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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餛飩是豬肉大蔥餡兒的,皮薄餡兒多。


    味道雖隻能算是一般情況,但勝在分量很足,湯也還不錯。


    尤其是濃湯上麵灑的幾片青白相間的新鮮蔥花兒,很是提神。


    看得出,這小販兩口子,都是實在人。


    如果放在幾年之前,這樣的街頭小野攤,莫說是吃了,葉啟明怕是看都不會看上一眼。


    但此時,葉啟明卻是吃的津津有味。


    三四個餛飩下肚,葉啟明的腹中也有了些熱乎氣兒,笑著對這小販道:“老鄉是遼地人吧?這餛飩,是家傳的手藝麽?”


    這小販大概五十出頭,滿臉風霜溝壑,讓人看著、就仿似能感覺到他很疲憊,但他精神頭還算不錯。


    小販畢竟是生意人,比尋常的百姓眼力自是要好上不少,也活泛不少。


    眼前的葉啟明雖然隻穿著普通的粗布袍,但他身上的氣勢,從容自若的表情,卻絕非是普通士子、老百姓可以擁有。


    小販不敢怠慢,忙笑道:“這位大爺,您真是好眼力啊。小老兒正是遼地人,老家在廣寧城三水巷。這做餛飩,小老兒從十三歲就跟著師傅做學徒,一晃,已經快要四十年哩。當年,小老兒在廣寧城時,便是李元慶、李老爺,也吃過小老兒做的餛飩哩。可惜啊。”


    小販有些苦笑著搖了搖頭,“現在京裏物價飛漲,不能用最好的豬後腿肉,小老兒年紀也大了,不能將肉餡剁的那麽精細,這味道,比之以前,就差了不少啊。”


    “李元慶?”


    葉啟明不由一愣,片刻,臉上笑意更加溫和:“老鄉,你說的李元慶,可是當今遼南長生島總兵官李元慶?”


    一說起李元慶,小販也來了精神,仿似一下子年輕了不少,忙笑道:“這位大爺,您也聽過李老爺的名聲嗎?他老人家,可真是俺們遼民的驕傲啊!當年,李老爺還未從軍時,在廣寧做藥材生意,每天早上,他都會來小老兒的小攤子上,吃一碗餛飩,來上五個燒餅。小老兒我當時就看出來,這位李老爺,他日前程必然不可限量。現在來看,果不其然啊。”


    這餛飩小攤的主要客戶,主要是針對早上起來的販夫走卒,像是官老爺、大戶人家的轎夫啊,早上起來跑堂的掌櫃、活計之類,以及一些生意人,或者是比較富裕些、又懶得做早飯的百姓。


    尋常百姓,要吃一碗十五文的餛飩,再加之八文一個小薄肉餅,那可絕對是要肉疼的。


    而此時,天色還早,大概六點鍾左右,還不到下了早朝、或是已經出門幹活的辰時,也就是七點來鍾,小販這邊也很清閑,見葉啟明樂意跟他聊天,他便也笑著與葉啟明攀談起來。


    與南方人相比,北方人明顯要粗獷些,為人處世,也更熱情。


    這小販已經在京裏混了六七年,雖是鄉音依舊不曾改,但他早已經適應了京裏人的說話方式,比較能侃,也樂意侃。


    尤其是關於李元慶的話題,那真的是他們整個遼民的驕傲!


    當年,李元慶帶兵在京師城外擺京觀時,小販還帶著婆娘和他家丫頭去看過。


    葉啟明此時自然聽出這小販在吹牛皮,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他自然不會戳破。


    笑道:“想不到,老鄉你眼力還真是高超啊。李元慶此人,的確是有些本事。我也是很佩服他的。”


    葉啟明的說話藝術,又豈是這小販能比?


    登時,小販不由大喜,簡直是仿似找到了知音啊,忙笑道:“大爺,您也真是誇讚小老兒了啊。不過,當年,李老爺一坐在小老兒的小攤子上,小老兒便能感覺出來,李老爺這人,身手絕對不凡。小老兒的師傅當年曾經教過小老兒,這看人啊,第一眼是看身材,第二眼才是看麵相。”


    看葉啟明似乎是聽的入迷,小販更加興奮,賣弄道:“李老爺身材高大強健,卻又非常勻稱,走起路來,那簡直是虎虎生風啊。再加之李老爺的麵相,那一看就是威嚴富貴之人啊。大爺,您猜怎麽著?沒有半年,遼東便傳來了李元慶跟著毛老爺他老人家,攻破了鎮江城啊。哎呀。這一晃,都已經快七年了啊。想想,就好像還在眼前一眼啊!”


    葉啟明笑道:“想不到,老鄉您還對麵相有研究啊。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對了,老鄉,您怎麽會到京裏來?我可是聽說,李元慶、李帥,在長生島,現在做的不錯啊。”


    小販怎的是葉啟明的對手?


