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小阮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看到了無名,可是大哥哥的表情不太好。小阮有些怕這麽嚴肅的大哥哥,她後退了一步,感覺到衣領被拽住。迴過頭去看,是賣糖葫蘆的姐姐,笑出幾顆小乳牙道:“姐姐,你也在這裏啊?”


    “咦?這裏是哪裏呀,小阮怎麽會在這裏?”小阮揉了揉眼睛,看著陌生的四周。奇怪,她明明在暖暖的被窩裏睡覺的呀。


    小阮隻穿著單衣,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癟著小嘴,“姐姐,你為什麽要抓我的衣服,好冷啊,小阮想迴家。”


    蓀蓀低下頭來,不同以往的溫柔,而是充滿了冷漠,“小阮,你忘記了嗎?姐姐答應會來接你的。現在,姐姐來接你了,你就不能迴去了。”


    小阮睜大了眼睛,似乎在記憶裏搜尋著二人何時有過這樣的約定。終於,她想起來了。那樹林的邊緣,漂亮的大姐姐對著她揮手。雖然樣子不一樣,但是那對好似會說話黑漆漆的眼珠,卻是一模一樣的。


    “可是……小阮沒答應你呀……”


    “小阮不過是個普通的孩子!你抓她做什麽!”若是一個普通不相識的人,或許無名還能狠下心來。但這樣一個自己接觸過的天真爛漫的孩子,他實在不忍心不顧她的性命獨自逃跑。


    “婉婉!你們先走,我在這裏拖住她,等到老狐狸來!”無名護在宋婉前。他可以留下救人,但是宋婉不行,他擔心她的安危。


    可惜宋婉紋絲不動,以無聲來反駁無名的決定。龐龐在一旁看得著急,卻是沒辦法,這兩人恐怕一個比一個倔。他們走不了,自己更不好意思走,隻能期待族長能來得快一些了。


    似乎是被現在這種氣氛感染了,小阮開始害怕地大哭起來。蓀蓀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抬手自身上一劃,像是脫衣服一般,便從那皮囊中邁了出來。


    當看到蓀蓀的真麵目時,連哭泣的小阮都不自覺地安靜了,打著嗝兒,看著這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


    雪發散落,與夜色形成鮮明對比,體態優美、弱骨豐肌。瓷肌不敷而白,蛾眉不掃而黛,櫻唇不點而朱。尤其一雙狐媚眼睛,仿若含著一汪春水,輕輕一瞥,便足以讓人為之奉獻生命。


    一個微笑,唇邊旋起兩隻梨渦,仿佛將世間的蜜汁都膩在了裏麵,皓齒輕闔,眸子低垂,看向小阮,“莫要哭了……”


    小阮呆呆地看著她,像是看呆了一般。而無名三人也是有些恍神,無法自這美豔麵容中迴神。狐族打娘胎裏出來便會媚術,可像蓀蓀這般,連同族與女子都無法抵擋的媚術,卻是罕見的。罕見到,無名隻見過這一人。


    眾人驚歎的時候,無人見到那抓著小阮衣領的手指動了動。豔色的指尖刺破了小孩子頸後稚嫩的肌膚,但卻一絲鮮血都未流出。


    “總算脫了那難看的衣服,現在我沒有顧忌了,來,讓我享受一下……將你抽筋剝皮的快感吧。”蓀蓀鬆開了小阮的衣領,那孩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睛還是呆愣愣地看著蓀蓀的方向。


    “你這副樣貌,與那個男人還是有幾分相似的。看到你的樣子……我就恨!原本還在想,若是你長得像姐姐,那我便將你的皮囊留下,當做紀念。若是有朝一日遇見了姐姐,還能把你的皮囊拿給她看!哈哈!不知道她會是何等表情呢……”蓀蓀與無名說著他的死法,語氣平淡得就好似在討論一隻雞要如何炮製一般。


    話音才落,蓀蓀便向無名襲去,那罩在她頭上的結界已破,法器更是化作齏粉。


    見蓀蓀襲來,無名也顧不得周圍商戶民居了,召出狐火來防禦。


    不過是狐火,蓀蓀並未在意,五指成爪,定要一擊便抓花了那張討人厭的臉!可蓀蓀沒有想到,那狐火竟與普通狐族的狐火不同,手上難耐的燒灼感讓她不得不頓住身形。額上微汗,運用妖力在手中,將那些狐火收起,滅於掌中。


    見那手臂上不過些微燒傷,無名心中大震,要知道,他的狐火隻有自己能夠收迴,而且可燒世間萬物。被這番燒灼,卻隻是留下了一點燒傷,這也就證明了蓀蓀已不算是世間萬物了,她已是一隻腳踏入上界之人了,隻有那些仙神才不懼他的狐火。


    “哼,有點兒本事。隻是這火……罷了,雖然不能親手抓碎你的頭,但總歸將是我親手殺的你!”蓀蓀似乎是不打算再與那狐火爭鬥,而是保持距離,口中念起了法訣。


    到了蓀蓀這般修為,不論什麽法術都不要念法訣。但若是他們念了法訣,那這法訣便是威力無匹,無人能承的。


    見蓀蓀指尖指來,無名心中一震,立刻推開了身旁的宋婉,對著龐龐嘶吼,“帶她離開!”


