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收拾好儀態從東廂房走出來的一瞬間,就感覺到堂屋裏霍元極幾人的視線瞬間匯聚到了自己的身上。


    沒等他開口,霍元極就是略微帶著幾分歉意道:“李兄,我不是刻意偷聽你在東廂房說的話,但……此屋隔音不佳,加之吾等皆是武人,耳聰目明,所以……”


    話未說完,李非不在乎地點了點頭。


    “無妨。這些事我本就不打算瞞著你們。”


    說著,他看著霍元極,很是認真地問道:“霍兄,你們來此,應該不止是為了調查當年之事吧?”


    聽到這句話,在場四人的麵色皆是微微一變。


    李非是樂平莊遺孤,若那在玄都兩度作桉的兇手,殺人動機真是當年樂平莊之事,那麽那位兇手團夥極有可能就是樂平莊之人,那麽李非會告訴他們真相嗎?


    恐怕是很難說了。


    霍元極隻是愣了片刻,就笑了。


    “李兄,我不瞞你,我來博州,是為了調查劉空此人博州任上的官聲如何,有無仇家。”


    李非道:“而你在調查之後,發現他在任上作惡多端,仇家數不勝數了,而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當年我們村被毀村的那件事。”


    霍元極點點頭道:“不錯,因為閔林死於火場,但在此之前他還被餓了許多天,瀕臨死亡。”


    李非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


    霍元極又道:“我們查到樂平莊最後也是被烈火焚村而毀。若說這兩者之間毫無關聯,李兄也不相信吧?”


    李非沒有否認他的話,隻是反問道:“但那二賊在任上殺人放火作惡多端,也未必隻有我們村這一起吧?”


    霍元極隻是澹澹一笑道:“的確如此,但是李兄既然有此一問,那就說明你也產生了懷疑不是嗎?”


    李非啞然。


    霍元極見他被自己說中了,趁熱打鐵:“李兄,我知你害怕是同村遺孤作桉說出來反而害了對方的顧慮,但此事你若不說出來,如何能令當年的真相大白,又如何能讓真正的首惡繩之以法?”


    李非聞言目光一閃。


    “首惡?霍兄為何如此肯定?”


    霍元極笑道:“劉空此人並不是那種膽大妄為之輩,相反,此人行事向來謹小慎微,狡猾至極,更何況當時隻是一個小小縣令,量他有天大的膽子,若無人指使或者背後有靠山,絕對不敢做出焚村殺人之事。”


    李非沒有說話,似在斟酌。


    但霍元極卻已經在心中笑了。


    果不其然,李非在沉默片刻後長長舒了口氣道:“好吧,我會將當年的實情告訴你們。”


    林霏霏和唐鳳玲相互看了一眼,笑了。


    盜聖也是帶著幾分笑容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


    炎尊這個弟子,對人心的拿捏,倒是極有分寸。


    也難怪會朋友遍天下了。


    李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緩緩開口:“十二年前,博州大旱,博陵縣尤為更甚,民不果腹,朝廷聽聞,便派遣了一位賑災官來賑災。”


    霍元極三人看了看彼此,然後一起看向盜聖。


    盜聖微微點點頭道:“是當今國舅,昔年的樂侯杞雲生。”


    霍元極目光微閃。


    樂侯杞雲生,此人他聽過,如今身為朝廷唯一的國舅,地位尊崇,深居簡出,很少在朝堂露麵。


    李非點頭:“看來你們也聽說過。”


    ……


    “國舅?你確定嗎?”


    天子南宮玄燁望著跪在下方的吏部尚書。


    吏部尚書跪在地上,斬釘截鐵,“迴陛下,吏部記載在此,臣絕不敢欺瞞。”


    南宮玄燁望著書桉上的卷宗,點頭。


    卷宗之上赫然記載,劉空當年能從博陵縣令升任博州府尹,正是由於樂侯杞雲生的力保舉薦。


    “樂侯自朕登基便深居簡出不理朝政,不想竟然還有這等事跡。看來朕或許該去侯府看望一下這位舅舅了。”


    吏部尚書不敢說話。


    “你先下去吧,把這個消息告訴武侯。”


    吏部尚書連忙告退。很快便來到了九龍府,見到了如今已是武侯的辰禦天。


    “林大人。”辰禦天與這位剛剛升官的新吏部尚書林南生分主客坐下,客套了幾句後便問,“不知大人來九龍府有何貴幹?”


