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沒幾天,靜婉的臉終究恢複,並且完美如初,皮膚甚至更加白皙。


    沒有再戴麵紗,靜婉的樣子呈現在眾人麵前,便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雖然福臨沒有翻靜婉的牌子,可是每每福臨看向靜婉發呆又憐愛又痛恨的眼神,到底讓別人害怕,怕靜婉再恢複寵愛,那麽便不隻是偏愛了。


    在眾嬪妃不希望福臨原諒靜婉的時候,而福臨的心中,卻是糾結良久。還是想她,想要她一直在身邊,離自己更近一點,可是每每想要原諒她的時候,就想起她的隱瞞,就想起因為她的隱瞞而無緣的那個孩子……


    富察又藍養好了身體後,雷厲風行地接手了管理後宮的權力。對,就是接手,說是協理,不過是架空了皇後塔拉的權力,接手便成了理所當然。


    對於玉貴人有孕,富察又藍卻表現出了大方的姿態,送了不少吃食補品,更是讓盧正秦太醫專責玉貴人的胎兒。


    可能是經過大阿哥的夭折,靜婉沒了孩子,藍妃沒了孩子,玉貴人這胎是極受關注的,太後宮中的賞賜那是源源不斷,皇上也是高興地賞賜了不少東西。


    官女子香如自從被貶後,性子也是收斂了不少。但也頗受福臨寵愛,一個多月的時間裏,也被翻了三次牌子。要知道藍妃不過四次,麗貴人也不過三次。


    所以,一時間,除了靜婉,香如也是眾人的眼中釘。


    這一個多月,靜婉卻一直心淡如水,無論福臨翻誰的牌子,無論受到怎樣的諷刺,怎樣的嘲笑,都隻按規矩每日給皇後塔拉請安。皇後塔拉為靜婉的境況心急,卻有心無力。


    其實當時臉好了之後,靜婉也有去給太後請安,太後卻拒了,隻讓蘇沫兒給她帶了一句話。


    “皇寵不是最終的目的,但沒有寵愛的日子卻一定是最壞的路。”


    布木布泰在房內,透過窗戶,見到靜婉聽到這話的樣子,想起了自己曾經剛為皇太極妃的時候。


    那時候的自己也是這般無欲無求,也想著安逸終老,可是得到的卻是各種常人無法承擔的痛苦,沒有皇寵是真的什麽都沒有。


    尤其是姐姐海蘭珠入宮之後的日子,自己真的是落魄到塵埃。好在自己終於看開,爭寵、隱忍。


    布木布泰抬頭向著天上,姐姐,你看如今哀家才是最後的贏家。


    進入六月,天氣卻已經有些熱了。


    各個宮殿都已經用上冰了,內務府也是供應地手忙腳亂。可鹹福宮花舞堂卻是沒有冰,著人去要,也說天還不是特別熱,現在冰供應不上。


    齊風、齊月兩人去了內務府,挨了嘲諷,迴到花舞堂也是一陣委屈。


    “氣死奴婢了,內務府那些踩高貶低的勢利眼,非說沒有冰。奴婢好說歹說,還掏了銀錢,才給這麽一點兒隻夠冰鎮茶水的。”


    靜婉坐在桌邊在作畫,花旗伺候在一邊,聽到齊風、齊月的話,筆愣是一頓。


    飽滿的筆尖頓在紙上,渲染出一大團墨色,這張紙卻是不能用了。花旗連忙換了一張,將不能弄的那張拉了過來。


    “好了,別說了。”花旗接過器皿勸道,“內務府說沒冰,可能過兩天就有了,趕緊切了瓜果給小主冰上。”


    其實花旗心中又何嚐不知道內務府的勢利眼?卻隻能這樣說,不然小主心裏膈應了怎麽辦?


    齊風、齊月聽令,準備去拿瓜果,一邊走著卻一邊小聲叨咕著。


    “怎麽供應不上,我還看到春暉堂那邊卻是連三等宮女都有冰用呢,怎麽咱們小主不和她一樣是貴人嗎?”


