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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立極下了轎,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間李元慶高大的身影。


    他的雙鬢已經斑白,老臉上滿是鬆垮的褶皺,但腰背挺的很直,精神頭很好,威嚴十足。


    看得出,這老東西保養的是真不錯。


    “爹!”


    “爺爺!”


    身邊不遠處的黃方、黃玉玨,登時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紛紛大唿。


    但黃立極卻看都不看他們一眼,而是笑眯眯的看向了李元慶,笑道:“李軍門,多年不見,風采更勝往昔啊!怎麽?您今日個這是……”


    他說著,笑眯眯朝著李元慶走過來,仿若真的是見到了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渾然不顧他的親孫子還像是死狗一樣,躺在李元慶腳下不遠。


    李元慶眉頭也微微皺起來。


    不愧是當朝閣老,閹黨柱石啊!


    僅是黃立極這說話的語調,這翩翩風度,李元慶就找不到對他發作的借口。


    片刻,李元慶一笑:“黃閣老,卑職倒是並未想起來,卑職在哪裏與黃閣老您見過啊!”


    黃立極卻絲毫不生氣,哈哈笑道:“李軍門這是貴人多忘事啊!前幾年李軍門幾次封賞,老夫都在朝堂之上。”


    李元慶一笑:“黃閣老記性了得,卑職佩服。”


    黃立極卻不疾不徐,緩緩笑道:“李軍門,今日之事,老夫也已經聽說了。這事情,的確是老夫疏於管教,令這不成器的小崽子給李軍門添了麻煩!李軍門,這樣,您看,這小崽子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教訓,您可否給老夫一個薄麵,暫時先放過他?”


    黃立極頓了頓,又笑道:“當然,李軍門,關於你府中的損失,我黃府會竭力賠償。嗯,就按雙倍來賠吧?李軍門意下如何?”


    李元慶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來。


    我日。


    不愧是裝孫子出身的閣老啊!


    黃立極這番話,姿態之低,便是李元慶也挑不出絲毫的毛病來啊!


    李元慶本以為,老黃要發作,正好借此時機,利用信王和客氏的威懾力,把這老狗拉下馬來。


    但現在來看,想做到這,恐怕是很難了啊!


    無風不起浪啊!


    黃立極這老狗,深著呢啊!


    但片刻,李元慶也反應過來,在這般時候,他區區一介邊將,尤其是黃立極的姿態已經這般低了,他也不能公然不給黃立極麵子,笑道:“黃閣老不愧是德高望重的閣老,卑職佩服。黃閣老言之有據,此事卑職沒有異議!”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李元慶的‘殺招’已經被黃立極破掉,再在這邊糾纏,尤其又是皇城根子腳下,那可就是不智了。


    黃立極哈哈大笑:“李軍門果然是爽利人啊!老夫就代那不成器的小崽子,給李軍門賠罪了。”


    說著,他竟當著眾人,對李元慶深深一揖,上身都快要與身體平行了。


    李元慶哪裏敢受他這大禮?


    慌忙閃到了一旁,忙笑道:“黃閣老您真是太客氣了。您是您,令孫是令孫。卑職相信,有了這一次,您一定可以管好令孫的!”


    黃立極這時也起身來,眼睛裏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異色,忙笑道:“李軍門所言極是。這不成器的小崽子,日後,老夫必定會嚴加管教的!”


    他說完,笑眯眯看向李元慶,言下之意已經非常明顯了。


    李元慶一笑,也不再墨跡,笑道:“即是如此,那卑職告辭了!”


    說著,李元慶頭也不迴,一擺手,“咱們走!”


    大步離開了黃府門口。


    一眾人誰也沒想到本來要滔天的大事兒,居然被黃立極幾句話之間,便給化解了。


    尤其是黃立極對李元慶的低姿態,簡直就要人目瞪口呆啊!


    這真是……


    等李元慶和他的一眾親兵走了好遠,顧公子、崔公子這些人,這才反應過來,忙上前來,查探黃玉玨的傷勢。


    黃玉玨這時也迴過神來,忍不住哭爹喊娘的慘叫啊,“爺爺,爺爺啊!您再不迴來,孫兒就再也見不到您了啊!那李元慶,下手實在是忒狠啊!他這是想要了孫兒的命啊!爺爺,爺爺,孫兒的手……”


    黃立極卻看也不看他這寶貝孫子一眼,狠狠瞪了黃方一眼,“還傻愣著幹什麽?還嫌丟人丟的不夠嘛!哼!”


