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十二月初。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得了皇上允許後,皇後才帶了其木格往殿內走去。


    “你怎麽來了?”皇上正在看奏折,頭也沒有抬。


    “今兒大寒,臣妾做了雞湯送來,給皇上暖暖身子。”皇後笑著讓其木格將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盛了一碗雞湯端了過來。


    “這些東西自有宮人去做,皇後不用替朕做這些,”皇上放下了奏折,“你隻要管理好後宮,讓太後和朕沒有後顧之憂就行。”


    “皇上說的是,臣妾記住了,”聽了皇上的話,皇後手裏一頓,隨即又繼續放下了雞湯,說道,“臣妾今兒來找皇上有事情商量。”


    “哦?”皇上聽皇後這麽一說,有些驚訝,盯著皇後的臉看了一下,“什麽事?”


    “五阿哥也這麽大了,總在阿哥所,這奶娘嬤嬤們也愛嚼舌根子,對五阿哥總是不利的。”皇後說道。


    “常寧的事情,的確是朕疏忽了,”皇上起身從案桌旁走到了皇後的桌旁,坐了下來,接過了雞湯,“既然皇後想起來了,那麽朕想一想把常寧送到誰那裏吧。”


    “是,五阿哥不小了,也該得些額娘的關照,”皇後應和道,“皇上政事繁忙,對五阿哥難免有顧不了的地方。”


    “嗯,”皇上點了點頭,“恪妃如今帶了琉嬿,琉嬿身子弱,恪妃一個人已經是忙不過來了。康妃就不說了,有玄燁了,至於淑妃……”


    皇上剛說到淑妃,小喜子推了門進來,“皇上,康妃娘娘求見。”


    康妃?皇上和皇後都愣住了,但隨即皇上還是讓康妃進來了。


    康妃進來後,就福身請安,“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起來吧。”


    “呀,皇後娘娘也在呢,臣妾給皇後娘娘請……”


    “不必多禮。”皇後嫌煩,開口攔住了康妃,不讓她繼續行禮,平時可沒見她這麽積極。


    “多謝皇後娘娘,”康妃笑著迴了禮,走到了皇上和皇後跟前,看到了桌子上的雞湯,說道,“臣妾也是給皇上送來湯品補補身子的,卻沒想到,慢了皇後娘娘一步呢。”


    “無妨,”皇上也笑著接了話,“你準備的留下,迴頭晚間,朕讓小福子溫了再喝。”


    “是,”康妃應了,裝作不經意地問道,“皇上和皇後娘娘剛剛聊了什麽那麽快心?臣妾在殿外聽到了一些笑聲。”


    “沒什麽,也就……”皇後直覺覺得康妃不可能那麽巧合地來,自己和皇上說話哪來的笑聲?所以本能反應說沒什麽。


    可皇上卻無所謂,直接開口說道,“剛剛朕和皇後正說到常寧呢。”


    “五阿哥?”康妃一聽,歎了口氣,“唉,臣妾心裏還惦記著五阿哥呢,前兩日去給三阿哥準備冬衣,臣妾瞧著五阿哥可憐,讓喬文給五阿哥準備了一份。可是,縱使臣妾再關心,這五阿哥沒有額娘疼也是不行的。”


    “康妃說的事情,剛剛皇後也是說的這個意思,所以朕商量著想讓淑妃收養了常寧。”


    “淑妃?”康妃心裏暗道,給淑妃和放在中宮有區別嗎?最後還不是博爾濟吉特氏的孩子!


    “是啊,”皇後笑了笑,“恪妃養著六公主呢,本就忙不過來。康妃你也照料著三阿哥,所以也就淑妃輕鬆一些,可以有時間照顧五阿哥。”


    “皇後這話說的,臣妾可不認同。淑妃輕鬆,皇後娘娘你不也一樣輕鬆,怎麽不自己養了五阿哥呢?”康妃微微撇了撇嘴,“皇後娘娘莫不是怕中宮養孩子不成?再說了,這淑妃和皇後娘娘可是親姐妹。”


    康妃這句話,說得皇上心裏反應了過來。他不想中宮養著孩子的原因是,朝中還有不少的漢臣,而在漢臣心裏,嫡子是將來的儲君人選。所以,他才想著讓高位妃嬪養了五阿哥,也好過皇後去養。


    可是,他這才反應過來,若是養在淑妃那裏,和養在皇後那裏有何區別?


