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老掌櫃認識柳淮,而他卻裝作不認識……難道……是因為他……”杳杳循著無名的話一想,有些不可思議地捂住了嘴巴。


    “沒錯,是因為他知道,是自己的兒子為柳淮報仇,殺了那三人。”無名點了點頭,將杳杳沒說出口的猜測說了出來。


    素和燚細細想了一番,覺得值得信服,當即返迴衙門,即刻開堂審理。


    莊青卓就待在衙門內,被傳上堂的時候還有些不解。


    “仵作莊青卓!你可知罪?!”素和燚端坐於大堂之上,驚堂木一拍,外麵圍觀的百姓們立刻噤聲,聽著堂上的問話。


    “啟稟大人,小人不知所犯何罪!”莊青卓跪在堂下,一副不知所雲的模樣。


    素和燚瞥了無名一眼,他了然於胸了,自己可沒有。不知要點去問,結果恐怕會讓莊青卓給自己開脫,讓百姓們有所誤會。


    “無名公子,前幾日大堂之上立下誓言,今日,便來兌現吧。”素和燚輕輕一句,就甩給了無名。


    “咳咳,小人不才,那便……提問一二。”無名理了理袖子,黑衫紅褂站出去,頗為亮眼,倒是讓底下一幹百姓不知道到底是先看無名,還是先看審案的大人了。


    好在素和燚對於無名這種有些騷包的搶風頭沒什麽怨言,甩了甩袖子隨他去了,倒是杳杳貓在堂後,嘀嘀咕咕地誇讚著。


    “在審問這位仵作莊青卓之前,要先揭露一件事情,那就是死者三人,兩年前曾害死一位名叫柳淮的外鄉女子。”無名此言一出,堂下的百姓們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著三人。尤其太守張守財,更是成了眾矢之的。


    “肅靜!”素和燚收到無名的眼神,頗為無奈地拍了拍驚堂木。


    安靜下來後,無名傳上了人證與物證。


    “首先,是王屠戶,他一直獨身,友鄰們也說他一直在攢老婆本,可他家中的銀兩卻少得可憐。那攢下的錢去了哪裏呢?嗯……此先按下不說。還有此物,是從張屠戶家中搜出來的。”無名拿過衙役捧上來的物證——那張手帕。


    “這手帕上繡了個‘淮’字,不難猜測,是兩年前死於城門之下的柳淮之物。一個屠戶,和一個外鄉女子是怎麽碰上的?又是怎麽拿到了這繡帕的呢?這可就要問問暖香玉閣的老鴇翠玉了,隻可惜翠玉已經死了,但是知道她罪證的人,卻很多。”


    而後,軟香玉閣的一些姑娘以及龜公都來做了證人,證明翠玉勾結他人強迫清白女子。底下百姓議論紛紛,卻沒一個被翠玉所害的女子敢出麵作證,但好在有軟香玉閣的人,也不算是證據不足。


    不過片刻,柳老爹也被帶了上來,言那外鄉女子柳淮曾暫住他家中,夜中偷偷離開。他怕她遇到不軌之人,偷偷跟上,結果目睹了王屠戶糾纏柳淮的一幕。而後他跟丟了柳淮,卻見到老鴇翠玉與王屠戶返迴原來柳淮走過的街。


    “唉,老漢我一時以為,那王屠戶是找了翠玉……卻沒想到這倆人畜生不如啊!”柳老爹憤恨捶地,滿麵愧疚。跪在他身邊的莊青卓側目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又將目光轉迴了無名身上。


    無名緊跟著說道,“這些是昨日張太守府衙發現的金磚與珠寶,還有黑賬!至於這些贓物如何定奪,自然是交給大人的。不過小生相信,大人定會為民而治的。”


    張守財貪汙的東西並沒有都拿上來,怕有人眼紅之下做出傻事。但僅僅是十幾塊金磚,依舊讓底下的百姓們震驚。


    素和燚雖不滿被無名套了進去,卻也不得不說他這樣的安撫還算是合情合理,隻得敲了驚堂木,安撫幾句。待新的太守來此地後,這些贓款將會用於城中建設,還會給百姓減輕賦稅。


    “這黑賬之上,白紙黑字寫著,曾收過王屠戶一百兩銀子。而後陸陸續續又有幾筆,可見王屠戶為了那條人命,一直在給張太守錢。


    “至於同樣間接背負著人命的老鴇翠玉,卻有些不一樣。因為張守財也是她的客人之一,所以她威脅張守財,不要去管柳淮的死。


    “一個威逼,一個利誘。就這樣,一個被他們逼死的姑娘,就這樣為證其身而死在了城門之下!可最後,卻是得了個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無名將賬本甩在了地上,邊上站著的主簿等官員們,不由自主地背後一寒。


    這平日裏笑模樣的公子板起臉來,還是頗為瘮人的。好在他無權無勢,他們這群雖是小官小吏,卻也不怕個平民。隻是……不知道上麵那位大人是何意思啊?


    如此一番考證下來,百姓們也都信服,隻是這審三人的命案,怎麽變成揭露他們的惡行了?那這意思是……不判殺了他們的犯人了?