    聊城之中,白光一閃。然後,那片街道便化作了齏粉,什麽都沒有留下了。


    無名不可思議地看著那片街道,他身旁的景色已經改變,此刻,他已在聊城外的樹林之中了。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半個城被毀滅,然後冤死之人的魂魄漂浮在聊城之上,勢要以其怨念喚來鬼官,為他們主持公正。


    “是族長!”龐龐驚喜一聲,將他們三人瞬間轉移到樹林之中的人,便是狐族族長。


    他就立在一棵樹的後麵,看著那被毀了一半的城,歎息了一口氣,“蓀蓀,你真是作孽啊……”


    “嗬……千百年前,你也是這樣說的。”黑暗之中,一聲冷笑像是要刺破他人的鼓膜。


    蓀蓀追了過來,隻需須臾。她手中還拎著阿阮,此刻的阿阮已經昏了過去。


    無名從來不知道老狐狸的道行有多深,他隻知道老狐狸隻有八根尾巴,定然不會厲害到哪裏去。卻未想到,此刻的風雲色變,僅僅是由兩個人引起的。


    那兩隻化作原形的白狐在空中鬥法,青白的狐火相纏,似要將天照亮。


    蓀蓀弓起身子,呲著尖齒,自老狐狸身邊擦過。利齒刺破了老狐狸一根尾巴的皮毛,將雪白染上了一片血色。而她也沒有得到便宜,背上被利爪抓傷,滲出鮮血來。


    蓀蓀吃痛,一聲怒號,引來怨靈千百,以濃濃的黑霧將這片天地都染遍。那黑霧中的怨靈嘶嚎著,遇見生人便以手抓去,糾纏著,仿佛要將所有人都拖入這孤寂的萬丈深淵。


    見此陣仗,那狐火更盛,與黑霧糾纏在一起,燒灼得那些怨靈不斷嚎叫,更是想逃離那些帶著妖力的火焰。但因為有蓀蓀控製,怨靈們不能逃離,反而撲了上去,以犧牲自己魂魄為代價,去撲滅那些火焰。


    老狐狸他們在天上鬥法,自然是無暇顧及底下的無名他們。亂竄的黑霧和狐火幾次落下,差點誤傷了他們,無名他們隻得倉皇躲避。但這樣躲避顯然不行,還是得先離開。


    見老狐狸還算遊刃有餘,無名便一把抱起了那廂昏迷的小阮。帶著宋婉和龐龐,準備遠離此處。待安頓了她們,自己再迴來幫忙。


    蓀蓀見無名抱走了小阮,口中尖笑起來,“老狐狸!你沒了兩個女兒,現在,也要沒了外孫啦!哈哈哈哈……”


    老狐狸還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那些黑霧便猛烈撲來,無暇顧及他意。而當他將那些黑霧殺散,他才明白了蓀蓀的意思。但那個時候,蓀蓀已經心滿意足地遁走了。


    隻是離開的蓀蓀也沒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終究是沒有想到,這世間有人會願意為另一個人付出生命。至少,她這輩子都沒有遇到過。


    無名帶著一行人走了很遠,確定黑霧與狐火不可能再奔著這邊來,才停下了腳步。將小阮放在樹下,查看她的狀態。隻見她唿吸平穩,麵色紅潤,但卻是怎麽都喚不醒。


    此時無名心中焦急與蓀蓀纏鬥的老狐狸,便轉頭對宋婉道:“你們留在這裏照看小阮,我去看看他們如何了。我的狐火還算是有些用的,若是能幫上忙,再好不過。”


    宋婉不安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她不想他離開。若是要走,也要跟著。


    “好了,婉婉,不要擔心。有那老狐狸在,她傷不到我的……”話音未落,便起驟變。原本靠在樹上的小阮立了起來,那雙大眼睛終於睜開了。可是裏麵血紅色的瞳仁昭示著她此刻的異常,那稚嫩的小手上暴漲的血色指甲也與她稚嫩的麵容格格不入。


    無名千防萬防,卻是怎麽都沒想到,那小姑娘已是一具軀殼了。那軀殼裏麵,藏了蓀蓀一絲妖力,便待著這時候發難。


    霎時間,隻覺身後殺氣凜然,背後汗毛倒豎,想要躲開卻已是不及。


    然後,五指穿透血肉的聲音充斥在耳邊,眼前,一片血色,模糊了他的視線。


    隻是,那稚嫩的手穿過的卻不是無名的胸膛,握住捏碎的,也並非他的心髒。


    “婉婉……”無名迴過身去,卻是看到了擋在他身前的宋婉。


    瞬間驟變!


    原本欲過去支援的龐龐也是頓住了,但見被控製的小阮還欲再發起攻擊,喉嚨一聲卻是未能發出,因為她未見過這般與眾不同的狐火。她腦海中隻有無邊無際的恐懼,求生意識讓她逃離這裏。


    不過須臾,山中樹林便化作一片火海,一片青白色的火海。火海的正中心,是抱著宋婉的無名。那些火焰將一切燃燒殆盡,卻是未碰到宋婉裙角一片。


    龐龐永遠忘不了,那漫山火海中,隻有一個男人絕望的哭聲。


    老狐狸終究是來晚了一步,他捂著還在滴血的腹部,看著那些驟然燒起的狐火。周圍的林木已化作了灰燼,但土地卻依舊被青白色火焰燒灼著。


    那染著絕望色澤的火焰,就仿佛此刻火焰中,那傷心欲絕卻毫無辦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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