    “康妃怎麽這麽大的反應,”皇後不怒反喜,“剛剛本宮隻是和皇上商量,可是還沒有確定放到哪個宮裏,還是康妃有更好的建議?”


    “臣妾也沒有什麽建議,”康妃尷尬地笑了笑,好像自己剛剛的確反應太大了,“臣妾不過是和皇上皇後一起商量罷了。”


    “嗯,”皇上點了點頭,“如今皇後之下,隻有你和淑妃、恪妃,再下就是恭嬪、端嬪了,這敬嬪也忙,而……”


    “皇上,”看皇上停頓了一下,康妃連忙接了話說道,並自動忽略了恭嬪和端嬪,“敬嬪這些日子染了風寒一直沒好,時好時壞的,何況還有二公主。這寧嬪呢養了二阿哥總不好再把五阿哥送去麻煩寧嬪。不過有個人,臣妾倒是覺得合適。”


    “哦?”皇上一聽感了興趣,“說來聽聽。”


    “皇上,貞嬪進宮那麽久,服侍皇上也好多年了,一直身子不適不能為皇上開枝散葉,可是那心卻是個好的。臣妾想來若是五阿哥送到了貞嬪那裏,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貞嬪?”皇上將貞嬪二字,在嘴裏反複念叨,心裏已經明白了一二,臉上卻不露分毫。


    “皇上?”康妃心裏一緊張,不知道再怎麽辦。


    “好了,朕還有奏折要看,你們就迴去吧。至於常寧的事情,朕迴頭和太後商量,定然不會委屈了常寧的。”


    “是,那皇上也得多顧慮著身子,臣妾告退。”


    皇後和康妃退下去後,皇上坐在桌前想了很久很久。


    他以為,他將所有的政事都處理完了,心就安了。原來,還有很多事情,很多後患。


    幾天後,皇上去了慈寧宮。


    “什麽?你要退位?”幸好已經遣散了宮人,不然太後不敢保證自己是否能忍住不被皇上嚇死過去。


    太後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皇上,心裏難過極了。她若是知道皇上今兒來,是為了說這些話,那麽她絕對不會讓皇上進這慈寧宮的!


    皇上,她的兒子,這個在位十八年的兒子!這個先帝死後她唯一的牽絆!


    “是,皇額娘,”皇上跪在地上,腰杆挺得很直,“兒臣這些年來,做了那麽多的錯事,也衝動了那麽多次。兒臣明白,兒臣不是一個好皇上,為了大清,為了皇額娘,兒臣沒辦法再繼續錯下去。”


    “既然知道錯了,你改了不就行了!你聽額娘的不就行了!”太後氣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扶著桌子本來要站起來,又氣得坐了迴去。


    “可是兒臣是皇上,難道就要一直聽皇額娘的嗎?”皇上反駁道,“兒臣的事情都不能自己做主,兒臣做這個皇帝有何意義!”


    “你!”


    太後明白,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真正的不滿!因為他不能隨心所欲,所以他寧願丟了這個皇位不要,也要自由!


    “以後,挑個願意聽皇額娘話的人來做皇上吧,兒臣寧願出去流浪!”


    “你!你果然是怨恨的,就因為當初的那個董鄂靜婉,還有後來的董鄂素衣,所以,一次廢後,二次廢後不成還是將董鄂素衣追封為皇後!哀家想來,你不是愛她們,你隻是想和哀家做對!”


    “隨便皇額娘怎麽想,兒臣就不要這個皇位了!流浪也好,出家也罷。”


    “該死!”太後發了怒,“這皇位是你能要就要,你能不要就丟了的?!”


    “皇額娘想找個乖乖的,可是兒臣不是。若皇額娘覺得兒臣該死,那兒臣就去死好了!兒臣寧願死也不再這樣過下去了。”


    “你!你有沒有想過,你走了,額娘怎麽活?大清怎麽辦!這可是祖宗打下來的基業!你就這麽丟了,你對得起先帝,對得起列祖列宗嗎?”


