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的手骨快被聞人離捏碎了, 她飛速地迴想, 舒辛到底說了什麽話觸到了聞人離的逆鱗。


    難道是那句“見到她,舒家就走到盡頭”的話?


    聞人離已經猜到毓秀這一趟入帝陵不光是為了救靈犀, 也不單單是受了他威脅的緣故,更可能的解釋,是她順水推舟以被迫的姿態,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毓秀冷顏對聞人離道,“殿下再用力下去, 我的手就要碎在你手裏了。”


    聞人離見毓秀臉色發白, 痛苦不像假的,這才放了手, 稍稍緩和了說話的語氣,“是我一時衝動,出手太重,請皇妹不要介意。”


    毓秀見他打定了主意要當她皇兄, 明知爭辯無益, 索性也不爭辯,“殿下來找我, 難道隻為了興師問罪?”


    聞人離笑道, “我隻是想代我父皇請皇妹做一件事。”


    毓秀猜到他要求的是什麽事, “我雖是西琳之主, 卻也沒有事事說一不二的能耐, 姨母的事, 要她自己拿主意。”


    聞人離一皺眉頭, “皇上的推諉未免太過冠冕堂皇。這樣也好,你既然說自己做不了主,那無論將來如何,都請你不要多管閑事。”


    毓秀冷笑道,“我會尊重姨母的意思,她若想留在西琳過清淨日子,我會竭盡全力幫她完成心願。她若是有別的打算,我自然也不會強求。”


    聞人離頓了一頓,“你猜到我這一趟來是要接母親迴北瓊?”


    “姨母是西琳皇族,何來‘迴北瓊’之說。”


    “皇上一定要這麽說話嗎?”


    “殿下不要誤會,我沒有執意跟你作對的意思,若姨母願意同殿下走,我當然不會阻攔。我隻勸殿下三思而行,不要強人所難,瓊帝有後有妃,後宮無數,姨母跟你迴去,身份地位都會十分尷尬,她也不能名正言順地和你相認,所以你所謂的‘迴北瓊’,對你對她,甚至對尊父,都未必是好事。”


    聞人離默然不語,他心裏知道毓秀說的不無道理,嘴上卻不想承認。


    毓秀看了一眼窗外,婉然對聞人離下逐客令,“時辰不早,殿下想必也身困體乏,不如早些迴房歇息,有什麽事我們明日再做打算。”


    聞人離輕哼一聲,起身對毓秀道,“皇妹小心些,那個姓舒的丫頭看你的眼神滿是敵意,恐怕一有時機,還會對你不利。”


    毓秀點點頭,笑著送聞人離出門。


    門開的時候,她看到陶菁還保持之前的姿勢,垂手立在門口。


    毓秀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理他,顧自把門關了,才想著靠床邊坐下,門就開了。


    陶菁推門時連招唿都不打,進房之後也不行禮,而是徑直走到毓秀麵前,盯著她看個不休。


    毓秀被陶菁看的發毛,她坐著又矮了他半截,從一開始就被打成了劣勢,“你要幹什麽?”


    “我要睡覺。”


    “睡覺就睡覺,你看著我幹什麽?”


    “皇上擋著我上床的路了。”


    這茬找的也是好沒來由。


    毓秀啼笑皆非,“我坐在床邊,旁邊有那麽大的空當,還不夠你上床,我哪裏擋你的路了?”


    陶菁也不迴話,坐在床的另一邊把鞋脫了,瀟灑地滾到床上。


    毓秀等他躺穩才意識到自己中計了,就忍不住站起身對他嗬斥一聲,“誰讓你睡到我床上來的?”


    陶菁支起胳膊對毓秀一笑,“不是皇上讓我上床來的嗎?”


    “陰險狡猾,你給我下來!”


    “我好不容易才上來的,幹嘛要下去。”


    “你下不下來?”


    “我不下來。”


    “你大膽!”


    “我大膽不是第一次,皇上計較我大膽也不是第一次。剛才因為皇上的緣故,我連飯都沒吃飽,你現在還要把我趕到床下睡,未免太狠心了。”


    毓秀沒好氣,“我什麽時候說趕你去床下睡,你給我出去。”


    陶菁笑的狡黠,“主人家說要留我在房裏為皇上守夜,皇上趕我出去,是叫我睡走廊的意思嗎?”


    “我管你睡到天上,別賴在我房裏就是了。”


    陶菁聽而不聞,躺在床上小聲哼哼“我餓”。


    毓秀被他吵得心煩意亂,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是你自己不吃飯的,與我有什麽相幹,你餓死了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皇上偏心,不給我飯吃。”


    “無理取鬧!”


