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第二日沒有逢五,不用向皇後娘娘請安,所以靜婉起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


    再不是花舞堂的時候,無論靜婉起來多晚,禦膳房都備著早膳。


    靜婉坐在桌邊用膳的時候,無意抬頭,卻見院中遠遠地跪了一個人。臉龐背著陽光,靜婉看的不是很真切。


    香雨給靜婉放下早膳,便立在一旁欲言又止,靜婉隻當她如昨晚一般,便沒有理她。如今看到靜婉望向院子,便更加忐忑。


    嘴裏味如嚼蠟,放下筷子,靜婉伸手製止香雨說話,站起身來走到門邊,才看清跪在院中的人。


    是花旗。


    滿頭的汗水滴落,暈暈旋旋,身體搖搖晃晃。


    靜婉臉色鐵青,握緊拳頭,心中氣憤不已。怎麽迴事?難道真的是自己太嚴厲,所以花旗才這般向自己求饒的嗎?


    “香雨!”


    “娘娘,花旗姑姑自己要跪的,奴婢等人根本就攔不住……”


    “有多久了?”


    “什麽?”香雨以為靜婉會發火,卻隻聽見她冷聲問了一句。


    “她什麽時候跪的,跪了有多久了?”


    “昨夜……”


    香雨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咚!”的一聲,院中的花旗暈倒在地上。


    靜婉愣住還沒做出反應,就見偏殿裏竄出一個人,上前跪著將花旗扶起。迴頭看向正殿,看見靜婉的時候有些驚訝,顯然很意外能被靜婉發現。


    扶起花旗的是小連子。


    看見靜婉望向他們,小連子放下花旗後,向靜婉無聲地磕了一個頭,然後又扶起花旗,替她擋住所有日光。


    靜婉怔怔地看著院中跪著的兩人,心中一片荒涼。


    難道真的是我做錯了?


    “娘娘沒有錯,娘娘隻是誤會花旗姑姑了。”


    聽見香雨迴答,靜婉才反應過來,剛剛自己竟然將心裏想的問題說出了口。


    心中思緒一轉,靜婉開口吩咐。


    “小連子,扶了花旗迴房,著人去請陳太醫。”


    陳未軒隨著以涵來到翊坤宮時,隻覺得恍惚如夢。


    昨日之前她還是鹹福宮花舞堂最不受寵的婉貴人,如今她已經成了翊坤宮的寧嬪娘娘。


    這距離已經越來越遠了,不是嗎?


    “臣給寧嬪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禮行得倒是足,靜婉也被嚇了一跳,心中卻已經明白,他到底還是疏遠了。


    “陳太醫不必多禮,花旗姑姑暈倒了,去幫我瞧瞧。”但靜婉卻不想自稱本宮,他幫了自己那麽多,也許無論多久,都要記在心裏的。


    陳未軒點頭應下,隨著以涵去了花旗姑姑的住處。


    過了一會兒,以涵進來迴稟。


    “娘娘,陳太醫說花旗姑姑隻是過了暑氣,沒有大礙,陳太醫已經開了解暑的湯藥。”


    靜婉向以涵身後望了一下,沒有看到陳未軒。


    “那就好,最近不要讓花旗姑姑太過勞累,你多多照顧著。”


    “是,娘娘。”


    以涵說完後,室內就落入了一片沉寂。以涵尷尬地不知道該走該留,看寧嬪娘娘的樣子,是陷入了沉思。


    幸好,不一會兒,香雨端了茶水進來,以涵連忙換了出去。


    香雨看見靜婉在沉思,便沒有打擾,靜靜立在一旁。


    可靜婉的心中卻靜不了,剛剛小連子將花旗姑姑送到屋裏後,跟她迴的話,在心裏反反複複的響起。


    “娘娘可能不知道,花旗姑姑那日是被皇上叫迴了乾清宮。”


    “花旗姑姑的花名一直記在乾清宮。”


    “花旗姑姑被皇上遣到了翊坤宮,將花名記在翊坤宮,可是花旗姑姑不願離開娘娘的。”