    “兒臣想過,”皇上挺了挺脖子,“兒臣是六歲登基,如今福全八歲,玄燁七歲,就是常寧也五歲了,皇額娘若是想垂簾聽政也是可以。”


    “放肆!後宮女子不得幹政,你竟然讓哀家去垂簾聽政!當年讓你上位已是不易,如何還要一個孩子來登基!”


    “那或者從宗室裏找了適齡的來上位也是可以的。”皇上是執意不要這個皇位了。


    “你……”太後指著皇上的手指抖得厲害,“你這是執意不要皇位了?”


    “是!就算兒臣現在不退位,兒臣在這個皇位上也活不久矣,兒臣已經沒有那個心了。”


    “好,這是先帝打下來的基業,哀家不能拱手讓人,”先帝的長子豪格的幾子如今都是適齡,她不能不防,“哀家能輔佐你登基,就能再拉著一個孩子登基!”


    “那福全、玄燁和常寧,皇額娘想讓誰來登基?”


    “哀家當初之所以將常寧放任在阿哥所,就是為了好將來收在中宮,唉。”


    “皇額娘是想讓常寧繼位?”皇上一點也不驚訝,因為從皇後的嘴裏就能知道太後的用意。


    “不,”太後搖了搖頭,“常寧太過年幼,性子並不穩妥,哀家問你,你自己中意誰?”


    “讓玄燁登基吧。”皇上說道。


    “哦?”太後有些驚訝,雖然皇上若是提出讓福全登基她會拒絕,可沒想到皇上自己竟然提出來讓玄燁登基,“你不是一直最疼愛福全,也將福全當作儲君來培養嗎?”


    “兒臣是疼愛福全,”皇上苦笑一聲,“可正因為疼愛福全,所以,才更加不願意讓福全登基。因為兒臣知道高位不勝寒,兒臣希望福全以後能自由些,也能隨自己的心意做些事情。”


    “你!”太後心裏又是一陣心酸,皇上不要皇位了,便認為皇位不該留給他最愛的孩子,“你怎麽可以這樣想。”


    “皇額娘,”皇上慢慢說道,“你知道嗎?兒臣在之前問過三個孩子,他們以後的誌向是什麽,你猜他們是如何迴答的?”


    “玄燁一定是說願意為皇阿瑪分憂解難,做一個明君,”太後對自己教導出來的玄燁還是很自信的,“常寧呢,他還小,這些天一直想要習武,舞刀弄棒的,肯定說要去打仗,至於福全……哀家想,肯定也是和玄燁一個意思。”


    福全是皇上教導的儲君,那麽一定和皇上的本來心意相通。


    “不,”皇上搖了搖頭,“福全說,願為賢王。”


    “願為賢王?”太後一聽,驚了,“他當真是這麽想的?”


    “是,”皇上點頭說道,“這是他真實的想法,本來怕兒臣失望,他還不敢說呢,後來才說的。”


    “願為賢王,願為賢王……”太後念叨著,笑了,“福全這個孩子和你最像了,難怪你如今要棄了皇位。罷了,罷了,哀家成全你。”


    “兒臣選玄燁還有一個原因,玄燁出過天花,以後定能鞏固大清,而且玄燁的性子穩妥,和皇額娘關係最親,最適合將來的大業。”想起當初為了避痘,舉國恐慌,就是他這個天子,在天花麵前也是害怕的。


    “是啊,你當初並沒有在哀家麵前長大,這玄燁可是在哀家跟前長大的,”太後歎了口氣,“快過年了,過了年,玄燁就八歲了。”


    “是,兒臣還有事情沒有安排妥當,待安排好了,就稱病了,兒臣不想留在宮裏。”


    “去吧,隨便你吧,哀家隻希望你不要後悔,不然,若是……你也就迴不來了。”


    “是,兒臣明白。”


    “對了,”皇上又想起來道,“五阿哥就交給恭嬪帶吧,她性子比淑妃更穩妥些。”


    “隨你吧。”皇上為博爾濟吉特氏保留一點兒血脈,夠了,太後明白,這皇上是怨恨那日淑妃在儲秀宮沒有給麗庶妃留麵子了,“不過,有一點,既然玄燁登基,那麽康妃……”


    “皇額娘放心,兒臣明白。”


