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猜到洛琦的用意, 就笑著應允了。


    二人一路有說有笑地走迴勤政殿, 上了殿階,宮人通報皇上駕到, 毓秀卻遲遲不進門,隻站在外麵與洛琦話別。


    薑鬱聽到通報後出門接駕,與洛琦打了個照麵,三人各自施禮畢,洛琦才笑著告退。


    等洛琦下了殿階, 毓秀便與薑鬱執手進殿門, “時辰也不早了,伯良怎麽還在這裏?”


    薑鬱笑道, “臣才批完奏折,正預備迴宮。”


    毓秀走到桌前大略看了一眼薑鬱批過的奏折,“除了之前阮悠上的那一封折子,還有沒有其他值得注意的。”


    薑鬱思索半晌, 搖頭笑道, “都是替工部求情的折子,大同小異。”


    “是替工部求情, 還是替阮青梅求情?”


    “也有替工部求情的, 也有替阮青梅求情的。”


    毓秀失聲冷笑, “朕隻是下令徹查工部, 萬事還沒有一個結果, 他們就忙不迭地求起情來, 莫不是做賊心虛。”


    薑鬱訕笑道, “興許隻是未雨綢繆。”


    毓秀似笑非笑,搖頭道,“朕原本對阮卿沒有什麽懷疑,隻是下頭的人上的這些折子,倒讓我不知所措了。”


    薑鬱默然不語,毓秀見他不接話,就溫言笑道,“伯良辛苦了,早些迴宮歇息吧。”


    薑鬱走到毓秀麵前,柔聲問一句,“雖然不是月圓之夜,皇上可願同我迴永樂宮?”


    毓秀之前已經猜到薑鬱會這麽提議,當下就笑著應承,“朕昨晚獨自在金麟殿就寢,輾轉反側,一夜未眠,想必是才經曆過帝陵裏的種種,心緒難安的緣故,有伯良陪在我身邊,那是再好不過。”


    薑鬱見毓秀應允,心裏也有些歡喜,情不自禁就拉住毓秀的手。


    兩人並肩出了勤政殿,才走了沒幾步,就有宮人急匆匆跑到毓秀麵前稟報,“舒嬪殿下得了急症,人已不好了。”


    毓秀吃了一驚,與薑鬱對望一眼,沉聲問報信的侍子,“書嬪得了什麽急症?”


    “像是……天花。”


    薑鬱心中大駭,見毓秀麵色發白,就替她問一句,“找禦醫看過了嗎,確診了嗎?”


    侍子答話的吞吞吐吐,“殿下病的很急,症狀也有些曖昧,幾個禦醫都在儲秀宮,才剛確診,隻叫我們來稟報皇上。”


    毓秀思量半晌,皺眉吩咐道,“派人通知伯爵府。”


    宮人接了旨意匆匆去了,毓秀才要下令擺駕儲秀宮,薑鬱就出言勸阻,“皇上不能去。要是書嬪真出了天花,就得馬上出宮隔離養治。”


    毓秀連連搖頭,“昨天她來見我時還好好的,怎麽今天突然就病倒了。”


    薑鬱皺眉道,“感染天花的人起初並沒有什麽不好,發病時卻如山倒。奇怪的是宮裏並沒有聽說有誰染病,書嬪是從哪裏感染的?”


    毓秀一聲輕歎,“書嬪近日來可曾出宮?”


    薑鬱想了想,點頭道,“國子監每月初七有鴻儒講學,書嬪曾告假出宮。”


    毓秀又緊張起來,“既然她曾出過宮,那就不好說了。無論如何,朕都要去儲秀宮看一眼,是與不是,都要有個定論。”


    薑鬱明知勸說無益,隻能說一句,“既然皇上執意要去,那臣就陪皇上一起去。”


    毓秀推辭再三,薑鬱卻還是要跟隨,她索性也不浪費口舌,傳轎匆匆來了儲秀宮。


    儲秀宮的宮人一個個如喪考妣,不在房裏服侍的都跪在院子裏等旨意。


    毓秀才要進殿,卻遭侍子百般阻攔,幾個禦醫聽說皇上駕到,都掩口捂臉從宮裏衝出來,“皇上萬福金安。”


    毓秀揮手叫眾人平身,“書嬪的情況如何,是感染了風寒,還是出天花?”


    禦醫們見毓秀問的直白,忙叩首迴話道,“書嬪殿下身上初露痕跡,臣等都以為她是出了天花,皇上要早下旨意,是否要將人送出宮隔離救治。”


    毓秀一顆心落入穀底,舒雅這一病病的實在不是時候,當下她與舒家的關係正緊張,若舒雅有個三長兩短,她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時間恐怕也沒有了。


    禦醫見毓秀良久不迴話,就大著膽子又問一句。


    毓秀被問得不耐煩,就提聲迴一句,“朕聽到了,你們容朕想一想。”


    薑鬱聽毓秀語氣不好,也猜到她遊移不定,若舒雅真出了天花,留在宮中顯然不妥,可若是將人送出宮,又唯恐舒家心生不滿。不管哪種情況,人救迴來固然好,人若是救不迴來,舒家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毓秀轉身看了一眼跪了滿院的宮人,“服侍舒雅的侍子來迴話。”


    下頭的人麵麵相覷,半晌才有兩個小丫頭站起身。


    她二人才要起身,卻被薑鬱揮手勸止,“你們就站在原處迴話,不必走動。”


    毓秀對薑鬱強擠出一個笑容,高聲對侍女問道,“書嬪什麽時候發的病?發病之前的幾天可有什麽不好?”


