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被刺破的聲音,無名並不陌生。尤其是當一隻手穿破胸膛的聲音,他非常熟悉。每當午夜夢迴,那隻刺破宋婉胸膛的手,便在他的夢中一遍又一遍迴放,讓他不得不強迫自己清醒,以免步入那可怕的夢魘之中。


    無名早就該想到的,他的娘親這般愛他,為何會生下他後,連取個名字的時間都沒有,便匆匆離去了。那是因為……她最愛的人不在她的身邊了,她要去尋呀。


    年幼時,無名曾經責怪過母親,為何愛父親勝過愛自己,後來長大了,便明白了。若是他們不相愛,又何嚐會有自己?再而言,一個母親拋下自己的骨肉,又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忍耐。


    而現在,無名似乎知道了更多的原因,除了勇氣和忍耐,還有日以夜繼的悲傷與苦痛纏繞著她。無名失去過最愛的人,所以知道這樣的畫麵對於他的母親來說,意味著什麽。


    蓀蓀的笑聲愈加猖狂,她的手心裏是一顆鮮紅的心髒,“哈哈哈哈!艾艾!這個男人有沒有發過誓?!說是真心愛你,要給你看看他的真心?來呀!來看看他的心!”


    世間的聲音有那麽多,風吹過草葉的聲音,樹葉沙沙摩擦的聲音,土礫翻滾的聲音,鳥兒輕啼的聲音……等等……等等……


    可是,沒有一種,能夠進入到艾艾的耳朵了。不管蓀蓀如何大聲叫囂,她都聽不到。


    在這一片寂靜無聲之中,她耳邊漸漸響起了聲音,是陸珺的聲音。


    他們初見的時候,陸珺蹲在農田裏,用那雙滿是泥土的手撫摸著她白色的皮毛,然後略帶愧疚地叫道:“哎呀,不好意思啊,你這麽白的毛,給你弄髒了。”


    他被惡霸欺淩,她現身幫他的時候,那傻小子還將她護在身後,“他們是衝著我來的!你別怕!”


    她與他共拜天地,紅燭相對的時候,他紅著臉結巴道:“娘……娘子……你真好看……”


    他見到她與其他男人說話的時候,板著臉冒酸著,“不能看他。”


    他說過那麽多話,一字一句,在她耳邊迴響。短短五年,卻比她萬年的生命更加燦爛,讓她此生難忘。


    “啊!!!”艾艾抱著頭,暴起一聲,身形也隨之膨脹,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白狐。


    白狐九尾晃動,周圍林木被盡數掃去,仰天長嘯,便是刺耳一震,讓無名都不得不捂著耳朵退去。


    蓀蓀見目的達到,將手中那顆心髒吞下,尖笑著化作原形。撲將上去,與艾艾撕咬至一處。


    兩隻巨大的九尾白狐在山中惡鬥,不禁互相撕咬,讓對方雪白的皮毛染上血色,還以法力相鬥,青白色的狐火交織,恨不得將此山焚燒殆盡。


    無名怕他爹的身體被二人波及,趕忙撲過去將他的身體帶走。北陰大帝見兩狐相鬥殺紅了眼,卻是無暇管陸珺的屍體,但拗不過無名,隻得幫忙帶著,縮地裂空,遠離此間。


    安頓好親爹的身體,無名便心中焦急地欲要迴去幫忙,卻是被北陰大帝攔下,“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蒙住麵容,但既然是艾艾的朋友,我便要保你安危。”


    看向遠處鬥在一處的兩隻九尾白狐,北陰大帝不自覺低下了眼睫,輕聲道:“我相信她……”


    看著北陰大帝的模樣,無名心下一僵,他心中升起一種想法——當年他被押至酆都伏罪,北陰大帝之所以手下留情,不會是……因為他娘親吧?


    無名心中大喊:那愛吃飛醋的親爹,總是吃你兒子酸醋也沒什麽用,這真情敵明明就近在眼前了。


    此時無名並不擔心他爹陸珺,未來能再登臨天君之位的人,現在就是被碎屍萬段了,結局也是不會改變的,他最擔心的還是他娘親。艾艾可是親眼看到心愛的人死在自己麵前,她所受的打擊恐怕不小,若是在此戰中分出一分心去,或是生出一分動搖,怕都是九死一生了。


    無名雖知最後他娘親找到了自己的爹,但是此時讓他見娘親傷心難過,也是萬分難受的。


    不過思慮的片刻,那廂一片火海便燒了過來,無名二人不得不再次躲避,以免被傷及。


    隻見這片樹林都被焚燒殆盡,一絲地方都沒有留下。那縮地裂空的法術消耗非常大,北陰大帝留下法力還有別用,不可再用那法術,隻得擋在無名身前,捏個法訣召喚出一道結界。不過那結界卻是禁不住兩道上萬年道行的狐妖的狐火,不過須臾便化作飛灰。


    無名忙一把拽過北陰大帝,將他自那片火海拽了出來,隨即又喚出一道狐火,將那片火焰焚燒殆盡,才讓兩人有了落腳的地方,嘴裏唿著“危險!”


    北陰大帝沒時間理會無名的抱怨,而是看著他召出的狐火,略微出神。似乎在思考為什麽無名的狐火可以焚燒他人的狐火。


    無名見他出神,生怕他看出什麽,改變了命運軌跡可就不妙了,連忙轉移話題道:“喂!咱們不能總這樣看著吧?別忘了咱們的目的是為了封印蓀蓀啊!”


