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選結束,已經是酉時。


    初選未過的秀女,由嬤嬤送走直接原路返迴本家,而經過初選的女子,要等在一旁,等所有的秀女都甄選完畢。


    等所有旗籍女子都結束甄選,寧兒大約數了數,已經不足六十人。


    “今日初選完畢,諸位秀女都是本屆秀女中的佼佼者,今夜各迴家中,明天由太後娘娘親自殿選,如若選中將直接留在宮中,也許今晚是最後一夜與家人相聚,所以諸位好好珍惜今晚吧。”初選結束後,內務府總管太監何必清帶著一批小太監將過關秀女聚集在一起,“小連子,你們幾個負責將秀女們都安全送到各自府上。”


    “多謝何總管。”


    一眾秀女隨著小太監往宮外走,來到神武門外,宮門處已經停了許多的馬車,見到秀女出來,各家等候的婢女都迎了上來。


    寧兒停在宮門旁,四處張望尋找自家的馬車。


    “小姐!”香芸從人群中鑽了出來,在寧兒找到馬車前,奔到了寧兒身邊。隨著香芸,走到了自家馬車旁。


    “寧兒,可有累著?”


    舒軒站在馬車旁等著,看到寧兒出來,上前扶住了寧兒的手臂。


    “哥哥不用擔心,寧兒很好。有話我們迴去再說吧。”


    在香芸的攙扶下,寧兒上了馬車。舒軒駕著馬車,迴到了暫住的董鄂府。


    按例給董鄂夫人請過安後,寧兒迴到了自己的廂房。


    “香芸,明天是太後親自殿選,給我準備一些素淨但不失禮儀的衣服和首飾。”用過晚膳,想著明天的殿選,寧兒讓香芸給準備一下。


    “寧兒……”門外傳來董鄂舒軒敲門的聲音,“可是睡下了?”


    “哥哥?”香芸在整理衣物,寧兒起身親自給舒軒開了房門。“這麽晚了,哥哥來找寧兒,有事嗎?”


    “寧兒,明天是殿選,如若選中,就要留在宮裏,今晚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妹妹了,下次再見便不知是何時……”舒軒傷感道,“妹妹選秀進宮,做了宮女就再不能出宮,直到年滿二十五歲才能歸家。”


    “哥哥放心,寧兒會照顧好自己的。”寧兒低下了頭,不想看見舒軒不舍的眼神,她怕自己會後悔要進宮。


    “哥哥知道,他到底是對不住你了,可是你怎麽就忍心進宮一了百了呢?”舒軒歎了口氣,還是提到了他,“你不能因為與他賭氣,就將自己的一生搭在那遙遙無期的後宮裏。”


    “哥哥,妹妹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難道真要等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給一個自己不認識的陌生人?”早在幾年前,我的心就死了。我做不到!此次選秀,寧兒應選正好可以為父母為族人出一份力。”


    “那他……”舒軒還要再提,卻被寧兒打斷。


    “哥哥,不要再提他了,我不想聽。”寧兒別過臉,顯然也是氣到了。


    “好吧。可是,這深宮有多險惡,妹妹你怎麽懂得?以後要如何避免?”


    “聽聞太後向佛,也許我可以試著表現得好一點,留在太後宮裏當差,也許就沒那麽糟糕了。”寧兒喃喃自語,像是安慰舒軒,又像是安慰自己。卻也知道,太後那樣一個厲害的女人,那樣高高在上的尊貴身份,去她的宮殿當差,定是難上了天。


    翌日。


    寧兒又一次被舒軒送進了神武門。


    進了神武門,眾秀女分旗站好,由太監總管何必清領著,經過順貞門偏門,來到禦花園。


    到了禦花園,秀女每六人一組,執帕而立,等候太後甄選。


    何必清清了清嗓子,略大聲道,“太後仁慈,正值春暖花開,就宣各位秀女在禦花園甄選,正好等候時各位秀女可以看看這禦花園的美景。等會兒六人一組,到絳雪軒殿口甄選。”


    眾秀女略微一福身,“謝太後,奴婢遵旨。”


    何必清也不多言語,拿起冊子開始點名。


    接著,被點到的秀女出列,六人一組,由公公帶去絳雪軒。剩下的人,就留在園裏看景。


    到底是皇家的花園,不同於江南園林的秀氣婉約,禦花園要規模宏大得多。正值春季,禦花園園內百花齊放,姹紫嫣紅。


    “姐姐,你說我們這選秀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一粉衣女子,拉著另外一藍衣女子的手抱怨道,“本來這選秀不都是她們包衣旗的事嗎?怎麽輪到我們正旗籍女子也要選秀進宮做宮女呢?”


    聽到有講話聲,寧兒停了賞花的心,抬頭看去。若是沒記錯,粉衣女子應該是郭絡羅白玉,而被拉著的藍衣女子是瓜爾佳平卉。


    “聽說,草原格格要進京了。”


    “草原格格?”


