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景麵生慚色, 輕聲歎道, “建造石府是皓鈺的主張,臣隻是不阻止罷了。”


    她不說, 毓秀也猜得到,舒辛為了這一處安身之所,才會在宮裏做了十年的空名皇後。他最終得以脫身,卻帶不走靈犀的原因,大概也是因為舒景從中作梗。


    毓秀沉默半晌, 方才笑道,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提防北瓊借機動作, 畢竟就兩國的國力兵力來說,西琳的儲備還不足以應付戰事。”


    你來我往對談到現在,舒景知道毓秀一再提及北瓊絕不隻是就是論事。


    毓秀幹脆也不跟舒景兜圈子,“恭帝尚在人世, 恭帝陵就是一座擺設, 如今國庫空虛,不如將當年陪葬的金銀拿出來填充國庫, 以備戰事。”


    當年恭帝的替身下葬的時候, 並沒有什麽金銀陪葬, 毓秀不急不緩地說要挪動陪葬的金銀, 說的一定是舒家藏在帝陵裏的家財。


    舒景心中懊惱, 她之前才賭咒發誓說寶藏的事是莫須有, 現下再否認, 無異於打自己的臉。


    讓她滿心不解的是,藏寶的密室十分隱蔽,且機關重重,毓秀不可能在短短時間內就破解。可聽她言辭篤篤,分明是胸有成竹,難不成她是早有預謀,從一開始就盤算著侵吞舒家的家財。


    舒景試探著問一句,“不知皇上在皇陵之中找到了多少陪葬?”


    毓秀猜到她真正要問的是什麽,就笑著迴了句,“朕出帝陵之後,吩咐禁軍嚴加把守陵墓,閑雜人等不許進出,陵墓裏的發掘探查,由紀將軍帶著工部名單裏的匠人們一同完成。至於能找到多少陪葬,如何折算,這些都是後話。”


    舒景聽說做主的是紀辭,心下才稍稍安定,毓秀明顯不想就這個話題深究,她就順勢問一句,“皇上之前提到私刑場,臣始終覺得太過匪夷所思,或許那個鼠窟隻是工匠們為了防備盜墓者建造的。”


    毓秀似笑非笑地點點頭,“伯爵說的不無道理,所以朕才要派人進陵徹查,那些與當初的機關圖不符的建造,有多少是防備盜墓者的機關,又有多少是有人動了私心,占地私用。”


    舒景輕咳一聲,吞聲陪笑道,“所以皇上隱瞞了別的事,單單隻追究這一件。”


    “伯爵以為這是小事?”


    舒景忙搖頭,“臣不敢。”


    毓秀笑道,“私刑場相比其他,的確是不足掛齒的小事,朕卻以為以小見大,工部在帝陵之外修建石府,修建機關圖上完全沒有的密室與私刑場,那當初幕後的主使是誰,多餘的花費又是從哪裏支出,工部建造帝陵時的賬務是否有錯報,每一件物料人工的用價,花費,是不是都像賬麵一樣幹淨。”


    舒景與工部有牽連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可毓秀說到這種地步,她又不好直言為工部求情。


    毓秀說這幾句話原本也是為了試探,她見舒景默不作聲,就笑著又加一句,““伯爵放心,朕這一次下令徹查帝陵建造,隻是為了敲打工部上下,叫他們做事嚴謹些,賬麵與做工有出入是難免的,官員工匠做事有花費,也要上下打點,朕隻是想提醒他們不要太過明目張膽,有恃無恐。”


    舒景聽毓秀語氣誠懇,又有示弱的意思,心中大石落定,忙躬身對毓秀說一句,“皇上英明。”


    毓秀清了清嗓子,故作猶豫之態,“朕還有一點私心,隻能對伯爵說,程棉輔佐了朕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因為年輕的緣故,常常有人不服。他與遲朗都是刑官,若要服眾,總要做出一點政績。之前刺客的事兩部沒有查好,隻等這一迴在工部裏麵抓出幾個貪贓枉法,喪心病狂的將功補過。”


    舒景點頭應是,心中卻冷笑一迴,暗道前朝之中,你也隻能抓緊一個程棉了。


    毓秀與舒景喝了一迴茶,閑話幾句,舒景請退,毓秀就親自送她出門。


    二人在勤政殿門口分別,等舒景走遠了,陶菁才對毓秀小聲說一句,“皇上倒會演戲。”


    毓秀原本還望著舒景的背影想心事,被陶菁打岔的沒心思,就皺著眉頭吩咐一句,“擺駕迴金麟殿。”


    迴去的一路,毓秀心事重重,刻意放慢速度,陶菁走在她背後兩步之遙的地方,從頭到尾也沒說一句話。


    一進殿門,周贇就迎上來問毓秀要不要用膳。


    毓秀笑著點點頭,才在桌前坐了,還來不及動筷,就有小侍子探頭探腦。


    毓秀笑道,“你是不是有事要稟報?”


