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雨進來稟告說啟祥宮的司禾來求見的時候,靜婉一點兒都不意外。


    靜婉抬頭看了一眼,抱著穎兒玩鬧的郭絡羅白弗,然後問道,“嫂嫂,是玉嬪的人來了,可要見?”


    靜婉知道,即使不是啟祥宮來請,這次進宮嫂嫂也是要去一趟啟祥宮見玉嬪的。


    郭絡羅白弗看了看靜婉並無不快之意,又看向董鄂舒軒,見其點頭,便也點了點頭說道,“既然玉嬪娘娘著人來請民婦,民婦自是推脫不得,麻煩娘娘了。”


    靜婉對著香雨吩咐道,“讓她進來吧。”


    司禾一進來,先是看了一圈兒,見到郭絡羅白弗摟著穎兒,才停下視線,而後對著靜婉請安行禮。


    “奴婢給寧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對於司禾的無禮靜婉有些不愉,卻沒有表現出來,“你家主子讓你來,有何事?”


    “迴寧妃娘娘的話,奴婢奉玉嬪娘娘之命,來請董鄂少夫人去啟祥宮話聊的。”司禾笑著開口說道,“寧妃娘娘不會攔著吧?”


    “司禾姑娘說笑了,董鄂少夫人是翊坤宮的客人,若是有人來請,可不是本宮一人做主的。”靜婉不想在這事上給自家嫂子沒臉,所以也就隻冷笑,而沒有追究司禾的錯。


    “多謝寧妃娘娘提醒,奴婢知曉了,”司禾福了福身,然後又問道郭絡羅白弗,“少夫人,我們娘娘許久沒見你,甚是想念,所以知曉少夫人今天進宮,特意遣了奴婢來請的。”


    “應該民婦去拜見玉嬪娘娘的,倒累著司禾姑娘多跑一趟了,”郭絡羅白弗摟著穎兒,臉色無驚無喜地迴道,“民婦不懂規矩,怕打擾玉嬪娘娘,就沒敢去拜見。民婦知曉了,還請司禾姑娘外麵稍等一會兒,民婦與寧妃娘娘交代一下,就隨司禾姑娘去一趟。”


    “好,少夫人,奴婢就在外麵候著。”司禾見辦成了差事,也是高興。“寧妃娘娘,奴婢先告退了。”


    司禾退出去之後,靜婉才歎了一口氣,說道,“嫂子還是去看看她吧,她如今越發地……”


    曾經的玉嬪,是單純善良的,雖然有點兒心事,卻不會害人,也不會無緣無故與誰結怨,如今卻是這般。


    自從沒了那個孩子,也沒找到兇手,她的脾氣就變得十分暴躁,與誰說話都是一臉的不耐煩,或者冷言冷語。


    也就在皇上麵前,她不敢怎麽樣,可是如今侍寢的次數也是越發漸漸少了起來。


    這樣下去,怕是玉嬪很難再恢複受寵愛了,而且還望著有親母的元萱格格。


    “她可有為難你?”董鄂舒軒很護短地問道,“若是那樣,娘娘不必理她就是。”


    看見哥哥這般護著自己,靜婉還是很高興的,“哥哥說的什麽話,她哪裏能欺負我呢。”


    “也是,娘娘雖然小,卻是聰明的,不會被人白白欺負了。”董鄂舒軒應道。


    “噗嗤……哥哥。”靜婉有些不依地撒嬌喊到。


    董鄂舒軒看著妹妹如同在家中一般向自己撒嬌,一時眼圈有些紅,才明白妹妹並沒有離自己太遠。


    “嫂子去了,好生安慰一番吧,她也是可憐的。”靜婉搖了搖頭,有些歎息,“如今大格格也在她的膝下。”


    “是,娘娘,民婦知道了。”郭絡羅白弗應了,然後又看著懷裏的穎兒有些犯難,也不好帶她去吧?