    十二月十六。


    康妃進位為貴妃,是為康貴妃。


    五阿哥常寧送去長春宮,養在恭嬪膝下,恭嬪進位為妃,是為恭妃。


    十二月二十三。


    永壽宮風花閣佳答應穆克圖氏佳佳生下八阿哥,子活母死。八阿哥被放在了永壽宮正殿,由恪妃撫養,八阿哥起名永幹。


    除夕。


    除夕放在了慈寧宮,除了太後和皇上,沒有人知道幾天後會發生什麽。


    皇後和恭妃在一起逗弄五阿哥,倒是樂趣不少,五阿哥的奶娘已經換了一個,恭妃也是真心待五阿哥,五阿哥很快就接受了。


    二阿哥依偎在靜婉身邊,安安靜靜的,這還是太後的旨意,特意允許靜婉出了花舞堂來過這個除夕。


    得靜婉示意,雪蝶和恪妃走得近一些,正和恪妃帶著三公主和六公主一起說話。


    康貴妃最是肆意,最後因為沒有幫貞嬪搶到五阿哥,與貞嬪鬧崩了。可她還是很開心,雖然五阿哥去了恭妃那裏,但她可是貴妃了,證明太後皇上對她和玄燁的重視。


    最後還是依貴人帶著四公主往靜婉跟前靠了靠,與靜婉說了一會兒的話。


    靜婉偷偷瞥了皇上一眼,卻見皇上有些心不在焉,而太後也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過了一會兒,靜婉讓福全端了茶水,以茶代酒去給太後、皇上和皇後敬了酒。


    皇上與福全喝過酒,朝著靜婉看了過來,隨即又轉開,他會放下她。


    太後看了乖巧懂事的福全,又想起那日皇上和她說的福全的誌向“願為賢王”,所以太後看向靜婉時也柔和了不少。


    不過,有個人比較例外——貞嬪。


    沒有搶到五阿哥,還把五阿哥推向了恭嬪,也讓恭嬪成了恭妃,而本來與她站在同一陣營的康妃,也變成了貴妃。


    隻她,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不甘心!


    皇上最近不喜歡招人侍寢,肯定是因為對那些人都膩了。沒關係,她可以變得不一樣,然後重新獲得皇上的寵愛!


    順治十八年正月初六夜。


    乾清宮。


    除了靜婉,其他的妃嬪基本上在亥時就都到了乾清宮,然而都在殿門外,並不能見內室的情景。


    正殿門口,除了妃嬪,還有朝中重臣,也都是得了內侍的傳召守在了正殿外麵。


    而內室除了躺在床上的皇上,跪在地上的陳太醫,還有太後和跪在地上的三位阿哥。


    “玄燁,以後要聽皇祖母的話,”床上隔著簾子,皇上的臉麵並沒有露出來,可是虛弱的聲音還是傳了出來,“有事多讓皇祖母拿主意。”


    “皇阿瑪放心,兒臣記住了。”玄燁忍著淚,點了點頭。


    “福全,你也是,聽你額娘的話,以後你就可以經常迴鹹福宮了。你額娘身子不好,不要惹你額娘生氣。”


    “皇阿瑪,兒臣記住了。”


    “玄燁還小,你做哥哥的一定要輔佐好弟弟,還有保護好弟弟們。”皇上對福全的交代多一些。


    “皇阿瑪放心,兒臣定會顧好五個弟弟的。”福全拚命點了點頭,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


    “皇阿瑪,”五阿哥常寧小聲哭了出來,“皇阿瑪能不能不要走,兒臣舍不得,舍不得皇阿瑪,兒臣以後一定要聽話。”


    “常寧不哭,以後要聽皇祖母和哥哥的話。”


    對於常寧,皇上多了幾分心疼和喜歡。常寧沒有沾染上陳氏的一點點脾性,反而單純得讓人心疼。


    “常寧不哭,皇阿瑪能不能好起來,”五阿哥常寧抬了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鼻涕眼淚,“常寧好怕。”


    “五弟。”福全將還小的常寧摟在了懷裏。


    “皇額娘,兒臣不孝。”皇上看向了太後,在看到太後的眼淚時,心裏難受極了。


    “皇上,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太後忍了淚水,狠心地說道。


    “以後玄燁就交給皇額娘了。”皇上說完歎了口氣。


    “好。”


    “福全,外麵還下雪嗎?”皇上問道。


    “迴皇阿瑪,還下著,沒有停過。”福全愣了一下,說道。


    “你迴去告訴你額娘,朕還欠她一次雪中賞梅,來生還她。”