    侍子跪道,“三皇子殿下進宮求見皇上,一直等在地和殿的偏殿。皇上去勤政殿的時候,他就叫人催了好幾次,才剛又來催了。皇上是用了膳再見,還是現在……”


    毓秀扭頭看了一眼周贇,“當真催了好幾次?”


    周贇訕笑著點點頭。


    毓秀搖頭笑道,“既然他等候多時,那他大概還沒用膳,你們請他到金麟殿來。他上次入宮時愛吃的幾道菜,叫禦膳房做來。”


    一句吩咐完,她也撂筷子不吃了,坐到榻上一邊看奏折,一邊等聞人離。


    聞人離到金麟殿的時候,禦膳房也把加做的幾道菜送來了。


    二人相讓著入席,毓秀見聞人離一直不動筷,就揮手屏退殿中服侍的宮人,“天大的事也要吃了飯再說,殿下預備一直餓著肚子等結果?”


    聞人離麵無表情地望著毓秀,“陛下明知我心急如焚,就不要一直拖延。我知道金麟殿中有一條密道直通帝陵,皇上能不能把密道借我走一走。”


    毓秀一皺眉頭,“殿下從哪裏聽說金麟殿中有一條密道直通帝陵?”


    聞人離輕笑道,“知道這個傳言的人不在少數,我派人打探到也沒什麽稀奇。”


    毓秀猶豫半晌,到底還是沒能實話實說,“姨母既然答應了見殿下,那她一定會見你。她現在不見你的原因,除了天時地利,也有人和,她心裏一定沒準備好。”


    聞人離一雙眼緊盯著毓秀,“隻要皇上不從中作梗,我倒願意順其自然。”


    毓秀哭笑不得,“我怎麽會從中作梗,這原本就是姨母自己的事,我是萬萬不會插手的。殿下之前的舉動直接導致禁軍換帥,我勸你還是不要妄動。”


    聞人離聞言,眼中有什麽一閃而過,“皇上要把禁軍換帥的事怪到我頭上?”


    毓秀莫名覺得他的眼神有點危險,就笑著敷衍一句,“我隻是勸殿下出門做客要謹言慎行,不要給主人家惹麻煩。”


    聞人離失聲冷笑,“這一次的事,最大的贏家是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皇上要是到了這種時候還硬披羊皮,未免太虛偽了。”


    被人變相罵作偽君子,任誰都不會高興,毓秀幹脆也不管聞人離,默默用膳;聞人離喝了幾杯悶酒,覺得肚中難過,也拿起筷子用了飯菜。


    兩個人無聲無息地吃罷一餐,毓秀送聞人離出門時,才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她原本是想送他出殿門就折返的,誰知聞人離竟硬扯住她的手,“不如皇上親自送我出宮。”


    毓秀甩了兩迴,半點甩脫不得。才剛在殿中,隻有他們二人,聞人離並沒有半點輕薄,怎麽一走到人前,他就要做出與她親密的姿態。


    聞人離拉著毓秀的手,笑中難掩挑釁,“皇上利用我那麽多次,我現在要的隻是一點利錢。”


    毓秀不想在宮人麵前與他拉扯,就隻能冷著臉走在他身邊,“殿下這麽做,是故意要給我難堪嗎?”


    聞人離一聲輕笑,“我此來西琳為了什麽,皇上不會忘了吧?”


    毓秀扭頭看他一眼,皺眉道,“殿下說聯姻的事?這難道不是你打的一個……”


    “一個幌子?不不不,聯姻的事勢在必行,你現在知道靈犀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那我當初選定的對象自然就不是她。”


    毓秀預感不良,“西疆的郡主已許給白鴻,殿下隻能從巫斯的郡主裏麵選一位了。”


    聞人離捏毓秀的手又加重了幾分力氣,“皇上休想隨意打發我。我這一趟來西琳不是為了你們的公主,更不會屈就於你們的郡主,全西琳配與我聯姻的,也隻有皇帝陛下你一人。”


    毓秀心裏大驚,麵上也變了顏色,“殿下是在說笑嗎?”


    聞人離笑中滿是嘲諷,“從一開始我看中的就是皇上,皇上聰明善察,不會一點也感受不到吧?”


    毓秀想起帝陵裏發生的事,禁不住脊背發寒,“不管皇子殿下說的是不是玩笑,我隻當你玩笑,這事原本就荒謬至極,絕無……”


    她話沒說完,就被聞人離出聲打斷,“我一早猜到皇上會拒絕,可事情沒到那個地步,皇上也不知什麽可能,什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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