    又毀了一張紙。


    靜婉放下筆,不想再寫。抬頭望著齊風、齊月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眼神卻是冷得可怕。一旁的花旗想勸,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躊躇半天卻什麽都沒說。


    這一日,天氣還不算太熱,有了絲絲涼意,在這初夏卻是極難得的。


    這一日是六月初八。


    用過午膳,雪蝶睡了一覺,醒來後隻覺得精神頗佳,連忙喚了語芙來更衣。穿了一件淺粉色宮裝,隻佩戴了素色珠釵。


    雪蝶踱步到平時繡東西用的匾籮筐前,在裏麵翻了一會兒,終於翻出一個繡有祥雲的荷包。


    就是它了,也許皇上不會嫌棄。雪蝶心裏想著,露出微笑。


    “小主在笑什麽?”語芙覺得好奇,便問出了口。


    “沒什麽,我們去乾清宮。”將荷包收進衣袖裏,雪蝶依舊笑著,卻向外走去。


    “小主你是開竅了嗎?終於知道要主動去找皇上了。”語芙聽了雪蝶的話,先是一愣,又開心地跟了上來。


    “亂說什麽呢?”雪蝶被說得臉上起了紅暈,卻還是故作正經地小聲嗬斥,“小心我絞了你的嘴,讓你以後都別說話了。”


    “嘻嘻,小主還害羞呢。”語芙捂住嘴巴,好像故意擋著生怕已經被絞了嘴似的,“小主不會的,小主可是最仁慈的。”


    “你個小蹄子,越說越能了,你看我敢不敢?”雪蝶伸出手湊到語芙臉上,就要擰上去。


    語芙嚇得連忙往前跑,雪蝶剁了腳往前追。


    這個時辰,除了巡邏的侍衛,宮道上不見其他人。主仆二人打打鬧鬧很快就到了乾清宮。


    近了乾清宮,雪蝶慢了腳步,也恢複了以往那種淡定端莊的樣子,三分笑在臉上。語芙也不敢再亂來,乖乖地跟在身後。


    守在乾清宮門口的薑福遠遠地便看見有嬪妃往這邊兒走來,雖看不清是誰,卻有點兒高興。


    也許是因為天熱的緣故,即使室內放了冰塊,皇上還是情緒低落的樣子,這下有嬪妃來,就可以好好地安撫一下皇上了。


    待粉色宮裝的嬪妃近了,薑福卻有些愣了,竟然是非皇上召見從不主動來乾清宮的楊常在。


    “奴才給楊常在請安,楊常在吉祥。”薑福雖是有些吃驚,卻也不敢懈怠連忙上前請安。


    “福公公多禮了。”雪蝶微微福了福身算是迴了禮。


    “楊常在怎麽有空來?可是來找皇上?”見楊常在給自己迴禮,薑福很是高興。自己地位再高,不過是服侍皇上的大太監,小主給他迴禮,也算是看在他是皇上乾清宮大總管的麵上,也是這個小主沒有瞧不起他的原因。


    “嗯,我來看看皇上,正好做了荷包順便給皇上送來。”楊常在自袖中取了荷包,遞給福公公,“皇上若是忙,我就不打擾了,這荷包就請福公公幫我送進去。”


    “不忙,不忙,皇上不忙。”薑福連忙擺手,“奴才去給楊常在通傳。”


    薑福哪裏敢接,那可是送給皇上的東西。誰不知道,這些嬪妃送東西事小,見皇上一麵事大,自己攔了楊常在見皇上的機會,以後這楊常在給自己穿小鞋怎麽辦?何況,皇上還挺喜歡這楊常在的,從腰上掛的荷包都是出自楊常在之手,就能看得出來。


    “那就有勞福公公了。”


    “楊常在客氣。”


    薑福推開門,進入大殿,見福臨還在看奏折,卻是有些心不在焉,手指煩躁地“滴答……滴答……”敲打著桌麵。


    “皇上……”薑福試探著喊了一聲。


    “什麽事?”福臨頭也沒抬地問道。


    “楊常在來了,在門口等著,說是給皇上繡了荷包送來。”


    “哦?她怎麽來了?”福臨放下奏折抬起頭,顯然也很是吃驚,“快讓她進來。”


    平日裏隻有自己宣她來才會來,從不見她主動往乾清宮來,這也是福臨喜歡她這不爭不搶性子的原因。而且楊常在的繡藝是各嬪妃中最好的,福臨也很是喜歡,也願意戴著楊常在繡的荷包或者是腰帶,就連太後都誇讚楊常在的手藝好。