    兩個侍女低頭迴話道,“書嬪是昨夜裏突然發的病,下士等原本以為她是吃壞了東西,就連夜找禦醫來看過。殿下吃過藥,早起時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越發危重,全身高熱不退,人也昏迷了,下士一早又請禦醫來看過,禦醫診了一日,傍晚時分殿下腿上顯出紅疹,禦醫才斷定是天花。”


    毓秀大概也聽明白了,就對守門的侍從吩咐一句,“開門,朕進去看看靜雅。”


    禦醫與宮人聞言,都跪下來百般阻攔,薑鬱也擋在毓秀麵前不許她進門,“皇上三思。”


    毓秀握住薑鬱的手,“朕會小心,若靜雅真有個三長兩短,朕不見她最後一麵,恐怕會懊悔一生。”


    薑鬱麵無血色,“皇上要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臣陪你就是了。”


    毓秀見薑鬱眼中似有慍色,就笑著抱了他一下,“伯良不要任性了,你在這裏等我,我進去看她一眼,馬上就出來。”


    鄭喬猜到眾人都勸不住毓秀,就從懷裏掏出白棉布絹呈到她手裏,“皇上拿白絹掩住口鼻,進去之後萬萬不要靠近床前。”


    毓秀笑著點點頭,環視眾人道,“朕一個人進去就行了,你們不要跟著。”


    她雖然下了口諭,門開之後,鄭喬與傅容還是跟了進去。


    薑鬱自不必說,一路握住毓秀的手,反而走在她前麵。


    毓秀心亂如麻,入外殿之前,她才用力掙脫薑鬱的手,“我有幾句私密話要同靜雅講,你們都不要跟進去了,這是聖旨。”


    薑鬱這才不得不放了毓秀的手,眼睜睜地看著門在她背後關了。


    房裏留了兩個服侍的丫鬟,大概是舒雅陪嫁的緣故,心疼主子,都哭得眼淚汪汪的,服侍床前並不忌諱。


    二人一見毓秀就跪地求道,“請皇上一定救救殿下。”


    毓秀也不叫起身,直接繞過她們走到床前。


    舒雅人已昏迷,早就沒有什麽神誌了,口裏卻還喃喃自語像是在說什麽。


    毓秀又大著膽子湊近一些,半晌卻還是聽不到舒雅的聲音,她就迴身問兩個侍女,“書嬪昏迷之前,有沒有說什麽話?”


    兩個女孩對望一眼,迴話的十分忐忑,“殿下昏迷之前並沒有說什麽。”


    毓秀才要再問,一個侍女就小聲說一句,“殿下昏迷之後,倒是說過幾句話。”


    毓秀一驚,“她說過什麽?”


    侍女見毓秀麵色淩厲,禁不住嚇的發抖,“奴婢等聽的也不太清楚,殿下說的似乎是‘皇上小心’。”


    毓秀心中驚詫,神色也比之前更加清冷,“靜雅果然說了叫朕小心?”


    侍女們恨不得鑽到地裏,“奴婢們應該沒有聽錯。”


    毓秀見二人瑟瑟,就意識到她之前的語氣太過嚴厲,“你們不要害怕,朕是因為書嬪的病心裏焦急,說話才急促一些,你們起來迴話吧。”


    侍女們哪敢起身,她們連頭都不敢抬,“下士惶恐。”


    “靜雅有沒有說別的事,比如,她要我小心什麽。”


    兩個侍女想了一想,雙雙迴了句,“殿下沒有說。”


    毓秀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又向床前走了一步,兩個侍女見狀,雙雙出聲阻攔,“皇上不可再上前,若皇上有個閃失,我等擔待不起。”


    毓秀咬牙站定,輕輕喚了舒雅幾聲,舒雅卻半點反應也無。


    毓秀正不知所措,鄭喬就在門外高聲叫道,“請皇上不要在房中久留,這就出來吧。”


    話音未落,門就開了。


    毓秀沒有辦法,隻能往門口走,走前她又百般叮囑兩位侍女,叫她們好生服侍。


    出宮的一路,薑鬱都麵無表情;毓秀滿腹心事,起初還沒有發覺他有什麽不對,上轎之前,他走過來阻攔她時,她才看出他在生氣。


    “伯良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大概是他眼睛的顏色,即便是在他惱怒時,也會讓人覺得他是在悲傷。


    薑鬱似有千言萬語,話到嘴邊卻隻化成一聲喟歎,他伸手抱住毓秀,輕輕叫了一聲,“毓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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