    “穎兒,來姑姑跟前。”靜婉知道郭絡羅白弗的為難,也不讓她開口,便招了招手,讓穎兒過來。


    “姑姑。”穎兒應了一聲,走到靜婉身邊,趴在靜婉腿上,“姑姑,穎兒想要睡覺了。”


    穎兒揉了揉眼睛,已是有些困意。


    “嫂嫂去吧,正好我與穎兒一同午睡。”靜婉也是有些困意,剛剛陪額娘聊了好一會兒,就為了等太後娘娘的午休結束,可是自己卻沒有睡。


    “娘娘,她可是個調皮的孩子,萬一衝撞了娘娘……”郭絡羅白弗有些擔心,靜婉有孕,帶個孩子著實不便,“還是娘娘指派個姑娘照顧一下穎兒吧,民婦很快就迴來。”


    “是啊,寧兒,要不我來帶吧。”董鄂舒軒也順嘴叫了寧兒在家中時的昵稱,同樣的也擔心太調皮的穎兒讓靜婉招架不住。


    “嫂嫂也說了很快迴來,我與穎兒睡一會兒,不會有事的,再說了哥哥一個大男人怎麽好帶孩子,”靜婉不容郭絡羅白弗拒絕地提醒道,“快去吧,莫讓玉嬪久等了。香雨,讓齊風跟著嫂嫂。”


    香雨應是連忙出去叫齊風。


    “好吧,娘娘小心些,民婦很快就迴來,”郭絡羅白弗這才應了,“民婦先去了。”


    “嗯。”靜婉應了。


    郭絡羅白弗出去後,靜婉招了招去而又迴的香雨,讓香雨抱著已經快要睡著的穎兒放去床上。


    這下,廳內隻剩下靜婉和董鄂舒軒二人,一時間氣氛有些不明。


    “哥哥什麽時候迴去?”靜婉開口問道,這樣自己也好準備一些東西給哥哥帶迴去給阿瑪。


    阿瑪官職在身,不好隨意走動,所以這次進京他不能來。


    唉,阿瑪年紀大了,有空讓花旗將庫房裏的補品挑些出來。


    “先在京城玩些時候再迴去,開生他,他……”董鄂舒軒直接迴答,卻才反應過來,“他邀我在京城逛一逛。”


    “你和季開生已經見過了?”靜婉一點兒都不驚訝,自己哥哥和季開生的交情在那兒,哥哥來一趟京城,季開生自然會盡一盡地主之儀。


    “寧兒你……”董鄂舒軒怎麽也沒有想到,如今的寧兒再也不叫他“開生哥哥”,心中無法責怪,隻覺得愧疚不安。


    若是,當初哪怕寧兒再小,也為了男女之防,而不讓他們見過,是不是這些難過、這些悲傷就不會出現了。


    也許沒人能理解,她叫他“季開生”的痛苦,可是作為哥哥他知道。他看著他們從莫不相識,到相惜相知,到被勒令不能在一起,到一個他娶,一個進宮,他知道他們所有的情非得已……


    “他來京城也是人生地不熟,哥哥去陪陪他也好。”靜婉淡然一笑,仿佛不在意。


    從她決定全心全意愛著皇上的那一刻起,開生哥哥就不再是開生哥哥,隻會是季開生,或者季大人。


    “寧兒可有什麽話要帶給他的?”董鄂舒軒深吸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


    “沒有,”靜婉搖了搖頭,正好香雨從內室出來,靜婉便提議道,“哥哥出去院子裏逛一會兒吧,或者我讓香雨陪你去禦花園逛逛也行,正是花開得最豔的時候。”