    “皇阿瑪,額娘她……”


    突然就安靜了下來,玄燁感覺到了什麽,眼淚刷地就流了出來,福全也沒有忍住,咬著嘴角,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皇阿瑪!”常寧叫了一聲,從福全的懷裏掙脫開來,就要撲過去,卻被眼疾手快的陳太醫給攔住了。


    “五阿哥不能啊,皇上這是天花,不能碰啊。”


    “皇阿瑪,皇阿瑪!皇阿瑪你不能走啊。”常寧一聽,急得大哭起來。


    陳太醫一人攔不住,反應過來的福全,也上前拉住了常寧。


    這個時候,玄燁站了起來,走近了些,掀開了圍帳,伸手去握住了皇上的手。


    “皇阿瑪,兒臣得過天花,兒臣不怕,”然而皇上已經閉上了眼睛,無法再迴答,“皇阿瑪放心,兒臣一定孝順皇祖母和額娘,一定會好好做一位明君,讓大清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安平,共享太平之福。”


    聽到玄燁說了這話,福全拉著哭不停的常寧一起又跪了下來,“皇阿瑪放心,兒臣一定輔佐好三弟。”


    “皇阿瑪,兒臣聽話,兒臣一定聽話。”


    太後聽了三個孫子說的話,眼淚忍不住了。可是,她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太後擦了擦眼淚,讓三個孫子都站了起來,一起往外走去。


    出了內室,太後一眼瞥到了沙漏,已經子時三刻了,初七了。


    太後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才又繼續走到了外殿正中間。


    “皇上駕崩。”


    太後的話一說完,頓時這些妃嬪們哭了起來,皇後眼眶紅通通的,率先跪了下去。


    康貴妃很是不信,可是看到三阿哥哭紅的眼睛,便明白了過來,踉蹌著跪了下去。


    恪妃、淑妃、恭妃等人也都跪了下去。


    “小福子,將皇上的遺旨頒讀出來。”太後又說道。


    “是。”守在內室門口的小福子,聽了太後的話,拿出了準備好的聖旨,很長,小福子讓小喜子拿著,慢慢讀了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以涼德承嗣丕基,十八年於茲矣。自親政以來,紀綱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太祖、太宗謨烈,因循悠乎,苟安目前,且漸習漢俗,於淳樸舊製日有更張,以致國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朕自弱齡即遇皇考太宗皇帝上賓,教訓撫養,惟聖母皇太後慈育是依,大恩罔極,高厚莫酬,惟朝夕趨承,冀盡孝養,今不幸子道不終,誠悃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皇考賓天時,朕止六歲,不能衰經行三年喪,終天抱恨,帷事奉皇太後,順誌承顏,且冀萬年之後,庶盡子職,少抒前憾,今永違膝下,反上廑聖母哀痛,是朕之罪一也。


    宗皇諸王貝勒等,皆係太祖、太宗子孫,為國藩翰,理應優遇,以示展親。朕於諸王貝勒等,晉接既正東,恩惠複鮮,以致情誼睽隔,友愛之道未周,是朕之罪一也。


    滿洲諸臣,或曆世竭忠,或累年效力,宣加倚托,盡厥猷為,朕不能信任,有才莫展。且明季失國,多由偏用文臣,朕不以為戒,反委任漢官,即部院印信,間亦令漢官掌管,以致滿臣無心任事,精力懈弛,是朕之罪一也。


    朕夙性好高,不能虛己延納,於用人之際,務求其德於己相侔,未能隨材器使,以致每歎乏人。若舍短錄長,則人有微技,亦獲見用,豈遂至於舉世無材,是朕之罪一也。


    設官分職,惟德是用,進退黜陟不可忽視,朕於廷臣中,有明知其不肖,刀不即行罷斥,仍複優容姑息,如劉正宗者,偏私躁忌,朕已洞悉於心,乃容其久任政地,誠可謂見賢而不能舉,見不肖而不能退,是朕之罪一也。


    國用浩繁,兵餉不足,然金花錢糧,盡給宮中之費,未常節省發施,及度支告匱,每令會議,即諸王大臣會議,豈能別有奇策,隻得議及裁減俸祿,以贍軍需,厚己薄人,益上損下,是朕之罪一也。


