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音猜到毓秀的用意, 當下就迴握住她的手, 與她一同走上殿階。


    華硯與洛琦心照不宣,紀詩和舒雅卻不解其意, 隻以為是毓秀對淩音另眼相看;薑鬱臉上雖然沒有透露不快的神情,卻也沒有笑意。


    幾人分先後進了金麟殿,毓秀放開淩音的手,在主位落座;薑鬱幾個也各自坐了。


    毓秀笑著問一句,“馬場事出之後, 你們是不是徑直被送迴宮的, 有沒有受驚嚇?”


    紀詩與華硯對望一眼,“混亂之時, 臣等原想到皇上身邊護駕,禁軍卻百般阻攔。”


    毓秀笑著點點頭,“禁軍是為了保護你們的安全,既然這一次有驚無險, 子言也不必糾結。從今天起, 紀將軍會接任禁軍統領一職,京城的布防交到他手裏, 朕很放心。”


    紀詩目光一閃, 似是有話要說, 可掙紮到最後, 就隻謝了一句恩。


    毓秀望著舒雅輕聲笑道, “嫻郡主出了事, 靜雅一定十分憂心。”


    一句說完, 眾人齊齊望向舒雅,舒雅竟錯覺自己成了眾矢之的,忙從椅子上滑到地上,“臣無礙,多謝皇上掛懷。”


    毓秀上前扶起舒雅,“朕問你本是關懷你,你幹嘛要跪。”


    四手相接,舒雅訕笑道,“臣也不知怎麽了,一時唐突,請皇上恕罪。”


    毓秀笑著扶舒雅落座,對眾人道,“我們在一起說話,誰也不必拘束。你們幾個裏麵我有的見得多,有的見的少,子言與靜雅難免覺得生疏,以後朕會與你們兩個常常走動,我們得空一起用膳,一起下棋,見麵多了,你們就不會這麽拘謹了。”


    紀詩與舒雅聞言,都有些忸怩,淩音好整以暇,華硯與洛琦麵上都沒有什麽變化,薑鬱更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毓秀見眾人各有顏色,就笑著說了一句玩笑打破僵局,淩音生怕冷場,忙跟著一起插嘴,七個人說了一會話,華硯笑道,“皇上與皇後才迴宮,我們不該久留,不如請禦醫來看一看,開一服寧神養心的藥給皇上。”


    紀詩與舒雅雙雙點頭,淩音卻皺眉道,“你有什麽悄悄話要同皇上說,所以才趕我們走?”


    華硯哭笑不得,“我也會走。”


    淩音笑道,“你想走就自己走,我們不想走的要留下。”


    “我什麽時候說我想走了,你怎麽胡攪蠻纏?”


    “分明是你說的不好,怎麽反倒說我胡攪蠻纏。”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吵的薑鬱頭都大了,可毓秀看戲看的笑眯眯的,一點要阻止的意思都沒有,他也就不好說話了。


    薑鬱心裏多少是有點吃驚的,華硯從前溫和忍讓,從不與人爭一時長短,怎麽今天一反常態,竟小肚雞腸地同淩音鬥起嘴來。


    毓秀見他們鬧的差不多了,就笑著對淩音道,“朕的確有點累,皇後也得休息,悅聲既然不想走,就多留一會,其餘的人各自迴宮,散了吧。”


    淩音眨巴眨巴眼,對毓秀笑道,“皇上,我們玩一個遊戲好不好?”


    毓秀故作不耐煩的樣子,“你想玩什麽遊戲?”


    淩音看了看眾人,笑容狡黠,“皇後不算,我們剩下的五個人,皇上來選哪一個能留到最後。”


    毓秀一皺眉頭,“朕沒有聽明白,什麽叫皇後不算,你又要朕選什麽?”


    淩音一點也沒有得罪薑鬱的知覺,“皇上才說皇後要休養,不如先派人送皇後迴永樂宮。皇上在我們五個人裏麵一個個選,看看誰能留到最後。”


    毓秀明知淩音是要把人支開,可他提議的這個法子實在胡鬧,要是她一開始就答應下來,未免變成她陪著他一起胡鬧,所以她理所當然地就一口拒絕了。


    淩音也知道自己有些越界,可他心裏也的確想知道答案。紀詩與舒雅隻有看熱鬧的份,華硯幾次三番都想說點什麽,又實在說不出口,薑鬱的目光給了他很大的壓力,他覺得自己一開口就要露出馬腳。


    僵持到最後,還是洛琦出麵解圍,“臣也好奇皇上選誰留到最後。”


    他說話之前還心虛地咳嗽了一聲,毓秀冷汗橫流,要不是他們一個個都是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倒真像是後宮爭寵。


    薑鬱冷笑著看了洛琦一眼,半字不說,他沉默的時候比他說話的時候還有威懾力,毓秀刻意避開他的一雙冰人藍眸對宮人下旨,“送皇後迴永樂宮,找禦醫為他瞧一瞧。”