    “奴才這就去。”得了皇上的準,薑福連忙出去開門。


    “楊常在,皇上宣你進來呢。”


    薑福替雪蝶推開了門,雪蝶點了點頭便走了進去,語芙剛想跟著進去,被薑福使了個眼色留在了門外。


    雪蝶一進大殿,便覺得比外麵涼爽了很多。


    乾清宮到底要比其他宮殿涼爽得多,四周擺著器皿,裏麵放滿了冰塊,為了保證涼爽程度,還會每隔一個時辰換一次,天再熱的時候,換的更是頻繁。


    “嬪妾給皇上請安,皇上……”


    見雪蝶進來,福臨便起身離開了龍椅步下台階,雪蝶還未行完禮,便被扶了起來。


    “不必多禮,你今日怎麽想起來朕這兒了?可是想朕了?”


    聽到福臨的話,雪蝶有些羞澀,紅暈染了雙頰,卻還是點了點頭。


    “嬪妾繡了一個荷包,想著送來給皇上。”雪蝶拿出荷包來,攤在福臨麵前,“皇上可不要嫌棄。”


    “你的繡品一直是頂好的,朕什麽時候嫌棄過。”福臨接過來就開始在腰間比劃著,“穿上玉佩,掛在這裏正好。”


    “嗯,皇上玉樹臨風,嬪妾這小物什沒有壞了皇上的形象,才是嬪妾的榮幸。”


    “蝶兒還會誇朕了,朕可是聽著稀奇呢。”福臨聽了很是受用,然後攬著雪蝶走向桌案,“朕的裏衣有些舊了,你給朕做一身吧。”


    “皇上的裏衣都是繡房裏的專人準備,嬪妾的手藝不好,怕是……”雪蝶卻是有些心慌,皇上的貼身衣服都是專人打理,自己繡點荷包、腰帶什麽的可以,這裏衣……


    “朕就喜歡你的手藝,沒事兒,你給朕做一套。”


    “皇上要是不嫌棄,嬪妾就給皇上做一身,隻是萬一嬪妾笨拙做得不好,皇上可得恕嬪妾無罪。”


    “你放心,就是做得不好,朕也認了。”


    福臨拉著雪蝶走到桌案前,準備一起坐下,雪蝶卻是不敢。


    “皇上,嬪妾惶恐。”那可是龍椅,雖不如太和殿那把龍椅一般權威,卻也是皇上的專有座位。


    “薑福!”福臨沒有強求,喊了外麵的薑福進來。


    “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薑福聽了連忙進去。


    “給常在端個凳子來,順便拿些茶水點心。”


    “是,奴才這就做。”薑福連忙出去告訴別人準備茶水點心,又迴身給雪蝶端了錦凳。


    有宮女送來茶水點心,一切準備好自是不敢久留,告退後走了出去,又將門關上。


    雪蝶坐在凳子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點心,那茶水卻是熱得進不了口,雪蝶時不時地還用帕子拭去額頭上的薄汗。


    福臨一邊看著奏折,一邊時不時地望向雪蝶,見其熱得厲害,又望了望四周的冰盆,已經融化了大半。


    “很熱嗎?”福臨關心地問道,“若不然,讓他們進來換新的冰塊吧?”


    “是挺熱的,倒是嬪妾來的時候經過禦花園,那裏很是涼快呢。”雪蝶點了點頭,似是隨意提起了禦花園,“五月石榴紅似火,六月荷花滿池塘。”


    “哦?禦花園四處通暢,倒可能真的比這邊涼快,正好我們也去賞花。”福臨放下奏折,“禦花園的荷花該開了不少了吧?”


    “皇上的奏折看完了?這賞花什麽時候都能賞,可不能耽誤皇上的政事,不然嬪妾可要愧疚死的。”楊常在指了指桌案道。


    “沒事兒。”福臨迴頭看了一眼奏折,“這些都是不急的奏折,加急的朕上午就處理好了,再說荷花就得六月看才好看。走吧,陪朕去禦花園。”


    “是。”雪蝶應了,隨著一起走出大殿。


    皇上的步輿走在前麵,賜了肩輿給雪蝶隨行跟上。一行人往禦花園的方向走去,行至一半福臨叫了停。


    “小福子,著人去永和宮,藍妃若是無事也一起去禦花園賞花。”福臨吩咐道。


    “是,奴才這就安排。”薑福指了小喜子趕緊去。


    福臨抬了手,讓人繼續前行。


    雪蝶在後麵,心中卻打了鼓,皇上怎麽還叫上藍妃了?她來萬一壞了事可怎麽辦?