    經營殿宇,造作器具,務極精工,求為前代後人所不及,無益之地,糜費甚多,乃不自省察,罔體民艱,是朕之罪一也。


    端敬皇後於皇太後克盡孝道,輔佐朕躬,內政聿修,朕仰奉慈綸,追念賢淑,喪祭典禮概從優厚,然不能以禮止情,諸事太過,豈濫不經,是朕之罪一也。


    祖宗創業,未嚐任用中官。且明朝亡國,亦因委用宦寺。朕明知其弊,不以為戒。設立內十三衙門,委用任使,與明無異。致營私作弊,更逾往時,是朕之罪一也。


    朕性閑靜,常圖安逸,燕處深宮,禦朝絕少,以致與廷臣接見稀疏,上下情誼否塞,是朕之罪一也。


    人之們事,孰能無過,在朕日禦萬幾,自然多有違錯,惟肯聽言納諫,則有過必知。朕每自恃聰明,不能聽言納諫。古雲,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朕於斯言,大相違背,以致臣士緘然,不肯進言,是朕之罪一也。


    朕既知過,每自尅責生悔,乃徒尚虛文,未能者改,以致過端日積,愆戾逾多,是朕之罪一也。


    太祖、太宗創垂基業,所關至重,元良儲嗣,不可久虛,朕子玄燁,佟氏貴妃所生也,年八歲,岐嶷穎慧,克承宗祧,茲立為皇太子,即遵典製,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即皇帝位。特命內大臣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鼇拜為輔臣,伊等皆勳舊重臣,朕以腹心寄托,其勉天忠盡,保翊衝主,佐理政務,而告中外,鹹使聞知。


    “臣接旨。”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鼇拜四人在最前麵,聽完後,接了旨意複又磕頭。


    康貴妃聽到聖旨裏說讓玄燁登基的時候,眼淚都不知道該怎麽收迴去,可是卻笑不出來。


    就算她的兒子當了皇上又怎麽樣,玄燁與她還不及與太後親昵,而且有皇後還有太後。以後,以後哪裏有她能出頭的日子,難啊。


    “董鄂氏貞敏,逞性妄為,不知好歹,將天花之疫攜帶到宮裏,害死皇上,其罪當株連九族!”太後盯著妃嬪群裏跪著的貞嬪,咬牙切齒道,“念其姐為孝獻莊和至德宣仁溫惠端敬皇後,故而免其族人罪過。來人,將董鄂貞敏綁起來,賜毒酒給皇上陪葬,並將端敬皇後的牌位移出太廟,不受子孫香火!”


    “不要啊!”貞嬪聽太後這麽一說,大聲唿叫,“臣妾錯了,太後娘娘饒命啊,臣妾真的錯了!”


    “哼!”太後冷哼一聲,“哀家饒你一族,你這是不服了?念你伴君時間長,就以妃之禮殉葬。”


    太後的話已經說了出來,貞嬪一聽嗓音戛然而止,她不敢再說話。太後已經饒了她的家人,若是她再唿救,怕是不僅她,整個董鄂氏都要陪葬了!


    那她不僅是大清皇室的罪人,也是董鄂氏的罪人!


    她哪裏知道,她隻是偷偷溜進了乾清宮,怎麽就讓皇上染上天花了呢!


    “多謝太後娘娘,臣妾遵旨。”貞嬪伏在地上,哭得更加傷心,剛剛她若是哭皇上離開後她的苦命,那麽現在的她隻能哭自己快要喪命了。


    妃位又如何?一個殉葬的妃子!


    花舞堂。


    “娘娘,娘娘!來人啊,娘娘暈了!快叫太醫。”半雪抱著靜婉淚流滿麵。娘娘,你不能有事啊!


    “半雪……”暈過去的靜婉緩緩睜開眼睛。


    “娘娘,娘娘你醒了?”半雪驚喜地望著女子。


    “半雪,你說,我是不是聽錯了?”靜婉現在還是不敢相信,半是迷糊,半是迷茫,怎麽就是九聲呢?


