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鬱心知靈犀不是說笑, 若毓秀有個三長兩短, 薑家即使並不十分情願,也會積極地把她推上皇位。


    對靈犀來說, 袖手旁觀等待毓秀最壞的結果,反而對她有益,她之所以要從旁慫恿這樁婚事,莫非是聞人離許諾了她什麽。


    聞人離冷眼看二人在一旁竊竊私語,等靈犀退到一邊, 他才對薑鬱說一句, “隻是太妃的一道懿旨,既然畫嬪殿下說太妃金印做不得準, 九龍章合在一起才作準,你們又有什麽好擔憂的,大不了等皇帝陛下醒了,或毀約或將旨意作廢就是了。”


    話說得輕巧, 白紙黑子皇家印鑒, 即便隻是出自太妃之手,也是兩國信諾的憑證, 來日若毓秀毀約, 不要破財, 也要惹災。


    歐陽蘇在旁觀望, 見兩邊相持不下, 就對薑鬱笑道, “依我看來, 聯姻的事並不是一件壞事,恐怕連毓秀自己也明白,若她能與北瓊之主締結姻緣,於兩國關係大有裨益。太妃從中周旋,免了許多麻煩,來日若生變故,未必不能收場。”


    華硯與淩音對望一眼,臉上的表情都算不得好,他們心裏糾結的,是毓秀在這種情況下被逼婚,她上一次被逼婚的結果,就是與心上人共處一室,卻還要對他處處提防。聞人離來日若成了一國之君,不知還會生出多少麻煩。


    薑鬱本還想再拖延時間,陶菁卻滿心急切,“陛下氣息微弱,恐怕等不了多久了,殿下還要再猶豫下去?”


    薑汜咳嗽了兩聲,一錘定音道,“懿旨已經擬好了,叫禮部尚書進宮一同商議聯姻的具體事宜。若這一杯龍血能讓皇上轉醒,我等無話可說。若皇上醒不了,我的懿旨自然也成了廢紙一張。”


    華硯見薑鬱不說話,就咬牙對薑汜道,“太妃殿下沒有異議,我等也無異議,既然隻是一道懿旨,我們等皇上醒來之後再做定奪就是了。”


    他知所以退而求其次,也是為了顧全大局,為將來鋪一條中庸的退路。


    聞人離心願得償,對陶菁眨了眨眼。陶菁心急如焚,就上前催促一句,“既然殿下要到了想要的,就請用皇上送給你的那一把益貢刀流一杯血吧。”


    洛琦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對陶菁道,“不如等待吉時,說不定能事半功倍。”


    陶菁走到床邊試了試毓秀的鼻息,皺眉道,“皇上恐怕等不得吉時了,再消耗下去,白白費了這一口氣。”


    哪裏來的一口氣?


    眾人麵麵相覷,滿心不解,陶菁隻催促聞人離快些動作。


    聞人離卻不慌不忙,低聲笑道,“我的刀卸在殿外了。”


    薑鬱一邊吩咐人取刀,一邊隻留聞人離與陶菁在內殿,他心裏雖不情願陶菁近毓秀的身,可眼下這種情況,他也無可奈何。


    聞人離從侍從手裏接過益貢刀,拔了刀鞘,似笑非笑地對薑鬱笑道,“皇後殿下還記得這一把刀嗎?”


    薑鬱何止記得這把刀,他也記得聞人離當初拿這把刀做了什麽事。其實在他受傷之後,他與毓秀未必沒有機會,至於機會是如何流走的,他卻記不得了。


    聞人離見薑鬱不迴話,就不慌不忙地脫了上衣,對陶菁問一句,“你要我割哪裏的肉,流哪裏的血?”


    陶菁麵無表情地看著聞人離裸露的上身,“最好是心頭熱血,隻不過一刀下去,殿下恐怕也活不成了。”


    聞人離冷笑兩聲,原本比到手腕的刀就刺進了胸口。


    他這一刺十分突然,不止薑鬱吃了一驚,陶菁也有些變色。


    好在聞人離一刀刺的很有分寸,隻是他傷的是胸口,血流滿一杯,他上身也染紅了一片。


    聞人離麵不改色,拔了刀,隨意拿白娟壓住傷口,開門走出去。


    外殿的幾個人見聞人離滿身是血的走出來,一時都有些呆愣,半晌之後,薑汜才反應過來,速速傳了禦醫。


    薑鬱拿了被鮮血染紅的白玉杯,坐到床邊扶起毓秀,頭也不抬地對陶菁問了句,“之前喂藥,入口的能下肚三成就十分困難,這一杯東西,她要怎麽喝?”


