就會即刻取了他的性命,他根本生不出半點反抗之心。


    仿似,在李元慶的麵前,他就像是一隻最卑微的螻蟻,根本不可能生出半分反抗的餘力。


    這……這真是……


    楊妙才忽然想起了早些年、流傳在大明的一個傳言。


    傳說,當年沈陽李家在鼎盛時,李成梁無意間放了一個屁,竟然活脫脫把一個蒙古台吉給嚇死了……


    原本,楊妙才以為,這肯定是無中生有的笑談,徒增別人笑料而已。


    放個屁怎的可能把人都嚇死?


    這肯定是哪個不要臉的,想抱李家的大腿,沒臉沒皮的拍馬屁而已。


    但~~,此時,活脫脫的現實就擺在眼前,楊妙才的心中,忽然升騰起了一絲無法言語的異樣。


    眼前。


    此李家雖然非彼李家,但,這兩位爺的威勢,就算有些差距吧?怕,怕是……也相差不了多少吧?


    若是這般,那……


    一瞬間,楊妙才隻感覺到背後的冷汗都滲出來。


    他本以為,他是三晉才子,東林新貴,大明年輕一代文人中的佼佼者,對萬事,皆已經了解通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洞悉華夏數千年的文化精髓,對於官場那一套,也早已經玩的順溜。


    但此時……


    楊妙才心中止不住的失笑啊。


    他本以為,他已經經曆過殘酷的政治~鬥爭,對一切事物,早已經可以看的風輕雲淡,寵辱不驚。


    可惜啊。


    可笑啊。


    在真正強大的威勢麵前,在真正強勢的實力麵前~~,那些卑微的、就像是狗肉擺不上大台麵的小手段,算的了什麽?


    怕真的連個屁都不如啊……


    這時,李元慶已經聽完了巴達魯對青台峪堡形勢的解釋,緩緩點了點頭,笑道:“女真人,我見過不少。不過,像你這麽精於政務的,卻是頭一個。”


    “奴才不敢。”


    巴達魯的頭垂的更低了,老淚都流出來,“李帥,兩國相爭,各為其主啊。李帥,奴才一把老骨頭了,絕非是好戰之人,但,但大勢是這般,奴才也是沒有辦法啊……李帥,您,您可以去打聽,對於奴才麾下的漢人奴隸,奴才從未有過任何虐待。李帥,奴才知道,您,您擁有跟長生天一樣寬闊的胸膛,懇請李帥您,您能饒過奴才一家老小的性命吧。奴才願做牛做馬,報答李帥的恩德啊……”


    看著巴達魯鼻涕眼淚都滴到了腳下的泥土上,一旁正翹著二郎腿享受雪茄的陳忠,不由狠狠啐了一口:“老狗,你這討饒的功夫倒是不弱啊!合著,千錯萬錯都是皇太極這狗雜碎的錯,跟你沒有半點關係?”


    “呃?陳帥,這……”


    巴達魯想要解釋,但一時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忙哀求般看向了李元慶。


    李元慶笑著擺了擺手,示意陳忠先別說話,笑道:“你不必這般緊張。冤有頭,債有主。誰做下的孽,自有誰擔待責任。我觀你養的這些馬不錯,看得出,你也是個愛馬之人啊。”


    陳忠這時也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不由笑著搖了搖頭,用力吸了一口雪茄。


    跟他這個兄弟相比啊,他還真是有點,有點太過簡單粗暴了……


    之前李元慶怎麽教他的來著?


    陳忠用力撓了撓頭,忽然想起來,前~戲。


    沒錯,就是前~戲。


    在李元慶之前的解釋裏,人生,其實就像是那事兒……總要多一些耐性,而不是一上來就直接簡單粗暴的進入節奏……


    正所謂‘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很多東西,都是相互的。


    在自己爽的時候,何不讓自己的女人也能舒爽一些呢?