    很快到了禦花園,福臨下了步輿,雪蝶也在語芙的攙扶下走下肩輿行至福臨身邊。


    “都說春暖花開,可朕覺得這夏季也是很美的。”福臨指了指禦花園裏的花草對著雪蝶道。


    “皇上……”


    “皇上說的對,任世間姹紫嫣紅,還是咱們皇家的禦花園風光最好。無論春夏秋冬,都是滿園花開芬芳。”


    雪蝶才剛開了口,還沒說話就被後麵來的人打斷了,迴頭看去正是很快趕來的藍妃。


    “你來了。”福臨聽見不是雪蝶迴話,便迴頭看見富察又藍,笑道。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富察又藍笑著點了點頭,卻沒忘了規矩,給福臨請安。


    “嬪妾給藍妃娘娘請安。”雪蝶也是上前行了禮。


    “楊常在不必多禮,本宮道是誰呢,原來是楊常在陪著皇上來禦花園賞花呢。”富察又藍對著雪蝶倒是熱情,卻對著福臨撒嬌道,“小喜子來宮中找臣妾的時候,臣妾還不信呢,皇上可從不曾帶上臣妾來過禦花園呢。”


    “哈哈,藍妃吃醋了。”見富察又藍吃醋,福臨卻是心情大好地笑道。


    “皇上……”富察又藍羞紅了臉。


    “還不是雪蝶說禦花園涼快,朕才來的,可還不是想著讓人叫了你一起?這點飛醋你都吃?”福臨一左一右地拉著富察又藍和雪蝶的手,“朕瞧著隻能這樣了,咱們進去吧。”


    三人進了禦花園,一路上的花都是極美的,雪蝶站在最左邊,隨著皇上往西邊走。


    一個路口拐過去,福臨卻先是楞在了那裏,還鬆開了拉著兩人的手。


    突然一下被皇上鬆開了手,富察又藍覺得奇怪,剛想問怎麽了,順著福臨看的方向看去,富察又藍和雪蝶都愣住了。


    禦花園西南角的池邊,栽了一整排的柳樹,六月正是“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的季節,柳樹茂盛隨風飛舞,美極了。


    一女子,著淺綠色舞裙,在樹下飛舞,隨著風,隨著搖曳的柳條,飛舞成一幅畫。


    雙袖飛揚,一抬、一揚、一轉、一躍……每個動作都像是印在了福臨的心中,驚豔、難忘。


    “楊柳千條拂麵絲,綠煙金穗不勝吹。香隨靜婉歌塵起,影伴嬌嬈舞袖垂。”


    福臨口中輕聲吟出,腳下卻情不自禁地往前走近。


    靜婉?


    “皇上……”富察又藍想攔著皇上,卻連個衣擺都從手中滑落,喊著皇上都沒讓福臨停下腳步。


    “董鄂靜婉!”


    富察又藍卻是恨得咬牙切齒,手中的帕子都快被絞爛了。


    董鄂靜婉,虧得本宮想著謝謝你上次替本宮找出真相,還想著哪日在皇上麵前替你美言幾句,結果你卻在這裏等著呢。


    果然還是小瞧了你!


    越靠近靜婉,福臨心中就越是糾結,自己要怎麽做?


    寧兒,是他的寧兒。本以為這個小名兒,整個皇宮隻有自己知道,所以從不曾多細想她的本名,原來“靜婉”是出自這首詩,原來她跳的舞是那麽美,原來自己是如此想她。


    餘光中,靜婉有看見福臨、富察又藍和雪蝶等人進了西南角落,也看見了福臨眼中的各種驚豔和糾結。


    轉身、下腰,舞袖一抬一落,靜婉繼續腳下的步伐,隻專心跳舞,就好像沒有看見他們一般。


    福臨停在了距離靜婉兩丈遠的地方,就靜靜地看著靜婉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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