    陶菁笑道,“龍血不比那些無靈苦水,殿下隻管小心喂皇上就是了。”


    薑鬱將信將疑,將白玉杯送到毓秀嘴邊,即便隻是端著杯子,他也能聞到刺鼻的血腥味。


    尋常人若被硬灌了這種東西,恐怕要吐翻腸肚。稀奇的是毓秀的唇碰到杯沿之後,非但不排斥,反倒飲的十分通暢。


    薑鬱皺著眉頭喂她喝了一杯,內裏翻江倒海,幾欲作嘔。完事之後,他就放了毓秀,將杯子擱迴桌上,忍著滿心不適洗了手。


    等他迴到龍床前,卻見陶菁逾矩坐在毓秀身邊,手裏拿著白絲絹,小心翼翼地幫毓秀擦幹唇邊的血跡。


    薑鬱立在一旁冷眼看他動作,“如此匪夷所思的事……罷了,你自求多福。”


    陶菁笑著從毓秀床前站起身,對薑鬱拜了一拜,“有一句話,下士不知當講不當講。”


    薑鬱見陶菁麵有狡黠之色,神情也比之前鬆弛了許多,就猜他是胸有成竹,篤定毓秀無甚大礙了。


    “殿中隻有你我,你是什麽身份,你有什麽目的,我心知肚明。我現在動不了你,是因為你背後的人。既然你已經被皇上遣出宮,就不要癡心妄想了。”


    陶菁笑道,“下士要說的並不是我的事,而是殿下的事。”


    薑鬱心裏厭惡陶菁故弄玄虛,就嗬斥一句,“你有話就說。”


    陶菁看了一眼臉色漸漸轉紅潤的毓秀,對薑鬱笑道,“其實,殿下的血也救得了皇上。”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若下士沒有看錯,殿下身上有微弱的龍神之氣,青龍神五行屬木,木克土,因為這一分相克,皇上才會在你麵前處於劣勢。殿下的血雖比不得聞人離的血,卻也救得了皇上。”


    薑鬱心中驚濤駭浪,陶菁所謂的龍氣,在多年以前西琳國師也提起過。


    傳說國師泄露天機,遭了天譴,被冰封至今。興許就是因為神算子的一句話,明哲弦才對薑鬱十分嚴厲,要他有生之年都不許接近毓秀,對毓秀動心,或是迴應毓秀的喜歡,更不許入朝為官。


    陶菁見薑鬱變了臉色,忍不住落井下石,“我本以為,殿下會怪我沒有在皇上飲了三皇子殿下的血之前告訴你這件事。”


    薑鬱認定陶菁說這種話隻是為了激怒他。


    陶菁笑的越發玩味,“殿下還不知皇上飲了三皇子的血意味著什麽,要是你知道,恐怕就不會如此平靜了。”


    薑鬱猜到陶菁是故意挑釁,索性默然不語。


    陶菁也不說破,“下士說皇後身上有龍氣,皇後害怕了?”


    薑鬱眼中有什麽一閃而過,“我們之所以會出此下策,隻是病急亂投醫。凡事有度,你若口無遮攔,得寸進尺,我會治你妖言惑眾之罪。”


    陶菁上前一步,一雙眼緊緊盯著薑鬱的藍眸,“殿下是心虛了嗎?”


    麵對他的咄咄相逼,薑鬱眼中的殺氣已藏不住了,“不管皇上醒不醒的過來,你都活不成了。”


    陶菁淡然笑道,“殿下盼望皇上醒過來,是心疼皇上,還是為了你自己的前程,你自己的計劃。殿下的真心如何,隻有殿下知道。下士言盡於此,殿下也好自為之。”


    他明知口出狂言會惹怒薑鬱,卻還是禁不住誘惑,想看一看他真的惱怒的時候,會是什麽模樣。


    薑鬱的表情的確十分可怕,可惜他才要開口,就被床上的一聲呢喃打斷了。


    陶菁聽到毓秀的呢喃,禁不住閉上眼,一聲輕歎。


    薑鬱再也顧不上陶菁,徑直衝到床前。


    毓秀一雙眼還緊緊合著,麵上卻再不是麵無表情,她額頭上似乎浮起了一層汗,眉頭也微微蹙著。


    薑鬱的心緒平息了不少,扭頭對陶菁說一句,“你未經旨意擅自入宮的事,不能不追究,你去殿外聽旨吧。”


    陶菁聞言,非但沒有惹禍上身的知覺,反而一副心願得償的模樣。


    他一出門,薑鬱就命人關緊殿門,任何人不得打擾。


    薑汜等原本就在外等的心急,隻得攔住看管陶菁的兩個侍子,向他詢問裏麵的情況。


    陶菁諱莫如深,半字不肯多說,華硯見他麵色沉靜,心下了然,也放心不少。


    靈犀哀哀歎了一聲,心中百味雜陳,薑汜對華硯等人囑咐幾句,帶靈犀先出殿門。


    二人下了勤政殿的高階,薑汜止了咳嗽,輕聲對靈犀說一句,“就算皇上駕崩,選來繼位的人也不會是你。自從巫斯與西疆的四位郡主入京,不止舒家與他們暗下接洽,薑家也早就選定了一個人選。你要是還想在西琳立足,就不要再貿然做有損皇上的事了,畢竟現在,隻有她和我還站在你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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