    林南生開門見山,“奉天子口諭,來向辰侯傳達一事。”


    辰禦天聞言眉頭一挑,“何事?”


    林南生看著辰禦天,壓低了一點聲音,“劉空當年能從博陵縣令升任博州府尹,是國舅爺力保舉薦的。”


    辰禦天雙目微眯。


    林南生則是說完就起身告辭離開了。


    辰禦天坐在議事廳目光微閃。


    “國舅?劉空並非京城出生,又是庶民子弟,不太可能跟國舅有交集。”


    “那國舅為何要舉薦劉空成為博州府尹?”


    正疑惑間,玄曦走了進來。


    “林大人來做什麽?”


    辰禦天收迴思緒,“來傳達陛下的口諭。”


    玄曦眉頭微微一挑,“什麽口諭?”


    辰禦天把林南生的話複述了一遍。


    “舅舅?劉空隻是庶民跟腳,應該沒機會見到他吧?”


    玄曦秀眉微蹙。


    辰禦天點點頭,“這點我也沒想通,但根據霍兄他們傳迴來的第一封傳信,劉空在博州的官聲可謂極差,此番行為一旦揭開,國舅之名必然受損啊。”


    玄曦輕輕點了點頭,旋即像是想起了什麽,目光一閃。


    “我想起來了。舅舅最後一次在朝堂上出現,就是從博州賑災迴來之後,上殿麵聖。”


    “博州賑災?”辰禦天疑惑,“我記得自天子登基以來,似乎還沒有過大的天災吧?”


    玄曦點頭,“沒錯,那是發生在父皇生前的事情,博州遭災,朝廷派舅舅前去賑災,那也是舅舅在朝堂做的最後一件事。之後他就深居簡出,不再上朝了。”


    辰禦天聞言,像是抓住了什麽。


    “那是那一年的事情?”


    玄曦搖搖頭,“具體的時間我記不清了,那時候我還小,有一次去母後的宮裏的時候,剛好看到母妃和舅舅在吵架,說的就是就就在博州賑災的事情。”


    “吵架?”辰禦天雙目一閃。


    玄曦點點頭,“沒錯,當時母後好像很生氣,一直在訓斥舅舅,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母妃那麽生氣的模樣,所以對這件事印象格外深刻。”


    辰禦天聞言,嘴角微微一挑。


    看來有必要調查一下博州賑災的詳情了。


    ……


    “這件事當時算是天下皆知,算不得什麽秘密。”


    李非家中,盜聖微微一笑。


    霍元極無奈,十二年前,他們這些人才幾歲?


    “但是先生絕對不知,當年博州賑災,到底是怎樣一番情形吧?”


    李非目光沉重,沉聲開口。


    盜聖搖頭。


    李非冰冷開口,帶著幾分恨意。


    “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們,當年賑災的詳細情況吧。”


    “當年,由於博陵縣遭災最為嚴重,所以朝廷的賑災隊伍一到博州,就先來了博陵。”


    “可本應該用於賑災的糧食,卻並沒有落到遭災的百姓手中。”


    李非這句話一出,在場四人都是微微一愣。


    “賑災救命用的糧食,卻沒有落到災民的手裏,何其可笑?可當年就是這樣。”


    李非的語氣有些激憤起來,在他的講述中,眾人逐漸清楚了當年的一些事情。


    樂侯當年來到博陵縣後,並未將賑災糧發放給災民,而是將賑災糧把持在手,逼迫百姓們出錢買糧。


    而受旱災影響最大的,本就是靠田地吃飯的老百姓們,這些人大都窮苦,哪裏來的錢從官府手中購買糧食?


    所以這些賑災糧,基本都被那些所謂的糧鋪地主們高價收走,再伺機抬高物價,高價賣給那些頗有餘錢的富庶之家。


    反而是真正遭了災的農戶們,半點救濟都未曾得到。


    “豈有此理?!”林霏霏憤然一拍扶手。


    霍元極的臉上也滿是憤怒之色。


    “該殺!”唐鳳玲更是一臉怒容。


    江湖兒女真性情,大都不會在這方麵有絲毫掩飾。


    “當年做出這些事的,就是劉空對嗎?而他的背後,就是那位樂侯?”


    霍元極的聲音微微有些低沉。


    連老百姓的救濟糧都要貪墨,簡直不是人。


    李非點了點頭,“沒錯,事情是劉空做的,而授意他的人,就是樂侯杞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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