    “花旗姑姑在乾清宮跪了兩個時辰都沒挽迴皇上的決定,還是皇上拿娘娘威脅花旗姑姑,花旗姑姑才來翊坤宮的。”


    “皇上說,若是花旗姑姑不乖乖去翊坤宮,那麽娘娘就會被趕出花舞堂。”


    “花旗姑姑怕娘娘真的如當時別人所傳言,被落入冷宮,所以遂了皇上的意來了翊坤宮。”


    “後來翻修翊坤宮,花旗姑姑察覺到翊坤宮的置辦都是按照娘娘喜歡的,心中疑惑想要迴稟娘娘,卻被皇上攔住。”


    “皇上想要給娘娘驚喜,所以花旗姑姑無法將真相告訴娘娘,隻能用心置辦翊坤宮。”


    “隱瞞娘娘,不是花旗姑姑所願,花旗姑姑說好在終於將花名記在娘娘名下了。”


    ……


    入夜,毫無意外,鳳鸞春恩車來到了翊坤宮。


    靜婉在香雨的攙扶下,上了鳳鸞春恩車,駛向乾清宮。


    靜婉心中一片清明。


    我董鄂靜婉一定要做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再不想成為別人隨意羞辱的婉貴人。也許現在是寧嬪,但是隻要抓住皇上的心,成為最受寵的人就可以。


    到了乾清宮,是薑福迎了上來。


    “奴才給寧嬪娘娘請安。”


    “福公公不必多禮。”靜婉對待薑福一直都是給了幾分麵子的,“張大人什麽時候啟程?本宮的家書已經寫好,不知道什麽時候方便給張大人送去?”


    “迴娘娘,張大人二十二日啟程。奴才明日午後去翊坤宮取,娘娘準備好就可。對了,皇上交代,除了家書,娘娘還可以準備一些東西,不要太多就可以。”


    “真的嗎?那太好了,多謝福公公,本宮感激不盡。”聽到可以多備些東西,靜婉心中滿是歡喜,本來還想著如何去求皇上允許,如今卻是皇上已經準備好了。


    “娘娘折煞奴才了,這是奴才該做的。”見寧嬪對自己致謝,薑福有些惶恐,“皇上還等著娘娘,娘娘快些去準備。”


    靜婉心中充滿對福臨的感激,歡喜著進入偏殿。同樣的,偏殿裏準備了木桶沐浴,水麵上漂滿了鮮花。


    這沐浴房卻不是靜婉以往侍寢所用的那間。


    “奴婢給寧嬪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在嬤嬤的伺候下,淨身沐浴,擦幹身子準備接受錦被裹起的靜婉,卻見嬤嬤捧來一個托盤。


    托盤上放了一件粉色的紗衣。


    嬤嬤一邊拿起紗衣替靜婉穿上,一邊開口說話替靜婉解了疑惑。


    “這是皇上特意交代給娘娘準備的,皇上說,讓娘娘穿了寢衣直接從側門進去。”嬤嬤指著一側說道。


    順著嬤嬤手指的方向,靜婉才看見那裏有一道小門,這偏殿沐浴房連接著福臨的寢殿。


    靜婉心中有些後怕,嬤嬤卻笑著示意靜婉一人前去。靜婉有些不願,卻也隻能小心翼翼地前去。


    走到門邊,另一邊的光亮照來,靜婉還沒看清,就被拉扯進一個熟悉的懷抱。


    “啊……”靜婉被嚇得不顧禮儀驚唿出聲,卻又被堵在了嘴裏。


    福臨將靜婉拉入懷中,一邊吻著靜婉,一邊呢喃細語。


    “寧兒,寧兒,我好想你。”


    此刻動情的福臨,忘了自己是皇上,隻想做寵愛寧兒的夫君。


    有多少個日夜在思念,有多少迴望著鹹福宮發呆,午夜夢迴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寧兒,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皇上,臣妾在呢。”喘息的空間,靜婉才開了口,“隻要皇上願意,臣妾會一直在皇上身邊。”


