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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


    黃立極原本極為舒暢愉悅的老臉,登時就像是妝容猛的被凝固定格了,片刻,卻忽然‘哢嚓’碎了一地。


    不過,黃立極究竟是老江湖,老而彌堅。


    片刻,他已經迴過神來,滿是褶皺的老臉上重新又恢複了淡定自若的笑意,低聲對這家奴道:“去裏麵等我。”


    “呃?是。”


    家奴不敢怠慢,忙急急進了裏間。


    黃立極又重新端起酒杯、對眾人笑道:“諸位,來,咱們滿飲此杯。”


    “閣老,祝您長命百歲,壽比南山。”


    “閣老,祝您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閣老,學生先幹為敬……”


    看著底下一張張討好的笑臉,黃立極笑著飲盡了杯中酒,笑道:“諸位,感謝今日諸位的盛情。來,老夫敬諸位一杯。”


    接連喝了三杯酒,黃立極這才找了個由頭,四平八穩的進了裏間。


    但剛進裏間,他卻是瞬間變了臉,快步來到了太師椅上坐下,直勾勾的盯著這家奴道:“到底是怎麽迴事?速速與老夫說來?”


    家奴怎敢怠慢?忙將他剛才收到的消息,仔細對黃立極敘述起來。


    就在剛剛不久,天啟小皇帝忽然來了興致,帶著一幫小太監,來到了禦花園的大湖裏給他的寶船試水。


    但天啟小皇帝此次造的寶船,與之前可是大不相同。


    這寶船,已經接近尋常的小船大小,雕刻的非常精致,試水的性能非常完好。


    加之今天下午天氣相當不錯,天啟小皇帝也來了興致,決定親自乘他的寶船,去湖中溜一圈。


    這些小太監怎敢反抗皇帝的旨意?


    最終,兩個小太監劃槳,載著天啟小皇帝,去湖中試水。


    本來,第一圈沒有什麽問題,但天啟小皇帝興致起來,又要再來一圈,小太監不敢怠慢,隻得又載著天啟小皇帝來到了湖中。


    可惜。


    這艘寶船的雕工雖然精美,用料也皆是好料,但畢竟隻是觀看品,在設計上,其實並沒有考慮到乘坐的功能,並不適合乘坐。


    尤其是空間太小,操作起來比較困難。


    第一圈時,兩個小太監拚命撐著力氣,勉強還能維持,但第二圈時,卻是出了問題。


    其中一個小太監力竭,導致失去平衡,包括他天啟小皇帝在內,三人一起跌落了水中。


    好在周圍侍衛懂水性的不少,趕忙飛速將天啟小皇帝從湖中救出來。


    聽完家奴的敘述,黃立極的眉頭不由緊緊皺起來。


    他萬萬沒有想到,此時這個節骨眼兒,居然會出現這種變故。


    不過,此時隻是七月末,天氣雖有點涼,但還是屬於夏天,湖水的溫度應該並不涼,加之救人又救的及時,皇帝又正值盛年,黃立極的潛意識裏,便已經認為,此事應該不會有大礙。


    “宮裏現在可有消息傳來?皇上現在身體怎麽樣?”


    家奴忙道:“迴老爺,暫時還沒有消息傳來。但咱們的人已經守在宮門外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傳過來。”


    “嗯。”


    黃立極緩緩點了點頭,“你現在去給老夫盯死了,一有風吹草動,即刻向老夫匯報。”


    “是。”


    …………


    黃立極雖是滿臉笑意,極力偽裝,周旋於他的門生故舊之間,但心底裏,卻一直緊繃著一根弦,急急的等待著宮裏的消息。


    此時,黃立極非常明白,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來自於魏公公。而魏公公的一切,又都是來自於皇帝。


    一旦皇帝有事,那就是崩盤的節奏啊,黃立極又怎敢有半分怠慢?好不容易,熬到了散場,這心腹家奴又急急奔過來,低聲對黃立極稟報道:“老爺,宮裏的消息傳出來了。皇上並沒有大礙,隻是受了些許驚嚇,聽說,皇上今晚吃了一斤多鹿肉呢。”


    “此事可準確?”


    家奴趕忙拚命點頭,“老爺,是魏公公身邊的親信、安公公傳出來的消息,應該絕不會有錯的。”


    黃立極這才忍不住稍稍鬆了一口氣,已經提在了嗓子眼兒上的心,這才放迴到肚子裏。


    皇上無事,一切就無事。


    他黃立極,依然是堂堂的閣老,大權在握。


    “此事你做的不錯,去賬房領二十兩金子,好好休息吧。”


    “是。謝老爺。”


    這家奴不由大喜,歡天喜地的離去。


    …………


    天啟小皇帝的落水,就像是一顆石子,砸進了平靜的湖麵裏,看似掀起了一絲漣漪,但很快卻又消散不見。


    霧雨閣。


    李元慶也在第一時間,便收到了這個消息。


    而因為客氏和李元慶在宮裏的眼線,他收到的消息,比黃立極這邊還要豐富許多。


    更有昨夜進禦給皇帝的女人名單。


    昨夜,天啟小皇帝一共臨幸了十四個女人,今天又溺水……


    雖然宮裏的消息顯示,天啟小皇帝此時健壯的很,活蹦亂跳,但李元慶的心裏,卻有了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


    後世時,李元慶隻知天啟小皇帝是溺水後不久便身亡,但卻並不知道這裏麵的具體時間。


    此時,曆史已經發生了變動?


    難道,天啟小皇帝的命,比曆史上堅挺了?