    “娘娘,你聽錯了,不是九聲不是九聲。”


    “是啊,我聽錯了,不是九聲,不是九聲……”像是安慰著自己,聽到半雪這麽一說,靜婉呢喃著。


    “皇上駕崩了,皇上駕崩了……”突然,外麵傳來內務府跑腿小太監的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的傳遞聲,聲聲刺痛著靜婉的心。


    “半雪,是真的!怎麽會這樣?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他去找端敬了,他再也不給我機會了……”


    靜婉大聲哭了起來。


    福臨,我錯了,我錯了,你不能丟下我!沒有你,什麽都沒有了。


    我曾經並一直以為,你懂我才行。可是,這一刻,我不要,我什麽都可以不要,我隻要你活著!


    “娘娘!沒有的,皇上沒有的,皇上心裏是想著娘娘的。”半雪抱起靜婉,用力勸慰。


    “不,我不相信!”


    靜婉爬了起來,往外走去,她要去見皇上,她不相信,不相信皇上就這麽丟下她了!


    “娘娘。”半雪追了出來,連忙去攙著靜婉。


    鹹福宮不比別的宮裏,鹹福宮四處都是雪,靜婉和半雪算是走兩步跌一步。


    兩人滿是狼狽地來到乾清宮的時候,卻被攔在了外麵。


    “寧嬪娘娘請迴吧。”小福子將靜婉攔了下來,“太後娘娘並未讓娘娘來替皇上守靈。”


    “福公公,皇上他沒事的對不對?”靜婉拉著小福子的胳膊晃了晃,“你告訴我,他沒事,他沒事,是不是?”


    “娘娘,皇上真的駕崩了。”小福子看著靜婉因為跌在雪地裏髒了不少的衣裳,忍不住替皇上心疼,“娘娘節哀。”


    “不!”靜婉就要撥開小福子往乾清宮走,“我要進去看他。”


    “娘娘,皇上他不想見你。”小福子還是攔住了靜婉,聲音不免高了幾分,“娘娘這樣鬧了,也要替二阿哥想一想!”


    “二阿哥?”靜婉愣住了,到底沒有進了乾清宮。


    她離他那麽近,卻不能進去看他了。他不想見她,所以所有的妃嬪都來了,就沒有讓她來嗎?


    “娘娘,”小福子瞥了一眼守在乾清宮宮門邊的侍衛,小聲說道,“皇上遺詔,三阿哥繼帝位。”


    聽了小福子說的話,靜婉反而鬆了一口氣。幸好,幸好皇上厭棄她的同時,也厭棄了福全,沒有把皇位留給福全。


    “娘娘,迴去吧。”小福子又勸道,“皇上臨走的時候說了,讓二阿哥以後多迴鹹福宮看你。”


    “好。”


    靜婉望了乾清宮宮內一眼,深深的黑夜裏,她能感覺到遠處的陣陣冷意。


    靜婉轉了身,帶著半雪往迴走。待走到前麵的拐彎住時,一頭栽進了雪裏,半雪扶了好久……


    正月初九。


    玄燁於太和殿登基,並定下一年為康熙元年。


    尊封太後博爾濟吉特氏布木布泰為太皇太後,上徽號敦惠,累稱昭聖慈壽恭簡安懿章慶敦惠太皇太後;


    尊封皇後博爾濟吉特氏烏尤為母後皇太後,上徽號仁憲,稱仁憲皇太後;


    尊封康貴妃佟氏瑾年為聖母皇太後,上徽號慈和,稱慈和皇太後;


    尊封淑妃博爾濟吉特氏塔娜為太妃,是為淑太妃;


    尊封恭妃博爾濟吉特氏娜仁托婭為太妃,是為恭太妃;


    尊封恪妃石氏言淺為太妃,是為恪太妃;


    尊封端嬪博爾濟吉特氏阿爾其為太嬪,是為端太嬪;


    尊封敬嬪楊氏雪蝶為太嬪,是為敬太嬪;


    尊封寧嬪董鄂氏靜婉為太嬪,是為寧太嬪;


    尊加封依貴人烏蘇氏依塵為太嬪,是為依太嬪;


    尊加封唐庶妃唐氏青雲為太嬪,是為唐太嬪;


    尊加封牛庶妃牛氏畫眉為太嬪,是為牛太嬪……


    二月。


    六公主琉嬿殤,追封為和碩琉嬿長公主。


    三月。


    四公主玲婧殤,追封為和碩玲婧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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