    一聽到葉啟明對李元慶很恭敬,也敞開了話匣子,忙笑道:“大爺,這事兒,說來可是就話長了啊。當年,廣寧危機時,大家夥都往關內跑,小老兒老胳膊老腿兒,還有婆娘丫頭,腿腳也不那麽利索,一時走不了。幸得有一位貴人相助,賞給了小老兒的婆娘和丫頭一頭驢子,小老兒跟著這位貴人一家,好不容易,才進了關內。到關內後,小老兒本來是打算去鎮江投奔李老爺的,但當時太亂了,也沒有船。小老兒隻能跟著大流,來到了京裏。憑借著小老兒這一身手藝,勉強混口飯吃。”


    “哎。可惜啊。小老兒沒有兒子,隻有一個獨苗丫頭。若是不然,小老兒一定要把兒子送到李老爺那裏,讓他跟著殺韃子啊。”


    葉啟明緩緩點了點頭。


    雖然小販沒有說這貴人是誰,但他卻是能猜到,八成,是跟李元慶有聯係啊。


    葉啟明記得,李元慶的二夫人,那位渠家的小姐,當年,可不就是在廣寧城?


    也無怪乎李元慶年紀輕輕,便能做到如此了。


    這還真是天時、地利、人和啊。


    小販雖沒有說,但葉啟明卻是知道,當年,廣寧城之所以有不少的百姓,提前逃出了城,免遭韃子屠戮,就是因為李元慶提前放出了風聲。


    就算這小販到了京裏,卻也一直記得保守秘密,始終不忘李元慶的恩德,這還真是……


    由此也可想象,李元慶在遼地,究竟是有多大的影響力了啊。


    這樣的人,能打勝仗,也就不足為奇了啊。


    隻不過,李元慶現在,跟朝廷方麵,卻……


    葉啟明想著,眉頭不由微微皺起來,武人勢大,這對朝廷而言,可絕非是什麽福事兒啊……


    小販見葉啟明想起了心事兒,旁邊,又正好來了新的顧客,也不再糾纏葉啟明,笑嗬嗬的去招唿新客人。


    葉啟明看著小販忙活的背影,不由失笑的搖了搖頭。


    或許,自己感覺他很累,但實際上,也許人家過得很開心呢。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呀。


    把碗裏的餛飩吃淨,又吃了一張小薄肉餅,葉啟明笑著對身邊小廝道:“魂兒,吃飽了麽?”


    叫魂兒的小廝忙笑道:“公子,魂兒吃飽啦。”


    葉啟明一笑,“取三兩銀子,給老板結賬。”“啊?”


    魂兒一愣,忙道:“公子,咱們這頓飯,不超過五十文啊。這……”


    葉啟明卻已經站起身來,“你隻管去做。”


    “是。”


    魂兒不敢怠慢,忙從荷包裏取出三兩碎銀子,遞到了小販手裏。


    小販也迴過神來,忙快步追到了葉啟明身邊,“大爺,這,這可使不得啊。這,這太多了啊。”


    葉啟明笑著擺了擺手,“無妨。老鄉,咱們很投緣,今日,本來我還想多跟你聊一會的,但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要去處理。等改日吧。改日我再來吃你的餛飩,咱們好好聊聊。這銀子,就當我提前預付吧。”


    “哎。大爺,您下次要來,最好提前令人給小老兒說一聲,小老兒給您用豬後腿肉做餡兒。”


    葉啟明這些天的心情本來有些鬱悶的,但今日一大早,便碰到了這個小販,心情不自禁的就明朗了許多。


    這時,街上行人已經多了不少,已經到了忙碌的點,葉啟明卻不著急,慢斯條理的走著,來到了不遠處的一條胡同口,在一座不起眼的茶樓裏坐下來。


    小廝魂兒則是恭敬的去門口守候,不知道在等待什麽客人。


    不多時,已經升任為兵部員外郎的周維,帶著兩個仆從,快步奔了過來。


    魂兒趕忙恭敬的將周維迎到了裏間。


    “葉兄,等急了吧?”


    周維來到室內,忙恭敬對葉啟明一抱拳。


    葉啟明此時雖然沒有入仕,在功名上,也遠比不上二甲出身的周維,但葉啟明的底蘊,卻是遠非周維可比的。


    很多人習慣性的以為,在大明,權貴子弟,入仕都很早,這其實是一個錯誤的思維。


    這些權貴子弟,尤其是嫡子,他們入仕,是不需要功名的,當然,過場還是要走的,但也隻是過場。


    他們一般都會跟在父輩身邊,充當幕僚的角色,大多數人,都是要等到父親退仕的當口,以蔭官入仕。


    當然,像是嚴嵩的兒子嚴世番這般,蔭官還同殿為官的,也不是沒有。


    隻不過,‘補不足而損有餘’,這一來,一般還是太過鋒芒了,下場也不會太好。


    華夏的傳承,還是以中庸為主的。


    年輕人毛毛躁躁,沒有磨練通透,貿然入仕,其實並非是好事兒。


    而呆在父輩身邊,就算沒有實權,但影響力卻不容小覷。


    但就算他們沒有入仕,呆在父輩身邊時的風勢、名聲,某種程度上,比入仕的資曆還要更為雄厚,尤其是到了明末。


    此時,看到周維進來,葉啟明忙笑著站起身來相迎:“也沒多會兒,剛到不久。周兄,怎麽樣?今日早朝戰況如何?”


    周維隻是從五品,若放在尋常,他還沒有早朝的資格。


    但此時,朝中格局相當複雜,周維作為東林的骨幹,又聲名在外,便被破格可以入朝,但卻沒有發言權。


    “哎。”


    周維歎息一聲,品了一口茶水,看向葉啟明的眼睛道:“葉兄,老醃狗甚是猖狂啊!他簡直就要將咱們趕盡殺絕啊!照這般下去,咱們大明的江山,怕就要被這老醃狗玩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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