    “好,那就麻煩香雨姑娘帶我去禦花園看看百花盛開的場景了。”董鄂舒軒點頭應了。


    自己一個大男人也實在不合適單獨待在翊坤宮,去禦花園正好可以避嫌。


    “娘娘,那要不奴婢讓齊月來服侍您吧。”香雨見靜婉一個人也著實不放心,但自己被靜婉指派,也不能拒絕。


    “讓無雙和以涵來吧,以涵心細服侍穎兒我也放心,讓齊月監督著小廚房準備晚膳。”靜婉點了點頭。


    “是,奴婢這就去。”香雨應了,出去叫人。


    “寧兒,我先出去了,你好生休息。”董鄂舒軒見香雨出去,也跟著出去。


    “嗯。”靜婉應了。


    不一會兒無雙和以涵便進來了,服侍著靜婉更衣歇下,兩人便守在外麵。


    可躺在床上的靜婉卻輾轉難眠,許久,她想通了、決定了,才慢慢睡去。


    慈寧宮。


    董鄂夫人和花旗來到慈寧宮的時候,蘇沫兒已經等在宮門口,仿佛等人一般。


    “董鄂夫人來了。”見董鄂夫人來了,蘇沫兒上前迎了一迎。


    “臣婦想要拜見太後娘娘,也不知道打擾不打擾。”董鄂夫人有些拘謹。


    “沒事兒,太後娘娘知道你今日會來,特意讓奴婢在這兒等著呢。”蘇沫兒笑著說道,“走吧,咱們進去吧,別讓太後娘娘久等了。”


    “好,臣婦這就進去。”董鄂夫人跟著蘇沫兒進了慈寧門。


    進了慈寧門,走到正殿,蘇沫兒替董鄂夫人引路,董鄂夫人進去後,花旗卻沒有隨著蘇沫兒。


    花旗明了,太後娘娘與董鄂夫人怕是有私話要說呢,便守在一側的廊簷下。


    董鄂夫人進了正殿,便見太後娘娘坐在塌上望著窗外,於是上前行禮。


    “臣婦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起來吧。”太後娘娘迴頭揚了揚手,示意後進來的蘇沫兒。“蘇沫兒,賜座。”


    “臣婦多謝太後娘娘恩典。”董鄂夫人請了安,福身謝禮,然後坐在小宮女端來的凳子上。


    見太後眼神示意,蘇沫兒便讓殿中的幾個小丫頭離開。


    然後,一陣沉默,太後依舊望著窗外,太後沒開口,董鄂夫人也沒開口。


    “櫻雪,你來錯了季節。”許久,太後歎了一口氣,喊了董鄂夫人曾經的閨名。


    董鄂夫人隨著太後娘娘的視線看向窗外,院中的楓樹,光禿禿的有些蕭瑟,一下子便明白了太後娘娘的意思。


    “是臣婦唐突了,寧妃娘娘有孕,得太後娘娘恩典,臣婦才得以進宮,”董鄂夫人卻不敢和太後娘娘如同曾經一般聊天,“若是以後得了機會,臣婦定然陪太後娘娘一起賞紅楓飄揚。”


    太後向著董鄂夫人伸出手來,“陪哀家出去走走。”


    “是,臣婦遵旨。”董鄂夫人連忙起身扶著太後娘娘,隨著太後娘娘出了門,來到院中。


    花旗本來見太後和董鄂夫人出來,要跟上去服侍的,見蘇沫兒遠遠地站著,便也沒有近前,遠遠地守著。


    “那年,哀家嫁予先帝,你與他也被家族賜婚,若不是哀家,你也不會被他退了婚的,那年你走後,就不再見過,”太後心中有太多的話要說,“哀家一直想要問你,你可怨恨過我?”