    “噓!”福臨伸手輕按住靜婉的紅唇,嗓音極具誘惑,“以後沒人的時候,寧兒都要叫我夫君。”


    “好的,臣妾知道了,皇上……”靜婉習慣性地剛開口,就又被福臨堵住了嘴,福臨吻得又急又熱情,帶著懲罰性的纏綿。


    過了許久,福臨才離開靜婉的紅唇,靜婉的紅唇被愛滋潤著,已經嬌豔欲滴,福臨不舍地又啄了一下才開口笑道。


    “若是再叫錯了,我就這般懲罰你,什麽時候叫對了,什麽時候放過你。寧兒覺得這樣可好?”福臨摩挲著靜婉的紅唇,“寧兒叫我一聲夫君?”


    “夫……夫君……”靜婉有些羞紅了臉低下頭。


    靜婉的樣子甚是軟惜嬌羞,惹得福臨心中一片輕憐痛惜,不由地情動又上前吻住了靜婉。


    “臣妾都已經叫夫君了,皇上怎麽還……”靜婉驚得睜大了眼睛,不隻是臉紅,從耳根、連脖子、經脊背紅下去,直到腳跟。


    “寧兒太好,太美,我情不自禁。”


    福臨這話一說,靜婉才知道被調戲了,想起剛剛叫福臨夫君的自己,又氣又惱,轉過頭不好,不轉過頭又不行,躲在福臨懷裏局促不安。


    “哈哈,寧兒害羞的樣子,越發讓我喜歡。還有別再自稱臣妾了,私下裏我們是夫妻。”


    “是,夫君,寧兒知道了。”靜婉順從般迴答。


    能得福臨這般寵愛,也是靜婉心中所欣喜的,也許曾經受過的那些苦,也得了解脫。


    福臨放開靜婉,此刻的靜婉是那麽美。白皙的肌膚透著紅暈,粉色的紗衣穿在身上勾勒出姣好的身姿,如黑色錦緞一樣光滑柔軟的頭發自然地披落下來。


    福臨拉著靜婉的手,繞過屏風走向床榻。靜婉這才發現,原來小門是從一側開的,這平日裏是福臨專用的沐浴房。


    坐到床榻上,福臨望著靜婉,像是要把以往少看的時間給補迴來。


    “皇上,張大人……”靜婉被盯得有些尷尬,想轉移話題。


    “嗯?”靜婉話一開口,福臨就湊向靜婉,想要吻她,嚇得靜婉連忙改口。


    “夫君,夫君……”


    “這才乖。”福臨一邊誇著靜婉,一邊趁靜婉放鬆偷偷送了個吻,“張大人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寧兒也許久不見阿瑪、額娘,就先帶些東西略表心意吧。”


    “臣妾多謝皇……夫君。”靜婉被福臨一嚇,連忙改口。


    “不必謝我,之前我就和你說過,等你有孕了,我就宣你額娘進京來陪你,正好可以陪你到生產坐月子。”


    “夫君對寧兒真好。”心中有著感激,靜婉動情地靠在福臨懷裏。


    “所以寧兒要加把勁兒為我懷上孩子了。”福臨笑著刮了下靜婉的鼻子,“早些有孕,就可以早些接你額娘進宮。”


    “這哪裏是寧兒加把勁兒就有的事情。”靜婉小聲反駁,這有孕是要看緣分的。


    “那就讓我來加把勁兒吧。”福臨摟著靜婉倒向大床,隨手揮掉床簾,隔斷裏麵的一簾繾綣。


    ……


    “皇上,皇上,時辰到了。”外間有敬事房太監敲門的聲音,擾醒了累睡著的靜婉。


    “等一會兒。”福臨小聲嗬斥,“擾了寧嬪娘娘的休息,自己去領板子。”