    無名自然是沒有忘記他迴來的目的,他要救他的婉婉。所以此時的話題引開的剛剛好,也算得上一舉兩得了。


    北陰大帝總算是收迴了目光,微微皺著眉看向無名。隨後,目光越過他,看向後方。


    無名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算明白。他此間太過著急,竟未發現兩人惡鬥間,艾艾竟還能引誘著蓀蓀往他們之前布置的陷阱處而去。轉頭對北陰大帝道:“咱們先行過去埋伏?”


    見北陰大帝點頭認同,二人便往迴走,按照之前的計劃行事。


    雖知陸珺很快就會登臨天君之位,但這身體還是要留給娘親留念的吧?可是無名沒時間把陸珺的身體帶迴去,隻得先將他藏入洞中,待此役了結,再行打算。


    為了防止被發現,兩人未敢靠近布置的地方,而是在較遠的一處布下隱匿氣息的結界,方便觀察。由於北陰大帝需要存留法力,等時機到了封印蓀蓀,所以這結界是無名布下的。他還有些不自信,畢竟他因為輕敵,在蓀蓀手下吃的虧太大了。


    “來了!”北陰大帝低喝一聲,讓無名再無心思胡思亂想。


    隻聽一聲獸吼,隨後便是大片狐火撲來,幾乎將這片土地烤焦。可還不等火熄,一個巨大的身軀便被甩了過來。


    那白狐站起來甩了甩頭,血撒在土地上,似要將這片焦土浸透。


    兩狐亂鬥一番,無名已是分不清誰與誰,全靠氣息分辨。如果他沒有認錯,這方狼狽的人應是蓀蓀,她的尾巴都被咬斷了,九尾變作七尾,血痂黏在白色皮毛之上,看起來頗為可憐。


    不過艾艾也沒有比她好到哪裏去,身上也是遍布抓痕咬痕,還有法術襲擊以及狐火燒灼留下的痕跡。她隻能拚盡全力將蓀蓀趕往布置結界的地方,也隻能祈禱北陰大帝能夠一舉成功。


    可就在北陰大帝都覺得差不多可以行動的時候,蓀蓀卻突然暴起,一口咬上了艾艾的脖頸。


    淒厲的獸吼震蕩在林中,無名看得目眥盡裂,終是看不下,衝了出去。


    這些日子傷勢痊愈,妖力也迴複得差不多,此刻出手便是用盡全力。


    蓀蓀根本沒把這小小同類放在眼中,在她看來,那點兒青白色的狐火,她一個噴嚏都能撲滅。所以她並未在意,打算硬吃下這一擊,然後用力咬斷艾艾的脖子!


    可讓蓀蓀沒想到的是,這狐火仿若瘟疫一般,一旦纏上便無法躲開。那詭異的狐火燒灼著她的皮毛,直至皮肉。雖是燒不到骨頭,但那大片燒灼的痛感實在讓她無法忍受。最後不得不鬆開艾艾,就著一滾,撞到林中無數樹木。


    蓀蓀本以為這一滾,火便會熄滅。卻是沒想到那些狐火仿佛貪吃的饕餮,一旦沾染上什麽,便會蔓延開來,霎時間將整個森林都燒了起來,而且愈加猛烈。


    千百年後無名的狐火尚能傷得到道行更高的蓀蓀,這千百年前的蓀蓀自然更是拿無名的狐火無法了,畢竟那是繼承了三足金烏一族血脈的火焰。也得虧無名隻有一半血緣,不然這就不是狐火,而是燃盡世間萬物的太陽真火了,她便是幾萬年的道行,恐怕都要被燒得化了骨頭。


    蓀蓀一路退去,卻是正中了北陰大帝之策,一腳踏入了結界。霎時間,華光四起,一道一道似要將她包裹其中。


    蓀蓀掙紮著逃脫,眼睛瞥見力竭趴在一旁的艾艾,雙目赤紅,尖嘯一聲,便有血色妖力蔓延而出,糾纏至其身上。


    北陰大帝一眼便知明,這是雙生子才可用的同命咒。若是此時蓀蓀被封印,那麽艾艾定也是相同命運,自此與之被封在此地,再也不見天日。


    無奈之下,北陰大帝隻得暫停封印,而這樣的拖延並不能長久,因為暫停時他依舊要以法力支撐著陣法,一旦法力耗盡,那麽那些封印用的珍寶便都失去了效用,今天一役便再也沒有意義了。


    艾艾自然知道這其中緣由,此時她愛的人已不在世上,便是輪迴也不知道要到哪裏尋,便是覺得就此與蓀蓀被封印也無所謂。可當她掃向無名的時候,心中一震——不行,她不能死!她還有孩子!她與陸珺的孩子還未出生,她不能死……至少……要將無名誕下……


    由於身體巨大,動彈起來非常費力,艾艾隻得變迴人身,希望能借著蓀蓀龐大的軀體躲進視線死角內。一瞬間爆發出的求生意識讓她站了起來,挪著身體企圖能脫離同命咒的施術範圍。


    可蓀蓀怎會放過她?現在北陰大帝停下封印,見那些華光不再糾纏她,便也化作人形,撲向艾艾,勢要與她同歸於盡。


    無名已到了艾艾身邊,抬袖便是一片狐火。


    可蓀蓀獰笑著,竟是不懼,寧願被燒得皮肉融化,也要撲上來。無名見狐火順著蓀蓀的手要燒到艾艾身上,迫不得已隻得收迴狐火。正要再行他法的時候,便聽蓀蓀身後一聲低沉。


    “是本天君睡得太久嗎?爾竟敢奪吾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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