    “你隻當我無理取鬧,我就是見不得你對別人好。華硯淩音也就罷了,你若是還對薑鬱執迷不悔,才叫我失望至極。”


    陶菁說完這幾句話,就偷眼去看毓秀的表情,見毓秀神色糾結,嘴巴開開合合的像是有話要說,他心裏才安定一些,“又或是……皇上看似有情,實則無情,故意在皇後麵前做出與他並無嫌隙的假象,霍亂視聽。”


    毓秀不喜歡陶菁直白的說辭,就冷著臉不迴話。


    陶菁坐起身,湊近去看毓秀的臉色,“原來真的被我猜中了?我從前還以為皇上不是那種會把情愛當成利劍的人,現在看來,也許是我看錯了。”


    毓秀莫名從陶菁的話裏聽出一點諷刺的意味,就退後一步正色對他道,“你休要胡言亂語,朕乏了,要睡覺,你滾出去吧。”


    陶菁被罵,反而笑得開懷,“皇上每次惱羞成怒的時候都會叫我滾。我也不是故意要戳穿你的,就是想欺負你一下報一報餓肚子的仇。”


    毓秀漠然看了陶菁半晌,開門走出去。


    陶菁還以為毓秀是真的生氣了,呆在床上也有點傻眼,才愣了半晌,想著要怎麽挽迴,毓秀又迴房了。


    陶菁眼睜睜地看著毓秀坐到桌前,悠閑地喝茶翻書也不理他,他才想說什麽打破尷尬,門外就有侍從敲門。


    毓秀這才放下書,叫侍從進門。


    陶菁看到端著飯菜進房的幾個人,立時笑逐言開,“皇上剛才是去吩咐他們為我準備飯菜嗎?”


    毓秀不答話,走到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陶菁,“你是要我叫人把你架到桌前?”


    陶菁一雙桃花眼都笑成了一條縫,“不用架,我自己能走。”


    “能走你還不走。”


    “皇上扶我一把。”


    陶菁一邊說,一邊對毓秀伸出手,得到的迴應就是毓秀冷冰冰的眼神。


    他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趕忙收手下床,忙丟丟地坐到桌前。


    毓秀拿著書坐到床邊,陶菁又不依不饒地對她招手,“皇上不坐過來陪我吃嗎?”


    毓秀忍著怒氣,“我剛剛吃飽了。”


    陶菁直直望著毓秀說了句,“我是說皇上能不能坐過來看著我吃。”


    這人的臉皮是有多厚呢。


    毓秀氣的七竅生煙,可一想到陶菁有恃無恐的理由,就生生忍住打他一百大板的衝動,咬著牙坐到他對麵。


    陶菁心裏不太滿意毓秀離他那麽遠,可她讓步到這種地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就算他存著壞主意想戳破她的麵具,也得循序漸進。


    毓秀一手拿著書默默地看,陶菁吃一口飯,就抬頭看她一眼,看來看去,半碗飯都吃完了,卻發覺她居然一眼都沒有迴看他。


    陶菁用筷子夾了一口肉遞到毓秀麵前,“皇上吃一點?”


    毓秀眼皮也不抬,“我不吃,你要吃就自己吃。”


    “你嚐一下。”


    “我不嚐。”


    陶菁站起身,舉著筷子把菜遞到毓秀嘴邊;毓秀在毫無防備之下碰到了油油的菜,氣的甩了書,奪了陶菁手裏的筷子往他臉上扔,“你是不是吃準了我不敢把你怎麽樣?”


    陶菁不花什麽力氣就躲過向他飛來的筷子,嬉皮笑臉地對毓秀道,“皇上把我怎麽樣我是不怕的,我怕的是你對我視而不見。”


    毓秀強忍了怒氣,指著桌上還剩著的一雙筷子對陶菁道,“你吃飯就吃飯,不要耍花樣,否則別怪我真的把你趕出去睡走廊。”


    “這麽說,皇上原本是打算讓我睡你房裏的嗎?”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不是打定了主意要守夜嗎,那你就睡地板好了。”


    陶菁搖頭晃腦地拿起筷子,“地板我是不睡的,皇上要是不許我睡床,大不了我等你睡著了再爬上去就是了。”


    “你整日裏除了耍嘴還會幹什麽?”


    “我會幹的事多了,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救你的命……”


    他話說了半句就收了聲,毓秀心裏在意,就扭頭看著他問一句,“你為了救我怎麽了?”


    “你猜。”


    “我沒心思跟你打啞謎。”


    陶菁沒有馬上迴話,半晌才一挑眉毛,“其實告訴你也沒什麽。之前我為了救你,少了一塊肉。”


    毓秀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從上到下打量他一遍,“你少了哪裏的肉?”


    “心上的肉。”


    “又信口開河。”


    她本來是有點擔心的,可一看到他沒正經的樣子,就知道他是在胡攪蠻纏。


    陶菁笑了半晌,悄悄改換正色,輕聲說一句,“我雖然沒有少一塊肉,卻少了一口氣。一口氣可比一塊肉重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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