    “臣婦惶恐,太後娘娘明鑒,臣婦不曾怨恨過,是臣婦沒有緣分罷了。”


    不管曾經是怎樣的,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太後娘娘,一個是普通的大臣之妻,就注定了不同的道路和結局。


    “沒有緣分,是呀,哀家與他也是有緣無分呀。”從嫁給先帝的那一天起,就注定她與他的所有遇見和相戀,都是有緣無分的。


    “太後娘娘……”董鄂夫人不知道怎樣安慰。


    “你瞧,哀家這宮裏的楓樹,像不像那年的楓樹林?可惜,這慈寧宮不大,隻能種的不多。”太後指了指那幾棵楓樹說道。


    “若是冬日裏,這些楓樹都紅了,飄飄落下,也應該會很美才是。”不禁的,董鄂夫人也微微想起了記憶中那一片楓樹林。


    “紅楓飄落如櫻花雪一樣飄揚,這麽多年了,你可一直用這個名字?”太後不再看那光禿禿的楓樹,轉過身來,看著董鄂夫人問道。


    “迴太後娘娘的話,如今臣婦名‘如煙’。”董鄂夫人也沒有隱瞞,將自己的名字說了出來。


    “如煙?如煙?”太後娘娘念叨了兩句,笑了出來,“這是曾經的過往一切如雲煙而散嗎?是呀,他已經不在了,卻隻有哀家一人還在迴憶那些過往。”太後娘娘滿是落寂,自己活在那些往事中,久久不願意醒來。


    “太後娘娘,臣婦現在過得很好,也多謝太後娘娘對寧妃娘娘的庇佑。”董鄂夫人看似答非所問,卻也在告訴太後娘娘,她已經忘記了,現在過得很好就證明因為忘記而得新生。


    “那就好,那就好。”太後娘娘聽了董鄂夫人的話,心中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不枉自己也曾護著她女兒一二,既然這樣,這後宮無論如何,都會給她女兒留個地位的。


    至於……那樣的念頭,以後就不要再有了,以後護著她多一些。


    “可是,臣婦從未後悔過,遇見他是臣婦曾經的幸也。”董鄂夫人望著太後娘娘無比認真地說道,“所有的相遇都是緣分,都有存在的意義,那些過往不是說忘就忘的,那麽便放下吧,可是唯有放下過去,才能放下自己。”


    董鄂夫人這話說完之後,太後娘娘沉默地沒有接話。


    太後娘娘抬頭看了一眼寂寞的楓樹,突然明白,這不是自己嗎?一季的瀟灑換來無數個日夜的寂寞與無助。


    是嗎?放下過去,才能放下自己嗎?


    那就放下吧。


    放下過去,放下自己,重新生活。


    太後本想挽留董鄂夫人一起用膳的,無奈董鄂夫人說兒子、兒媳黃昏便要出宮,改日再來拜見。


    太後便沒有強求,派人送了董鄂夫人迴翊坤宮。


    而董鄂夫人一離開慈寧宮,太後娘娘便讓蘇沫兒去找來內務府,將慈寧宮宮中的楓樹全部移走,而種上了四季常青的雪鬆。


    啟祥宮。


    再說這邊,司禾領路,郭絡羅白弗帶著齊風跟上一起走。


    到了啟祥宮的時候,齊風也被攔在了正殿門外,司禾領著郭絡羅白弗進去。


    郭絡羅白弗進去的時候,玉嬪娘娘正坐在桌前,端著茶盞有一著沒一著地喝茶,明顯是等人。


    “民婦給玉嬪娘娘請安,娘娘吉祥。”郭絡羅白弗沒有忘記禮節,福下身子給玉嬪請安。


    “哼!”玉嬪也不叫起,冷哼一聲,“怎麽?本宮還以為翊坤宮是什麽龍宮仙境,竟讓你舍不得過來呢?若不是本宮派了人過去請你,你打算什麽時候過來?”


    “玉嬪娘娘這話可就冤枉民婦了,”郭絡羅白弗還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不卑不亢地說道,“民婦此次進宮是太後娘娘與皇上給寧妃娘娘的恩典,民婦是以寧妃娘娘家人的身份進宮的,民婦自然先去翊坤宮拜見寧妃娘娘了。”


    “聽你的話音是怪本宮沒有恩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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