    薑鬱麵上沒有什麽表情,躬身謝恩的時候語調也很平淡,他心裏卻不是不在意。


    淩音與毓秀之間的氣場十分奇怪,他從前一直以為是毓秀與淩音有了肌膚之親的緣故。可經過今天,毓秀在眾臣麵前說的那一番話,再看她與淩音,他們之間的親密更像是一對君臣的互敬互愛,而非愛侶之間的打情罵俏。


    薑鬱之所以會走的那麽痛快,是因為他也迫切地需要獨處的時間。經過這一次的事,他有很多事情要重新想清楚。


    淩音看了看剩下的人,對毓秀笑道,“皇後之後,皇上要誰走,要誰留。”


    毓秀笑道,“悅聲要我一個個選?”


    “一個個走才有趣味。”


    毓秀臉上雖帶著笑,語氣卻不像玩笑,“那你先走吧。”


    淩音臉都綠了,剩下的四個人哄笑一團。


    毓秀糾結半晌,才要說什麽,紀詩與舒雅已跪到她麵前,“皇上保重龍體,我們先告退。”


    毓秀笑著點點頭,叫宮人護送他們出金麟殿。


    二人下了台階,才要分道揚鑣,舒雅卻對紀詩說一句,“不如我們躲起來看一看最後留下的那個人是誰?”


    紀詩想也不想就搖頭道,“皇上不會陪貴妃胡鬧,我們也不該留在這裏做這些閑事。”


    舒雅一挑眉毛,“子言說我無聊也好,我隻想知道皇上心裏最看重的人是誰。我們留一下吧,看過就迴去。”


    紀詩還是搖頭,“我還有事,不陪靜雅了,你自己留下來看吧。”


    舒雅眼看著紀詩走遠,心裏十分糾結,最後還是跑上台階,躲到廊柱後麵。


    從紀詩和舒雅踏出殿門的那一刻,殿中剩下的四個人就笑不出來了。


    毓秀屏退宮人,門一關,淩音就跪到她麵前請罪,“昨天的事超出掌控,是臣失職,臣罪該萬死。”


    毓秀原本也有一點埋怨淩音,可眼看著他一臉哀痛,她就什麽嚴厲的話也說不出來了,“悅聲還是太年輕了,昨天的事不怪你,朕也要負上責任。”


    華硯想幫淩音說話,可他見洛琦搖頭,就隻能把求情的話暫忍了。


    毓秀扶住頭,輕輕歎了一口氣,半晌才叫淩音起身,“昨天的事有很多都超出了我們的預想,好在這局棋下到現在,還不知輸贏,如今我們能做的事,就是靜待阮悠身子恢複。”


    華硯咬了咬牙,到底還是開口道,“阮大人受的傷並沒有眾人口口相傳的那麽嚴重,危急關頭,是悅聲親自出手救了他,她雖然挨了一刀,卻隻是皮外傷。”


    毓秀聞言,非但沒覺得寬慰,反倒更鎖緊眉頭,“什麽叫悅聲親自出手,昨天那麽混亂的情況下,悅聲竟在眾人麵前暴露身份了嗎?”


    淩音見毓秀麵色陰沉,到底還是有點心寒,“皇上不必憂慮,我昨天是以修羅使的麵目救的阮大人,並不曾暴露身份。出事之後,我馬上找了一個時機換裝,原本是想帶人進帝陵保護皇上,是惜墨苦苦阻攔,我才沒有硬闖。”


    毓秀看了一眼華硯,點頭笑道,“之前我的確有吩咐惜墨,若非萬不得已,不要馬上闖入帝陵。好在這一步險棋走的並不是沒有結果,我在皇陵中見到了恭帝與舒皇後。”


    華硯幾個雖然早就猜到恭帝尚在人世,可聽到毓秀親口說,他們還是有一點吃驚。


    毓秀站起身,踱步到洛琦身邊扶住他的肩膀,“我做監國的那兩年,工部的齷齪事也看過不少。從我登基的那一日,就想下手料理工部。六部之中,唯有這一部的尚書是一個空心傀儡;六部之中,也隻有這一部,官員之中鮮少有潔身自好者。朕與思齊商量了許多次,到底從哪一個地方下手,才能順理成章,不牽連其他人就徹查工部的這本爛賬。”


    洛琦扶住毓秀的手,接話道,“屯田查不得,水利查不得,宮廷修葺與府邸建造也查不得,工部這幾項中的貪墨營私多與吏部,戶部等勾連,牽一發而動全身,難免打草驚蛇,點起燎原大火。”


    毓秀迴到原位落座,“最後選定從皇陵入手,也是我與思齊百般思量之後決定的。先皇陵墓若出了紕漏,就算隻是一個小小的紕漏,也給了我們一個順理成章大肆清查的理由。若我今日出皇陵質問阮青梅時,有阮悠出言相助,這一刀會切的更加幹淨利落,不必像現在這麽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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