    不等堂外的百姓想明白,無名又將矛頭指向了莊青卓。


    “那位被害死的柳淮姑娘,來到羨陽城,是為了尋情郎而來。隻可惜,她是逃家出來的,不敢告訴柳家父子那位情郎是誰,所以至今無人領她的屍體,葬在城外,死而無碑。”


    無名盯著莊青卓,話鋒一轉,“不過幸好,那位情郎倒是有情有義,花了兩年的時間找到了害死她的人,並用她自殺用的毒物,殺死了那三個害死她的人。”


    “這個有情有義的情郎是誰呢?仵作你可知道?”無名先是說他有罪,後又是為柳淮沉冤,兜了一大圈子,又問莊青卓那人是誰。在場的百姓都猜得到是在指莊青卓了,他卻又一副等待莊青卓給他解迷的模樣,倒是看得素和燚皺眉頭。


    “嗯,看來你也不知道。那……我就來猜猜好了。當年柳淮被辱後心如死灰,卻是沒有去找她的情郎,不然那位情郎也就不需要兩年的時間去調查她的死因了。


    “隨後她服鉤吻中毒而死,這鉤吻可並非普通的毒物啊,進貨出貨都是要詳細記錄的,然而全城十三家藥鋪中十二家的賬上都是明白的,隻有一家青囊藥鋪說丟了賬本。”無名背著手在莊青卓附近轉圈,意義之明顯,都讓人有點同情莊青卓了。


    無名又作恍然大悟道:“其實賬也不重要,畢竟沒有哪家掌櫃敢將毒物賣給一個尋常女子,那……她應該就是偷的。她一個外鄉女子,在柳家暫住的時候也是從不出門,這城中她能知道什麽地方呢?


    “對,隻有一個地方是知道的——她情郎的家。情郎家剛好是開藥鋪的,她便偷了毒藥,以死明誌。”


    “情郎家就是開藥鋪的,想要拿到鉤吻再替柳淮報仇,也是容易。這全城十三家藥鋪中,隻有一家的賬本……”


    “是我。”不等無名說完,莊青卓便開了口。


    莊青卓跪在堂下,雙目卻映出光輝。“沒錯,那個情郎就是我,殺了三人為淮兒報仇的,也是我!他們本就該死,所以我並不想承認這罪狀的。


    “但是你現在為淮兒洗刷了冤屈,如果我還不承認的話,豈不就是在不認淮兒的冤死?你這招很厲害,是我輸了。”


    無名搖了搖頭,見莊青卓殺了人卻也是不認為自己有錯的模樣。“唉,這世間自有法則,萬事因果也自有定論,縱使他們是錯的,你也沒有代替律法去殺他們的能力。隻會給你自己徒增罪惡罷了……”


    “律法?!就是那掌著律法的張守財讓淮兒白白枉死的!你叫我去信這律法嗎?!”莊青卓突然暴起,雙目圓瞪,他恨了兩年,這兩年中每個日夜都被這恨意所困。


    兩年前他去鄰鎮拿藥,待迴來後,卻聽說了淮兒枉死的消息。他不但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麵,連她葬身的地方都不知道啊!


    他最愛的人,恨不得將心都掏給她,想要一生一世守護著的人啊!卻在他不知道的時辰,不知道的地方,飲毒而死,他怎能不恨啊?


    素和燚見無名那小身板快被莊青卓搖散,連忙差衙役將人拉開,壓到牢中待審。“此案已結,處置明日頒布!”


    莊青卓狠狠瞪著無名,就好像隔著他,在瞪那個沒能保護柳淮的自己一樣。


    無名搖頭歎息,“你不該的,你作了因,就要吃自己的果。而她,也在這裏癡等你兩年……你們,都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啊……”


    此時莊青卓已被壓走,可無名的那聲歎息,卻還是鑽進了他的耳朵。“你說什麽?你說清楚!她是指的誰?淮兒嗎?”


    衙役怕他再在公堂上暴亂,強硬地將他壓走,怕惹得那位大人生氣。


    無名望著散了的百姓,院外漸沉下去的太陽還在散著最後一絲餘暉。


    “這案子總算完結啦!無名大哥,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沒啊?你這麽有才,不如和我們迴京吧?我哥……咳咳,我們大人在京城裏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呢,為你謀個一官半職不成問題!”


    杳杳從後麵跑了過來,繞著無名轉了兩圈,小牙板兒清脆著,像是晨起的黃鸝喳喳著沒完。


    “這案子,沒有完啊……”無名摸了摸腰間的傘,抬步出了府衙。


    “誒?!無名大哥!你去哪裏啊?等等我!”杳杳見無名要走,立刻就要追上去,可還沒走兩步,領子便被素和燚抓住,無法動彈。


    無名頭都沒迴,卻能猜到那小丫頭被素和燚攔住了。“接下來的事情,和你們無關了,早日迴京吧。對了,發出告示,無論今晚城中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出門。”


    “你……”素和燚似乎還想問什麽,可無名卻沒有停留,高瘦的背影也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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