    靜婉悠悠轉醒,看見漏更的時間,才驚覺過了時辰。


    “呀!過了時辰,臣妾該迴宮了。”靜婉連忙手腳並用地準備爬下床鋪。


    福臨眼疾手快地拉住靜婉,給了靜婉一個深深而又纏綿的吻,才歎著氣放開靜婉。


    “真想隻和寧兒做一對簡單的夫妻,可以日夜同床共枕。”


    靜婉沒有接話,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上位者,又如何懂得普通人家為了生計的煩惱?貧賤夫妻百事哀。


    穿好福臨準備的衣服,靜婉立在一邊準備離開。


    福臨下了床,拉著靜婉到身邊,又吻了一下,“寧兒等我,明夜我去翊坤宮。”


    “是,寧兒在翊坤宮等著夫君。”靜婉福了福身,應了然後告退。


    侍完寢,靜婉按規矩按時辰離開了乾清宮。


    出了乾清宮,宮門口有備好的肩輿,靜婉剛準備坐上去,便見一旁立著等待的人是花旗。


    靜婉微微一愣,便沒有坐上去,偏頭對著一旁的太監說道。


    “本宮想走著迴去,有花旗姑姑陪著,你們就不必跟了。”


    “寧嬪娘娘,皇上吩咐的,奴才哪裏敢怠慢!娘娘還是讓奴才等人送娘娘迴翊坤宮吧。”


    那太監哈著腰,不敢答應靜婉的要求。


    靜婉向守在門邊的薑福招了招手,薑福見了便小跑了過來,聽靜婉說完,皺了皺眉頭,又看了看花旗。


    白日裏翊坤宮的事情,薑福還是有所耳聞的,見花旗偷偷向他點頭,便應了靜婉的要求。


    “你們都下去吧,寧嬪娘娘想要走路散散心,爾等就不要打擾了。”


    “謝福公公。”


    “寧嬪娘娘哪裏的話,花旗要好好顧著寧嬪娘娘,娘娘慢走。”


    向薑福點頭示意之後,靜婉便抬步離開了翊坤宮,花旗與薑福相對望了一眼,滿眼裏都是不解之意,搖了搖頭,花旗跟上靜婉的步伐。


    皇宮的夜,是寂靜的,偶爾幾聲打更聲,和侍衛巡邏的步伐聲。花旗手中提著的燈籠,拉長了兩人的影子。


    許久,靜婉才開口。


    “花旗姑姑,你覺得本宮美嗎?”


    “娘娘自是美的,合宮上下,娘娘的容顏是比較出挑的。”


    “你覺得本宮會一直得到皇上的寵愛嗎?”


    “這……”花旗卻遲疑著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說實話。”靜婉停下腳步望向花旗。


    “娘娘若是想,自然是可以一直得到皇上的寵愛,隻是娘娘雖不喜歡多說多要,但性子卻是要強的,怕就怕……”


    “怕就怕,本宮會再次無故得罪皇上,是嗎?”


    聽見花旗的迴答,靜婉又抬步走了起來。


    “娘娘是明白人。”花旗苦笑著迴答。


    “伴君如伴虎,皇上有最大的主宰權,這後宮得了皇上的寵才能立住腳跟,這些本宮早已看穿、看透。”


    “娘娘是做好爭寵的準備了嗎?”


    “是!本宮想要皇上的寵愛,去穩住自己在這後宮的地位。花旗,你告訴本宮,本宮可以信你嗎?”


    “娘娘,曾經奴婢的花名是記在皇上的乾清宮,如今奴婢的花名在娘娘名下。”


    “好,本宮知道了。”


    得了花旗的迴答,兩人又不再說話,很快就到了翊坤宮,守門的嬤嬤開了門,靜婉和花旗走了進去。


    經過海棠花樹的時候,靜婉停下捏住一束花枝。


    “海棠無香,本宮無聲,牡丹是國花,皇後之位是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的,那本宮便如海棠要坐這‘貴妃’之位。”


    花旗靜靜地立在靜婉身後,看著自己的主子,心中竟然有一種感覺突然襲來:她,董鄂氏,會成為除了皇後最尊貴的女人吧?隻要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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