    “就是皇上的未婚妻子,太後的侄女,科爾沁草原吳克善親王的女兒。”瓜爾佳平卉解釋道,“皇上今年大婚,這宮裏馬上就要有中宮了,想必太後是要多挑選一些宮女服侍皇後呢。”


    “那也沒必要讓我們這些大臣的女兒進宮來做宮女啊!”郭絡羅白玉嘟起了嘴巴。


    “妹妹慎言!”瓜爾佳平卉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哎,你們還記得昨天哭著出來的那個完顏氏嗎?”一紫衣女子低聲神秘地說道,“昨晚,他的阿瑪就被革了職,全家連夜離開了京城。”


    “真的嗎?怎麽迴事?”又一女子加入是非中,“不會是真的不是清白之身了吧?”到底是未嫁姑娘,說完臉就紅了,趕緊拿起帕子半遮麵。


    “肯定是,要不然怎麽不讓嬤嬤驗身?”


    “嗯哼!”何必清又返了迴來。聽到秀女們的討論,提醒了下。


    “下麵是,陳氏蘭清、馬佳欣怡、安達拉煙文、富察又藍、佟佳書雪、董鄂靜婉,六人隨我來……”


    跟著總管太監何必清,寧兒一行六人,來到了絳雪軒殿前。


    現在殿前,六人俱是不敢抬頭。接著,一個個被公公點名,出列。


    “陳氏蘭清!”


    聽到自己的名字,陳氏蘭清趕忙走到前麵盈盈拜倒,“陳氏蘭清參見太後,恭祝太後萬福金安。”


    “起來吧,長得不錯,賜荷包,記名。”殿內傳來一聲威嚴的女聲。


    “謝太後……”陳氏蘭清起身福了福身子,退後離開。


    “馬佳欣怡!”


    “馬佳欣怡,叩見太後,太後吉祥。”


    “賜花!”


    隨後,安達拉煙文和佟佳書雪也被賜花,富察又藍也被賜荷包,記名。


    “董鄂靜婉!”終於叫到了寧兒。


    寧兒微微抬步,走上前兩步,甩帕跪拜,“董鄂靜婉參見太後,願太後萬福金安!”


    “董鄂靜婉?名字起得不錯。抬起頭來。”


    寧兒微微抬頭,依舊不敢直視太後。


    “嗯,不錯。眉清目秀,甚是靜婉。賜荷包,記名。”


    “謝太後。”寧兒福了福身子,退後離開。


    想過會兒被留下,然後在這深宮中慢慢煎熬十一年,熬到二十五歲,可真真被記名留下的這一刻,寧兒對於宮外的生活,還是不舍得。


    不舍得很多,阿媽、額娘、哥哥、嫂嫂、未出生的侄兒還是侄女?香芸……還有,開生哥哥。


    這一刻的寧兒突然有些後悔,已經真的要很長很長時間見不到他了……


    沒被記名的,賜花出宮返迴家中,記名的賜荷包留在了禦花園,坐進附近亭中。有小宮女上來奉茶,寧兒連忙從荷包裏取了碎銀子遞了過去,宮女笑嘻嘻地接過說道,“奴婢叫如意,姑娘若是成功入選,以後姑娘記得來找奴婢玩啊。”


    就這樣,六十來名秀女一共八位被記名留了下來。分別是,安佳飛珍、陳氏蘭清、楊氏雪蝶、戴佳若雲、富察又藍、瓜爾佳平卉、郭絡羅白玉和董鄂靜婉。


    “今日殿選完畢,諸位秀女,我身邊的這位是蘇沫兒姑姑。”殿選結束後,何必清帶了一個大宮女過來,“蘇沫兒姑姑是太後慈寧宮的掌事姑姑。”


    “見過姑姑。”眾秀女起身,微微福了一身。


    “從今天起,你們就跟著我。我會安排教引嬤嬤教導你們規矩。”蘇沫兒上前一步,“你們以後都是一等宮女,會安排你們服侍各宮主子。”


    “謝姑姑教導。”


    最後,寧兒八個人,跟著教引嬤嬤學了為期一個月的規矩。學規矩甚是辛苦,寧兒幾人也吃了不少苦頭。好在吃住上並沒有受到虧待,也倒是堅持了下來,然後暫時留在了慈寧宮當差。當然,這是後話。


    再說絳雪軒這邊。


    福臨本來是不想來的,都找了借口,奈何布木布泰要求,後來隻得前來。不過,由於此次選秀用意並未公布,所以福臨是在屏風後麵的。


    甄選完畢後,福臨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


    “皇上,怎麽樣?哀家選的這幾位姑娘還不錯吧?”看到福臨出來,布木布泰招了招手讓其過來。


    “皇額娘的眼光,兒臣很是讚同。”更是感謝皇額娘將她留了下來,福臨在心裏說道。


    “哀家也是為皇上好。”布木布泰高興地說道,“這些姑娘,暫時都留在慈寧宮,皇上自己相看,等你表妹進了宮,這幾位都是要晉位分的。”


    “是,兒臣知道了。”


    從慈寧宮走出來,福臨的心情大好。


    “皇上,何事這麽高興,告訴奴才,讓奴才也高興高興?”小福子看到皇上高興,賠著笑臉問道。


    “想知道朕為什麽高興?”福臨挑眉問到。


    “奴才想知道。”


    “這是秘密,朕偏不告訴你。”福臨哈哈大笑著離開。


    看到福臨大聲笑著,小福子愣住了。皇上有多久沒這樣笑過了?自從登基以來,皇上還是第一次這樣笑得開懷。


    “怎麽?還不跟上?”皇上迴頭看著小福子,“腦袋不想要了?”