    他冷哼一聲,倒背著雙手,邁著八字步,不疾不徐的朝著府內走去。


    黃方這時也反應過來,忙道:“快,快把少爺扶到府裏去。都小心一點。”


    一眾家仆頓時手忙腳亂。


    隻留下顧公子、崔公子一眾人,目瞪口呆。


    …………


    走出黃府這邊幾百步,牛根升忙湊到李元慶身邊低聲道:“將軍,若,若這次放過了黃府,咱們日後怕是……”


    李元慶臉色有些陰鬱,冷聲道:“此事,迴去再說。”


    “是。”牛根升不敢多言,忙急急跟在了李元慶身後。


    一行人迴到三福客棧,一個熟悉的少年早已經在這邊等著了,正是信王朱由檢。


    朱由檢是騎馬來,比李元慶這邊速度要快不少。


    兩人相視一眼,前後腳進了溫暖的堂屋。


    李三福也知道事情有不對,忙小心為兩人奉上了茶盞。


    李元慶道:“去炒幾個好菜。”


    “是。”李三福趕忙招唿人去做。


    李元慶笑著對朱由檢道:“殿下,咱們去這邊廂房。”


    朱由檢點了點頭,臉色也有些凝重。


    牛根升忙小心幫兩人的茶盞,端到了這邊廂房裏。


    但此時,朱由檢哪裏有喝茶的心思,看到牛根升小心關死了房門,忙道:“李帥,此事,後續不好處置啊!”


    朱由檢今年已經十六歲,雖還有些瘦弱,卻已經是大小夥子了,老婆都娶了,早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懵懂少年。


    以他的性子,閹黨自是他不共戴天的天敵。


    因此,得到李元慶這邊的消息,他幾乎沒有猶豫,火速便趕了過來。


    誰曾想,黃立極四兩撥千斤,不動聲色間,便將李元慶早已經準備好的殺招,全然化解。


    李元慶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把玩著熱乎的茶杯暖和雙手,“殿下,黃立極的確厲害。千算萬算,卑職也沒有算到,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服軟。後續,必定是麻煩不斷啊!”


    “哎!”


    朱由檢深深歎息一聲:“黃立極這老狗,著實是狡詐啊!我聽說,皇帝哥哥已經對顧秉謙有所不滿,準備把他推到首輔的位子上。”


    天啟年,內閣首輔雖然沒有像是崇禎年那般,簡直猶若走馬觀花,但天啟末年,換人的速度也是極快的。


    李元慶也沒有想到,顧秉謙此時還沒有上任滿一年,天啟小皇帝居然有要換了他的意思。


    大明的政治格局有點複雜,但也很簡單。


    此時,魏公公雖然號稱是九千歲,但實質上,他就是天啟小皇帝養的一條老狗,他的所有權勢,全都是皇帝帶來的。


    他雖然可以插手內閣,勾結內閣,但~~,任命內閣首輔這種事情,沒有天啟小皇帝點頭,他是絕無可能做到的。


    “殿下,黃立極老謀深算,這一次,卑職失手了。接下來,這老狗想必絕不會放過卑職啊!”


    李元慶看向朱由檢的眼睛。


    朱由檢忙道:“李軍門,你打算怎麽辦?”


    李元慶道:“殿下,黃立極是閣老,手段又是如此嫻熟,卑職此次進京,本來是想要麵見皇上的,但有魏公公阻攔,卑職沒有成行。此事鬧成這般,卑職也不敢再在京師久留。殿下,卑職想先迴長生島,靜觀其變。”


    與朱由檢接觸幾年,李元慶早已經深深的摸透了他的性子。


    所以,在對朱由檢說話的時候,他不會太真,卻也不會太假,真真假假糾結在一起,讓朱由檢自己琢磨。


    朱由檢雖年幼,但他可絕不傻,自幼熟讀史書,這幾年,又一直密切關注著朝政,自然是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


    若李元慶呆在京裏,必定會被束手就擒。


    雖然此時朱由檢對於大寶,遙不可及,但他卻也並不願李元慶這樣的棟梁之才,在朝廷的內亂中被冤枉鳩殺。


    去年,熊廷弼死時,他便大哭一場,但去找他的皇帝哥哥哭訴時,甚至並未見到人。


    此時,他當然不願意李元慶再重蹈熊廷弼的覆轍。


    在之前,李元慶早已經通過王承恩,得知了朱由檢對熊廷弼一事的態度,又添了把火道:“殿下,卑職本想借此機會,為熊大人報仇的,卻不曾想,這次怕是連自己都要被搭上了。”


    “啪!”


    朱由檢忍不住用力拍了下桌子,“豎子敢爾!”


    片刻,他看向李元慶的眼睛道:“李軍門,你是國之棟梁,不能為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犧牲掉性命。你現在便離京去!隻要你迴到長生島,盡可先不理會朝廷決議。孤相信,這朗朗乾坤,自有公道!這些狗雜毛,還真能一手遮天不成?”


    李元慶忙單膝跪地,“感謝殿下厚愛!卑職現在便去令人去安排。不過,卑職想敬殿下一杯酒再走!”


    朱由檢小小年紀,又怎的可能是李元慶的對手?不由大為感動,“李軍門,好漢子啊!”


    李元慶令牛根升拿來兩壺酒,也沒有就菜,直接與朱由檢,拿掉酒壺蓋,幹掉了一壺酒。


    喝完,朱由檢重重拍了拍李元慶的肩膀,“李軍門,一路順風!孤會在京裏,想辦法幫你開脫此事!”


    李元慶忙跪在地上,重重對朱由檢磕了幾個響頭,“殿下對卑職的厚愛,卑職必永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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