    片刻,李元慶卻失笑著搖了搖頭。


    照天啟小皇帝這麽個玩法,便是齊天大聖孫猴子,怕也撐不住啊。更不要提,他這般弱不禁風的小身子骨了。


    或許,最關鍵的節點,已經不遠了啊。


    李元慶當即對三號倉庫接連下達了幾道命令,將戰備級別,提高到了最高狀態。


    …………


    如同李元慶的預想無二。


    天啟小皇帝在溺水後三兩天內,的確是活蹦亂跳,甚至,在次日又臨幸了十幾個女人,但從第三日開始,就如同山洪爆發、火山噴湧,他虛弱的身子骨,再也撐不住了。


    進入八月初,天啟小皇帝已經幾乎完全陷入了昏迷狀態,禦醫們費盡了心思和手段,卻是於事無補。


    八月十一,天啟小皇帝招信王朱由檢入宮,當麵言:“吾弟當為堯舜”。


    隨後,天啟小皇帝又召見了內閣幾位重臣,明確了信王朱由檢繼位的大綱。


    八月乙卯日,天啟小皇帝崩。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誰也沒有想到,天啟小皇帝的崩盤居然這麽快,簡直是病來如山倒啊。


    整個朝局,整個京師,完全陷入了混亂狀態。


    好在,天啟小皇帝在臨死前,還保持了他帝王的威嚴,將傳承定下來,使權利得到了有效的銜接,並沒有出現大規模的混亂。


    …………


    傍晚,一輛馬車,緩緩的從廣渠門外出了城。


    已經換上了粗布麻衣的客氏,躲在馬車裏,偷偷的掀開布簾的一條縫兒,再次打量了一眼京師高大的城牆,眼淚止不住的湧落出來。


    她實在是無法想象,昨天還好好的皇帝,今天居然就……


    本來,她還想去再見天啟小皇帝最後一麵,但小豆子的一個消息,卻是讓她放棄了最後的念頭,猶如木偶人一般,換好了衣服,被人小心護送出了京師。


    半個時辰後,客氏抵達了一個陌生的莊園。


    她仿似一下子抓到了主心骨,她一定要去找李元慶問明白,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他們的計劃,還沒有開始實施呢?為什麽,為什麽突然就崩盤了呢?


    正堂內,李元慶已經準備好了酒菜,換上了一身黑衣,卻並沒有出去迎接客氏。


    客氏有些步履蹣跚的走進了室內,看到李元慶,眼淚再也忍不住,滔滔大哭:“元慶,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皇帝他,他……”


    李元慶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恭恭敬敬的將幾個酒杯的酒,倒在了地上,看向客氏道:“計劃不如變化。這就是人生啊。侯府那邊已經被信王府的侍衛包圍,侯國興那邊,我隻能盡力而為了。”


    客氏一下子也迴過神來,歇斯底裏的怒吼道:“魏忠賢也老醃狗呢?他呢?他呢?”


    李元慶用力抓住了客氏的肩膀,“魏公公此時,應該在跟信王交接。你要明白,你們已經輸了。我也沒有辦法。”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啊?為什麽會這樣啊?”


    客氏痛苦的跪倒在地上。


    李元慶靜靜的看著客氏,直到她哭累了,這才把她扶起來,“過去的,都過去了。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跟我迴遼南,我會照顧你。第二,我派人送你去一個想去的地方,隱姓埋名,好好過下半輩子吧。”


    客氏不由淒然一笑:“元慶,我還有選擇麽?”


    李元慶靜靜看了客氏一眼,“我會好好照顧你。”


    客氏忽然用力抓住了李元慶的手,“元慶,告訴我。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會失敗?”


    李元慶點燃了一顆雪茄,深深吸了一口,緩緩道:“這件事,我也無法預料。不過,魏忠賢這邊,其實,他應該是個有些能力的人。如果穩紮穩打,形勢還真的是兩說。可惜,這廝太急了。權勢膨脹後,簡直目中無人。你和他合作……已經是落了下乘啊。”


    客氏猛的反應過來,“那些女人……”


    李元慶點了點頭,“魏忠賢必將萬劫不複,屍骨無存。”


    “啊------!”


    客氏忍不住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叫,再也沒有了以往的雍容華貴,簡直形若厲鬼。


    李元慶拍了拍她的肩膀,“後續事務,我會盡力幫你。先吃些飯,晚上,我送你去一個更安全的地方。”


    …………


    半個時辰後,十幾個親兵換了家奴的衣服,護送著客氏的馬車,連夜趕往鴿信交接點的尼姑庵。


    看著他們的身影離去,李元慶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來。


    現實就是這般殘忍,勝者王侯敗者寇。


    好在,他總算是保住了客氏的性命。


    以客氏的頑強,她應該很快就能明白他的苦衷。


    隻不過,侯國興、客光先、包括魏忠賢這幫子侄們,他們隻能用他們的鮮血,為他們的錯誤,承擔代價了!


    這時,楊嬌~娘小心來到了李元慶身邊,“元慶,她,她其實罪不至死。”


    李元慶卻搖了搖頭,“嬌~娘,你錯了。站在民族大義上,她甚至該千刀萬剮。”


    楊嬌~娘登時也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不由無力的搖了搖頭。


    在大勢麵前,哪怕是客氏這樣的女人,也隻能是低頭認輸啊。


    李元慶可以保全她,但她的身邊人,卻必須要為她來付出代價了。


    “元慶,事情已經結束了,咱們現在該怎麽辦?”楊嬌~娘輕輕挽住了李元慶的手臂。


    李元慶一笑,“結束?不。一切,隻是剛剛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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