    “來了……皇上。”


    ……


    還未到寅時,靜婉便起身了。


    “雪蝶?”靜婉穿好衣服,洗涑完畢起身走到另一床鋪前,叫醒同住的宮女,“雪蝶,該起床了。”


    “靜婉,再讓我睡一會兒……”雪蝶嘟喃著,又把被子裹得更緊。雖然已經四月底了,但清早還是涼涼的,“就再睡一會兒。”


    選秀結束後,不同於包衣旗的秀女。八旗女子選出的靜婉等八人,跟著教引嬤嬤,學了一個月的規矩。學完規矩,也就留在了慈寧宮當差。


    靜婉和楊氏雪蝶同住在一間宮女房裏,同另外兩個宮女負責太後的衣物整理。分兩個班次輪值,靜婉和雪蝶一個班次。


    “雪蝶,已經寅時了。”靜婉接著叫醒雪蝶。


    “好啦,起來了。”雪蝶翻身爬了起來,打了個哈欠。


    “雪蝶,昨晚你又繡荷包到子夜嗎?”看著小幾上的繡筐,裏麵有幾個成品。筐旁,蠟燭已經燃完,隻剩下燭淚滴了滿幾都是,“你每晚這樣累,還要當差,白天沒精神,仔細被姑姑知道!”


    “靜婉,我的好姐姐,我知道你不會告訴別人的。”雪蝶抱著靜婉說道,“我下迴少繡一會兒,早點睡,好不好?”


    “你還有下迴?”靜婉一聽,急了,“雪蝶,你告訴我,你繡那麽多荷包到底要幹嘛?”


    “哎呀!”雪蝶叫了一聲,“靜婉,寅時一刻了!要遲了,姑姑讓你去辛者庫拿太後娘娘的衣服呢。”雪蝶故意轉移話題。


    “好了,我先去辛者庫,你也快點。”再不管她繡荷包的原因,太後的衣服要緊,靜婉連忙出了門,往辛者庫去。


    看到靜婉終於走了,雪蝶又打了個哈欠,坐在了榻上。伸手拿起荷包,捏在了手裏。靜婉,你不懂的,我跟你不一樣。


    辛者庫。


    “靜婉姑娘安好。”辛者庫的嬤嬤看到靜婉來了,連忙陪著笑臉,太後身邊的人,怎麽著也不能得罪,更何況是剛進宮那幾個特殊的秀女,指不定以後可以幫自己在太後麵前美言幾句呢。


    “徐嬤嬤安好,我是來拿太後的那件藏青色帶繡紋的吉褂。”靜婉淡淡地笑著,既不失禮,也不太過親近,“不知道徐嬤嬤有沒有準備好?”


    “已經洗過也熨燙過了,姑娘稍等,我去拿給你。”


    靜婉捧著衣服就往迴走,巷道左拐角,一個宮女衝了過來,並未看到靜婉,近及身前,撞翻了靜婉手上的托盤。


    靜婉看到有人衝過來,躲避不及,順勢一個轉身摔向地麵,太後的吉褂沒有落在地上,落在了靜婉的懷裏。


    這時,靜婉覺得疼痛無比,甚至有一瞬的暈眩,卻是爬不起來了。可也慶幸,衣服是護住了,要不然髒了太後的衣服,罪可杖斃。


    另看那丫頭,也是向後撲在了地上,雙手頓時擦破了皮,鮮血淋漓。


    “不開眼的丫頭,不要腦袋了嗎?這可是皇太後的吉褂,你有幾個腦袋?”徐嬤嬤一邊罵著那撞人的小宮女,一邊去扶靜婉,“靜婉姑娘,跌得可重?”


    “徐嬤嬤,莫罵了,她也是無心的,好在衣服沒髒。”靜婉在徐嬤嬤的攙扶下,慢慢站了起來。旁邊有機靈的小宮女連忙上前幫著把吉褂接過手。


    “嬤嬤,對不起……靜婉姑娘,對不起。”撞人的小宮女爬了起來,不顧手上的傷,走過來跪在了地上。


    “半雪?怎麽是你?”徐嬤嬤一看,那小宮女很是驚訝,“你平時做事不是這般毛毛躁躁的,今天這是怎麽了?”


    “嬤嬤,我……我,”半雪結結巴巴的,始終說不出來。


    “哎呦,你這丫頭,有事就和嬤嬤說,嬤嬤幫你!”徐嬤嬤又氣又急,“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沒有,沒有人欺負我,我……,嬤嬤,我剛剛路過吉祥姑娘的房間……”半雪因為疼痛半吸了口氣,“看到吉祥姑娘在嘔吐。”


    “什麽?吉祥她……”徐嬤嬤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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