    就比如此時,若是跟他陳忠這般,上來就一頓暴躁,恐怕,就算這老韃子知道汗血寶馬的秘密,怕也很難交代詳細啊。


    不過,此時由李元慶來掌握這個節奏,這個老韃子,已經沒跑了啊。


    此時,聽到李元慶忽然提起了馬,巴達魯老眼不由一亮。


    他忽然想起來,除了哀求,他還有另一個巨大的保命絕招,忙道:“李帥,您見笑了。奴才十歲便在蒙古為奴,伺候牛馬牲畜,一晃,已經快要四十年了。對養馬,奴才還是有些經驗的。”


    李元慶一笑,“馬是個寶貝啊。我很喜歡,也非常喜歡跟馬兒作伴。不過,我很好奇啊,你不過區區一個牛錄章京,何以弄來汗血寶馬這種寶貝?嗯?還是種馬?”


    李元慶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巴達魯卻是清晰的感受到了其中的力道。


    一旁,陳忠雖然有些暴躁,但以巴達魯眼睛的老辣,卻是能清晰的看出來,若是陳忠要殺他,隻要他賣出汗血寶馬這個手段,陳忠必定會上鉤,絕不敢再輕易殺他,他會有很大的緩衝餘地。


    但李元慶,卻是陳忠遠遠無法相比的。


    這麽一大會兒了,李元慶的臉上雖然一直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看似平易近人,極好相處,但巴達魯卻能感覺到,在李元慶這溫柔的笑容背後,他的心,他的心誌,怕是比陳忠要堅毅十倍啊!


    想糊弄李元慶,那真是老壽星吃砒~霜------自己嫌自己命長啊。


    沉吟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緒,巴達魯忙道:“李帥,您是行家啊。奴才絕不敢瞞您。汗血寶馬,那絕對是馬中之龍,萬裏挑一啊。奴才不是吹牛啊。在整個大金,汗血寶馬是有十幾匹,但種馬,卻唯獨隻有奴才這一匹。”


    李元慶笑著點了點頭,卻並未接話,靜靜等待著巴達魯的下文。


    汗血寶馬的原產地,主要在後世的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土庫曼斯坦這一塊中亞區域,尤以土庫曼斯坦為最。


    若是蒙元時期,龐大的黃金家族,搞些汗血寶馬,那真不叫事兒。


    但此時,黃金家族早已經失去了對貝加爾湖區域的控製,便是林丹汗,想搞到汗血寶馬,那絕對也需要花上不少心思。


    更不要提,是種馬了。


    古往今來,為了爭奪這一馬中之龍,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戰爭。


    最為有名的,便是當年的漢武帝,用一架純金打製的馬鞍,去跟當時控製中亞的大宛國,換取汗血寶馬的種馬。


    但大宛國最後拒絕了這個提議,並在漢使返迴長安的途中,派人截殺了漢使,搶走了金馬鞍。


    漢武帝得知消息後,頓時爆若雷霆。


    在後世時,‘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好像已經成為了一個笑話。


    但~,對於喊出這個口號,簡直可以說是‘窮兵黷武’的漢武帝而言,這簡直就是送給了他一個天大的借口啊。


    沒多久,漢武帝便令他的小舅子、漢朝大將、海西候李廣利,率十萬大軍,征伐大宛國。


    真正詮釋了什麽是‘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李廣利第一次出征,雖然遭到了失敗,損失慘重。


    但漢武帝卻絲毫不罷休,在三年後,繼續以李廣利為帥,率領精兵六萬人,繼續征討大宛國。


    那時恰逢大宛國國內政變,李廣利連打帶罵,巴掌、甜棗一起上,最終,得償所願,換迴了十幾匹優良種馬、母馬,並獲得了三千多匹中等公母馬,使得漢軍騎兵實力大增。


    蒙元時期,因為蒙元的強大,長期控製中亞區域,尤其是蒙古人喜馬、愛馬,軍隊中充斥著大量的汗血寶馬,為蒙古勇士的四處征伐,立下了汗馬功勞。


    可惜,到了大明,一切卻是風輕雲淡,好像是隨風飄遠了。


    莫說是汗血寶馬了,便是優秀的粗壯蒙古馬,那也是一馬難求啊。


    此時,巴達魯本想賣個關子,增加一些他的本錢,卻發現,李元慶根本就不上他的套,巴達魯也絕不敢再耍小心思,隻能恭恭敬敬、規規矩矩的解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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